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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南崎人,自然知道狐七在做什麼,可是打破腦袋也沒想到這個看上去白痴無比的女人居然會這種高深的蠱術!南崎人喜歡秘術,大多都是略通皮毛,偶爾趨吉避邪罷了,但也有十分精通此道的人,這種人在南崎被稱為蠱師,舉凡詛咒,避邪,報復,暗殺,醫療等等,他們都十分擅長。因此南崎人對蠱師都有一種又敬又怕的感覺,就連朝廷命官也不敢輕易得罪蠱師,這是一種高貴而且神秘的行當,常人不可靠近的。

  鬼八幾乎看呆了,難道這個成天笑嘻嘻,滿腦子漿糊的丫頭竟然是蠱師?她此刻閉目下蠱的神情是那樣莊嚴,舉手投足之間螢光閃爍,神聖不可褻瀆。竹筒中的碧綠煙霧旋轉著上升,半點也沒有散開,一直升到她耳際的高度,她忽然將左邊的竹筒抄了起來,仰頭將竹筒裡面的物事喝下,原來他方才聽見的吞咽聲就是她吞蠱的聲音。

  吞下蠱之後,她換了個姿勢,食指忽然點出,戳在魏重天身上。鬼八清楚地看到,魏重天胸口上有一大塊血肉模糊的傷口,而此刻傷口上的血仿佛活的一般,在皮肉上不斷翻滾,卻沒有一滴濺在地上,而傷口周圍的翻卷皮肉在緩緩蠕動著,一寸一寸慢慢癒合。鬼八也是第一次見到蠱師行治療之術,不由看得怔住。

  狐七忽然張開嘴,碧綠的煙霧順著她的口角和鼻孔緩緩溢出,變成了一團綠色的螢光。她雙手張開,輕輕巧巧地“捧”住了那團螢光。是的,她的確是捧住的,就好像那團光是可以觸摸的物事一般。她指尖的螢光與手心的螢光混在一起,看起來分外鮮艷,然後她把那團螢光嵌入魏重天的胸口,口唇微動,低聲念著什麼,原本俳徊在傷口之上的血終於一點一點滲透進皮膚里。

  不知過了多久,滿眼的綠色螢光終於消失,鬼八不適應地眨了眨眼睛,這才發覺原來他們身在一個空曠的山洞裡,洞外風聲呼嘯,流水潺潺,洞內卻乾燥溫暖。他閉了閉眼睛,正要換個舒服點的姿勢趴著,卻聽狐七走了過來,他立即裝出昏睡的模樣,動也不動。

  “嘻嘻……”狐七忽然輕聲笑了起來,鬼八覺得一根柔軟溫暖的手指在自己臉上輕輕一划,痒痒的,那種癢甚至一直鑽進心裡,害他想動一動或者叫一叫,總之就是不要像現在這樣狼狽地趴著就好。

  “你裝睡,我早知道你醒啦,快睜眼睛。這種時候你還要玩,真是小孩子!”狐七輕聲說著,又在他臉上捏了一把。鬼八皺著眉頭狠狠睜眼瞪她,她卻無所謂地笑了起來,說道:“鬼八,原來你長得這樣好看,像個小姑娘。先前你滿臉是泥,都沒看出來。”

  鬼八登時怒了,他最討厭別人說自己長得像姑娘,就是因為這張臉到處惹事,害他不但被有錢的老女人為難,還有許多喜好男風的男子纏上來,所以他才用泥塗了滿臉。誰想掉進河裡,河水把臉上的泥沖個乾淨,倒教這個女人看到了真容。他冷道:“這話你要是再敢說第二遍,老子一定跳起來扇你耳光子!”

  狐七根本不怕他的惡言惡語,一邊替他撕開背上的衣裳,查看傷口,一邊說道:“誇你好看為什麼要生氣?再說了,你還是孩子呢,長大之後一定更好看。不過,你再漂亮,也沒老闆漂亮,老闆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鬼八的怒氣還沒褪,酸氣又上來了,他重重哼了一聲,卻沒說話。老闆老闆,成天都是老闆!她那個老闆就那麼好?簡直和她的神似的。

  狐七碰了碰他背上一塊紅腫的傷疤,他渾身一抽,但沒叫出來,可是冷汗卻立即滲了出來,拳頭死死地攥著。狐七柔聲道:“很痛吧?可能傷到了骨頭,不過沒關係,小傷而已,我馬上幫你治。”

  鬼八臉色慘白,頓了半天才低聲道:“你……是蠱師?”

