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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覺得老牛其實也挺可憐的,以老牛這種智商和這種迫切的想一夜暴富的心態被傳銷騙了也是很正常的,我跟這麼一個傻子生什麼氣呀?我想了想,想開了,頓覺渾身一陣輕鬆,老牛的面前橫著一張桌子,我猶豫了幾下,在對面坐了下來。

  毛毛在我旁邊背倚著床站著,我看著老牛說道:“你給系裡寫個檢查,應該還有機會,你沒掛多少課,學校應該不會開除你的。”老牛繃著臉,瞪著一雙豆大的白眼仁恨恨的看著我,沒有說話。看的我渾身一陣雞皮疙瘩。

  我知道老牛在想什麼?老牛從大三到大四的學費都沒有交,老牛如果想不被學校開除,就先得補齊兩年的學費和相應的滯納金一共一萬多塊錢。我估計老牛的家裡肯定再拿不出這麼多錢了。老牛的爸爸蹴在地上嘴裡抽著悶煙,心裡想的肯定也是這筆錢的事情。我見老牛不言語,便又試探著問:“他們給你發工資了沒有?”老牛低著頭,冷漠的說:“沒有,干我們這一行哪有那麼快就能見現錢的,做什麼事都得先付出才會有回報。”我很驚嘆老牛竟然能說出這麼有水平的話來。我又問:“那你給他們交了多少錢?”

  老牛又不言語。我又說:“你乾的那真是傳銷,就跟金字塔一樣,只有塔尖的組織者能掙到錢,你們一進組織先不掙錢卻要先交錢,哪有這樣的道理呀?”我還沒有說完,老牛便打斷我,冷冷的說:“我們幹的不是傳銷是直銷,謝謝!我們現在在整個華北地區已經有七十多萬會員了,你怎麼就知道我們掙不了錢?”

  老牛雖然嗆了我一句,但是我卻一點都不生氣,只是抬起頭無奈的朝毛毛笑了笑,搖了搖頭,意思說老牛這傢伙已經無藥可救了。毛毛說:“大叔,不管你乾的這一行多有前途,□□是不會讓你乾的。公安局肯定是會打掉你們的,會把你們連窩都端了的。”老牛說:“要想掙大錢當然得冒一定的風險,你沒聽國貿老師講過做國際貿易是靠什麼掙錢的?走私!正正噹噹的做生意,光交稅你都交不起,還掙什麼錢?”我很驚嘆老牛的變化,老牛以前嘴拙的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清楚,而這隻幾日不見,竟已經練就了一副鐵齒銅牙,一陣一陣不管正說也罷歪理也罷竟將我和毛毛駁的啞口無言,半天都緩不過神來。

  我和毛毛面面相覷正不知該以何言以對,老牛的爸爸突然站起來,一個大步跨上前來,伸手就給老牛臉上一個巴掌,老牛挨了一巴掌,忙頭一抬手擋住臉,身子歪向了一邊,老漢又一把撕住老牛的衣服領子將老牛從床上扯了起來,然後一低頭“呸”的一聲一口唾沫就啐到了老牛的臉上,啐完又一邊朝老牛的臉上頭上扇一邊罵道:“你還有啥皮臉說哩?不是我和你兩個叔叔尋你去,你早就死到外頭了,你知道不知道?你還是大學生呢?你頭裡頭裡裝的到底是屎還是知識?你頭是被驢蹄子蹬了還是被門縫夾了?你這麼虧你先人?”

