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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王是一個大鬍子的英武男子,吃飯的時候一點聲音也沒有。而珊迪的刀叉則不停在盤子上擦刮著,終於,他皺起了眉頭。

  “卡羅兒,你的餐桌禮儀真是讓我驚訝!海蒂老師難道沒教過你如何正確使用刀叉麼?”他有些生氣地問著,湛藍的眼珠里沒有珊迪熟悉的疼愛,更多的卻是威嚴和責備。

  珊迪丟下刀叉。不要怕!她對自己說,我現在是個公主了!公主就該是被所有人寵愛的!

  “爸爸!”她撒嬌地叫著,國王又皺起眉頭,冷冷望向站在珊迪身後的黑衣老師海蒂,他冷道:“海蒂,這實在太讓我失望了!公主難道連最基本的禮儀都不會嗎?”

  海蒂低聲道:“公主閣下!請不要在用餐時開口說話!對國王陛下要用尊稱!”

  珊迪有些憤怒了,大聲道:“爸爸!我不喜歡這個女人!我要用公主的權力將她趕出去!她什麼都要管著我,討厭極了!”

  國王喝乾銀杯子裡的葡萄酒,慢慢站了起來,“卡羅兒,海蒂是你的老師,你現在的表現令我很失望。這樣的話我不希望再聽見,你需要嚴厲的管教,學習怎麼做一個真正的公主!”

  可我現在就已經是一個真正的公主了啊!珊迪詫異地在心底大喊。國王很快就離開了,她開始不知所措。

  晚飯後,由一群侍衛跟著,依然是海蒂陪在旁邊,她開始在城堡里散步,這是她一天之中最自由的時間。

  城堡的花園裡種了許多鬱金香,藍的,紫的,紅的,黃的,放眼望去好像五彩的地毯。珊迪多想快樂地提著裙擺在花叢里奔跑!從前她經常這麼做,慈祥的父母會在一邊微笑,誇說她是個小公主。

  可是,現在她做了真正的公主,為什麼沒有人這樣誇獎她了呢?

  珊迪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覺得不快樂,是不是因為她還沒遇見自己的騎士?哦,是的,公主身邊都應該有騎士的!她的騎士在什麼地方?

  海蒂忽然停下了腳步,退去一旁,“公主,索亞騎士來了。”她低聲說著。

  啊!真的來了!珊迪激動極了,定定地看著花海盡頭緩緩走來的高大男子。他與書上看到的騎士一模一樣,穿著閃亮的盔甲,戴著白手套,手裡拿著頭盔。

  珊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快從胸膛里蹦出來,手心裡全是汗。

  他是一個英俊的年輕男子,有漆黑漂亮的眼睛和薄薄的嘴唇,他的目光堅定而且溫柔。這是她的騎士!公主的騎士!

  索亞騎士走到珊迪面前,彎下腰,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捧起珊迪的手,鄭重而且完全禮節化地在她手背印下一吻。

  “見到您我很榮幸,尊貴的公主閣下。”

  珊迪的小腿一直在抖,她該說什麼?帶她離開這裡,用他的劍保護她?還是要求他再吻一次?因為他的吻實在不夠熱烈,不夠親密,與她想像中的有差別。

  “索……索亞騎士。你……是公主的騎士?”

  珊迪喃喃地問著,心跳不已,臉也漲紅了。

  索亞漠然又有禮地說道:“不,公主閣下,很遺憾。我今日來就是為了與國王陛下闡明此事。我已經有所愛的女子了,無法做您的騎士。很抱歉。”

  珊迪的心一下子涼了,她不可思議地瞪著他,“為什麼?!騎士難道不該愛上公主麼?我是真正的公主!書上不都是這麼寫的嗎?”

  “公主閣下,請注意您的言行!”海蒂嚴厲地在旁邊提醒。

  索亞搖頭,“很抱歉,故事是故事,現實是現實。公主,您的容貌傾國傾城,一定會有更好的騎士願意為您誓死效忠,願意做您的騎士。”

  “不!不對!”珊迪喃喃地說著,“這都是怎麼了?為什麼和書上的完全不一樣?!真正的公主應該是高貴的,所有人都愛著她。你應該戴著白手套吻我的手,然後向我求婚發誓對我永遠效忠!國王應該無比寵愛我,我應該比任何人都快樂!為什麼?有什麼地方不對?!”

  “公主閣下!”海蒂厲聲打斷了她的吼叫,轉身對索亞說道:“公主今天有些不舒服,索亞騎士,國王陛下在書房等您。請儘快去覲見。我們告辭了。”

  她強行拉著珊迪離開花園,並將她出格的行為一一匯報給國王,珊迪被強制關去那間華麗的屋子裡,被迫反省所做的一切,三天之內不許出來。

  不對,不該是這樣的。珊迪在茫然和無措中度過成為公主的每一天。這一切與她夢想的完全不同,難道老婦人騙了她?!