  狐七搖了搖頭,“我哪裡有那個資質,老闆才是真正的蠱師,我和貓三鷹六都是蠱人,身體裡面種了不同的蠱。”

  鬼八這才想到她方才吞蠱的模樣,蠱師根本不可能接觸到蠱蟲,原來她竟然是蠱人。狐七又道:“我身上種的蠱叫做笑笑蟲,名字是老闆取的,就是可以融合其他的蠱,令秘術對我們沒有任何傷害作用。而且我可以吞吃治療蠱蟲,讓它們迅速癒合傷口。所以,你這點傷,其實沒什麼的。”

  鬼八隻覺她的手順著他的背緩緩滑動,那種感覺十分異樣,甚至令他忘了疼痛。他緩了一口氣,道:“那樣……已經很厲害了,至少可以保證在這個亂世中生存下去。”

  狐七笑道:“這算什麼,你不知道貓三和鷹六身上的蠱呢!貓三的蠱叫做天天笑,倘若有人要對他下蠱傷害,不但沒用,下蠱的人反而會中貓三身上的蠱,然後會一直笑,永遠也停不下來啦。老闆說喜歡用蠱術害人的人最壞,成天算計別人,乾脆讓他們含笑而終,多有意思!鷹六身上的蠱叫做反轉鏡,對他下蠱的人蠱術立即會反彈。所以說,老闆是世上最厲害的人!”

  她說到老闆兩眼就放光,就差沒叉手大叫老闆老闆我愛你了。鬼八聽她說的神乎其神,到底是小孩子心態,還想聽她多說一些,可是又不喜歡她嘴裡老掛著老闆,於是乾脆閉上眼睛當作沒聽見。狐七說了半天,見唯一的聽眾興趣缺缺,只得悻然閉嘴。

  還是和剛才一樣,狐七吞下治療蠱,然後替鬼八療傷。那是一種很奇特的感覺,暖暖的,好像被日光直she,奇異的是疼痛感竟然漸漸消失。鬼八試著動了動肩膀,果然一點也不疼了,狐七拍了拍他的腦袋,笑道:“好啦!你現在隨便怎麼動都不會再痛啦!”

  鬼八瞪了她一眼,輕道:“不許拍我腦袋!我不是小孩子了!”他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動動胳膊動動腿,只覺渾身都舒泰,筋骨全部歸位順暢,南崎秘術,果然厲害。

  他走去洞口,望了望外面,卻見洞外是一塊河水衝出來的淺灘,上面依稀還有拖動的痕跡,他心中一動,不由問道:“是你……把我們幾個拖進來的?”

  狐七往火堆里加了一點枯樹枝葉子,點頭道:“河水太急,我只有兩隻手,抓住了你和魏重天,奔雷我沒能抓到,不過抓住也沒用啦,他早就死了。你的背在墜落的時候磕中樹枝,魏重天的胸口被碎石戳穿,差點就要死了。幸好臨走的時候貓三給我放了治療蠱,不然你們倆肯定一個死一個傷。”

  鬼八倚在洞壁上,回頭看躺在地上依然昏迷的魏重天,他的一頭亂髮被水衝過之後終於順滑了一些,披散在背後胸前,月光打在上面,仿佛烏鴉的羽毛一般,黑的發藍。狐七不經意抬頭看了他一眼,卻有些發怔。他真的很好看,比貓三都好看,原來一個少年人可以這樣美麗,先前說他像女孩子,可他的神態表情卻沒有半點脂粉氣。要怎樣說呢?狐七肚子裡的詞彙向來貧乏,可是鬼八的美麗卻讓她覺得與別人都不一樣,完全不一樣……是那種有點懶洋洋的,世故的,卻又有些冷漠的感覺。他根本還是一個孩子,身材矮小瘦弱,可是此刻任何一個人看到他,都不會再覺得他只是個孩子,他的眼睛裡有一種奇特的東西,讓人不由自主想盯著看。

  她看了半天,鬼八忽然回頭瞪她,依然是那種傲慢無禮的語氣,說道:“你看什麼?好討厭的眼神!”

  狐七撅起嘴,這個小孩,難道不會好好說話麼?她伸手入懷,在裡面摸了半天,終於摸出兩個水淋淋的饅頭,放到火上稍稍烤了一下,笑道:“鬼八,你餓了嗎?來吃點東西吧。”

  他卻搖了搖頭,“如果一直吃得很飽,以後飢餓的時候滋味會非常難受。沒有挨過餓的人是不能體會那種感覺的。”

  狐七奇道:“為什麼以後還會挨餓?你跟著我了呀,我一定把你餵得飽飽的!快過來!”

  鬼八隻是搖頭,臉上卻微微一紅,低聲道:“誰要跟著你?說話也不怕閃了舌頭。”

  狐七把饅頭上的水全部烤乾,用手指戳了戳,然後揚手拋了過去,笑道:“接住!和我客氣什麼!”

  鬼八眼見一顆饅頭扔過來,只得抬手接了,又聽狐七說道:“難怪你那樣瘦弱,原來一直都是餓肚子啊!以後要多吃點肉,你還小呢,身體最重要。”

  他乾脆蹲在洞口,輕輕咬了一口焦脆的饅頭,舌尖嘗到了苦味,可是心頭卻嘗到甜味。他垂下濃密的睫毛,嘴唇在滾燙的饅頭皮上蹭了一下,終於還是喃喃道:“我……不小了。和你一樣大,十五歲。”

  話音剛落狐七就跳到了面前,捧住他的腦袋左看右看上下看,鬼八被看得渾身發毛,忍不住冷道:“你到底看什麼?!好噁心的眼神!”

  狐七憐憫地看著他,輕道:“原來如此,可憐的孩子,你一定時常挨餓吧?以後我一定不會再讓你受任何委曲了……還有,死人財不要去發,是折福折壽的事情。我一定把你照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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