  老牛用手擋住頭和臉,歪在床上蜷成了一隻蝦米。我和毛毛一個抱腰一個拉手,連拉帶勸使勁了渾身的力氣反覆幾次才將老牛的父親拉到了一邊。老漢被我們拉到一邊後,就背靠著趙兵的床沿蹴在地上,從外衣的口袋裡掏出一根卷好的老旱菸來抽。悶悶的,一口一口的濃煙全都一絲不剩的都吞進了肚子裡,在肺里過濾一圈後又兩條線一樣的全都從鼻子裡出來。老牛坐在床沿上,身子斜側著靠在疊好的被子和摞在被子上面的枕頭上。垂著眼皮,鐵青著臉,一句話也不說。

  老牛和他的爸爸窩在兩頭都悶不作聲,我卻突然又開始想我的那一千塊錢,或許是對老牛徹底失去了最後的一點憐憫之心。我突然很衝動,我心裡想:“憑什麼呀?人家都不把我當人,我又何必自做多情的可憐人家的死活呢?我是不是有病呀?老牛的爸爸是農民,家裡沒有錢。那我爸爸就不可憐?”我覺得我以前做人可能真的有問題,人家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我覺得我可能是太善良了,善良的想被誰欺負就被誰欺負,誰都可以來諷刺,挖苦,取笑我。連老牛這樣沒有腦子的人都可以把我騙的像個傻子一樣滿世界的屁顛屁顛的跑。我越想就越覺得臉皮發燙,越想越感到羞愧。想著想著心腸就硬了起來,我覺得我問心無愧,我不能善良的連起碼的原則都沒有了。平心靜氣的梳理了好半天,感覺心裡這一關算是過了,可是鼓足了勇氣,話到嘴邊卻還是始終說不出來。

  終於,我還是說了出來,雖然說話的聲音有點低,似蚊蟲在營營私語。但我確信老牛,毛毛,還有老牛的父親肯定是都聽清楚了。我用商量的口吻說:“老牛,你把借我的錢給我還了吧,那是我和班上同學聽說你女朋友被車撞了一起給你湊的。”

  我說完,老牛依舊斜倚在被子上,一動也沒動,只是眼皮朝上翻了一下,看了看我。或許老牛沒有想到我居然會跟他要錢,噩噩的看了我半天,說:“你等我回家了給你打到卡上吧,我現在沒錢。”

  我提高了聲音的分貝,又說:“絕對不行,我來迴路費就不跟你要了,但是我給你的一千塊錢你今天必須給我,你明天就走了,我從哪兒找你去。”我剛說完,老牛的爸爸就從地上站了起來,說:“同學,你別急,他該你多少錢?我給你給。”我說:“我去石家莊來迴路費三百塊,去了又給他給了一千塊。”

  老牛的父親還沒有說話,老牛一聽就急了,呼一聲從床上翻起來,一把將我推到一邊,嚷嚷道:“你剛才不是說路費你不要了嗎?你怎麼說話不算話呀?你別給我爸要錢,我欠你的我一定會還給你。”老牛推了我一把,我也沒有跟他計較。只是冷冷的笑道:“我不跟你爸要,跟你要啊?你他媽有錢嗎?你拿什麼還我呀?”老牛急了,狠狠的拍著胸脯信誓旦旦的對我說:“我以我的名譽向你保證,我將來掙了錢我一定會把欠你的一分不少的都還給你的。真的!”我當即就笑了,請你相信,這絕對是我平生第一次嘲笑別人,毛毛在一旁冷眼看著不禁也笑了,我說:“信譽?拜託你別再把我當小孩哄了好不好?你和你爸想辦法吧,今晚你還不了錢,我就報警,我說到做到,你對我不仁那我也沒必要對你太客氣。”

  我終於做了一件我這一生第一次違背良心的事情,我叫了校足球隊的一幫兄弟,當晚就把老牛和他父親在宿舍里看管起來,威逼利誘,軟硬兼施。老牛和他爸爸骨子裡其實都是老實的莊稼人,何曾見識過這種場面,沒幾下就給把錢給我了。還錢的時候老牛和他的父親都哭了,老牛窩在床上只是哭沒有說話。

  他的父親則一邊哭一邊對我說:“這些錢原是我借來給牛娃補交學費的,給你還了錢,牛娃就要被學校開除了,就真的要跟我回農村種地去了。你能不能緩兩天,先讓我們把欠學校的學費交了,讓我牛娃先把學上著,我回家去了再給你想辦法,我一定給你把錢還上。”說實話,我也沒有見識過這種場面,老人的一番話早讓我紅了眼圈,眼淚也吧嗒吧嗒的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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