  她現在是一個真正的公主,住在雄偉的城堡里,穿著最美麗的衣服,吃著最精緻的食物,頭上的紅寶石有拳頭那麼大。可是城堡卻不是她的,她連一個人自由行走歡笑大叫的權力也沒有,衣服也無法隨意穿,食物不夠新鮮,麵包沒有新鮮麥子的味道,身上各種寶石珍珠的首飾沉重極了,卻又不能摘下來。

  珊迪發覺自己一點也不喜歡這裡的生活,偶爾有一群人出城,身邊騎士真的和瑪麗亞說的一樣,戴著聖潔的白手套,抓著頭盔,嘴裡卻大聲說笑某個醜陋的女人如何追求自己。他們粗鄙到令珊迪無法想像。

  一直到有一天,她做夢夢見了萊穆特鼻子上的雀斑,還有他手裡那條被自己剪斷的紅糙根項鍊。她突然發現他的雀斑那麼可愛,紅著臉說喜歡她的樣子也是那麼單純,紅糙根的項鍊一點也不沉重。現在珊迪覺得家鄉的一切都可愛極了,當初她為什麼要愚蠢地離開那裡?

  她懷念那寬廣的田野,每次風起的時候,碧綠的麥苗就仿佛綠色的海洋,波濤陣陣;她懷念茅糙和木頭搭成的小屋子,裡面住著慈祥的父母,她可以隨時放聲歌唱,他們只會疼愛地看著她。

  珊迪越想越覺得城堡像個籠子,她是自投羅網的蝴蝶。不!她要離開!遠遠地離開,再也不回來!家鄉有愛她的父母,還有萊穆特和瑪麗亞!她為什麼要令自己痛苦呢?

  珊迪完全忘記了和老婦人的契約,她脫下華麗的衣服,換上樸素的裙子,和上次出發一樣,帶著麵包和香腸,從窗戶里逃了出去。

  她向西一直走啊走,走過寬敞的大路,黃狗對她搖尾巴,卻再也沒有說話。珊迪分了一些香腸給它,繼續前進。

  走過茂密的森林,雲雀在樹枝上高聲歌唱,她再也聽不懂意思,只能繼續走。

  走過潔白的沙灘,螃蟹爬來爬去,再不理她,珊迪沒有放棄,繼續往家鄉的方向走去。

  一直回到了那個小樹林,蛇骨做成的房子還在,而那個老婦人正坐在門口用收集來的長長的金色頭髮紡紗,她在用頭髮做一條圍巾,編織出蛇的花樣。

  “我愚蠢的孩子,為什麼要回來?”老婦人慢條斯理地說著,動也不動,繼續紡紗。

  “我要回家!你欺騙了我,我根本沒有成為真正的公主,他們都不寵愛我,我也找不到我的騎士!”珊迪憤怒地說著。

  老婦人呵呵笑了,好像被人提著脖子大聲叫嚷那樣,“愚蠢的人啊!你明明已經成為了公主,我完成了你的心愿,你卻不滿意!一開始就是你自己要求的,我並沒有必要欺騙你!難道你沒住在雄偉的城堡里?難道沒有穿絲綢的裙子戴紅寶石的頭冠?”

  “那些只是你欺騙我的幻覺!”珊迪揮舞著拳頭,“我一直被人管束!無法自由行動,沒有人愛我!我找不到快樂!這樣的日子我過了一年!”

  老婦人還在笑,“你自己的幻覺欺騙了自己,真正的公主該過什麼樣的生活,完全是你幻想出來的。”

  “我不管!我要回家!我要找回我的快樂!”珊迪轉身就走。

  老婦人喃喃道:“你違反了我們的契約,擅自離開了城堡。你的希望我拿走了,你我的契約,就此終止。”

  珊迪突然發現一直戴在手腕上的那串發光的手鍊斷了開來,她記得那是當初老婦人送給自己的。珊迪猛然回頭,卻發覺老婦人和小屋子都消失了,身後只有空蕩蕩的森林,半個人影也沒有。

  她突然恐慌起來。這是噩夢!只是噩夢!珊迪安慰著自己,她只是出了一趟遠門,現在回家了,媽媽一定做好了飯菜等著她,爸爸一定會將她抱起來,吻著她的臉叫她小公主,萊穆特的求愛她這次一定答應,瑪麗亞的話她再也不反駁了。

  珊迪加快腳步,往家鄉奔跑而去。

  翻過山,跨過溪流,她終於看到了那可愛的碧綠的農田!珊迪歡呼著衝下坡子,奔向熟悉的小茅屋。

  “爸爸!媽媽!我回來了!”她大叫著,推開房門,可是屋子裡的景象讓她大吃一驚。她那原本整潔明朗的家此刻變得破爛不堪,積滿了灰塵,以前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的桌子也斷了腿堆去角落裡。這裡無論怎麼看,都沒有住人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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