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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感覺逐漸有些失控,我發現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了,具體的表現就是,我胡亂地移情,我在他人的肉體上尋找存在感,我以為這樣我就能忘記我心裡還有一塊是屬於你的淨土,這樣我就可以告訴自己不配擁有它,我可以毀滅它。所以我必須離開你。

  紙條七

  美院裡大家都有「病」,這讓我感覺好了很多,我不是那個最病態的人,雖然我也不是什麼好人——這個我已經說過了。這樣的認知讓我很困擾,我寧可自己什麼也不知道,但正是因為知道,才痛苦。這就像有一顆釘子深深扎在我身體裡,沒人知道它有多痛,但是痛久了,我都離不開這種痛感了。

  我本以為這樣強行隔離開,我就能夠忘記你,但是誰知道你還是出現在我的生活里了呢?我多希望這次你是故意的,我奢求你知道我,但與此同時我又害怕你認識我。結果意外的,我看到你的照片、你的文字,你相冊里的男男女女。他們都有著十分青春的模樣,充滿了向上的靈魂。我很難受,我好像被你背叛了,你不再是我的了。說好了兩個寂寞的靈魂一起活下去,為什麼你先跳出去了呢?只有我才能剝開你的皮,只有我知道,你保護自己的方式一層比一層堅硬,最後內心裡是不怎麼甘甜的果實,甚至是難看的、乾澀的,但也是只有我能占有的果實,因為它的名字就是我的。

  紙條八

  後來你也出國了,而且更奇妙的是,你居然去了我當時讀的學校。天下還有這樣巧合的事情嗎?如果這都不是命運,那麼我不知道什麼才是了。然而,我卻發現我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靜靜看著你了。你越來越好,而我,越來越糟。我似乎更加享受這樣的落差了,反正我從來沒有擁有過高度,那麼我也不懼怕低谷。我像曾經那樣遠遠揣測著你,這令我又一次的上癮。我瘋狂地抽菸,每一口都是你,進入我的身體,腐蝕我的心肺,然後悄然離去。我愛你。我愛你。

  紙條九

  最後,我想說,我沒有理由選擇死亡,但這也就是為什麼我選擇死亡。就算再活幾十年,我依然還是只會這樣活在我自己創造的世界裡,它從一開始就是幻影,我明白,但是我放不開。所以既然都一樣,那麼什麼時候結束都無所謂吧。如果有一天你會來地獄找我,那麼我大概會勇敢一些,說我愛你。

  我愛你,我的了了。

  ………………

  「他有這麼愛你哦,師兄。」藍海洋讀完一共九張紙條的時候,被莫長汀的聲音喚回到現實。

  而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蹲了下來,眼淚瘋狂地淌在冰冷的臉上,他甚至在抽噎。然而他無法解釋這種感覺有多麼的莫名其妙,他或許並不應該哭,但是這些被他摳下來的小小紙條、以及裡面那充滿絕望的如同求救一般的自述,讓他覺得非常無助。

  他仿佛摳下來的不是莫長汀的作品,而是真實的血與肉。然而此刻他還無法辨明是誰的血、誰的肉。

  他腦中浮現出豆瓣上看到的何陶,黑白的,看不清臉,背靠著莫長汀。他手裡默默握著快門線,那就好像那是一顆炸|彈的開關,命運其實一直都在何陶自己手上。

  「我不是『了了』,他從來沒有叫我『了了』這個名字,他是在叫你。」莫長汀這時也蹲在藍海洋身邊,「對不起師兄,我一直在騙你。」

  藍海洋狼狽地抹了把眼淚,深深地吸了口氣,乾脆轉身靠著牆坐下。他面對著倉庫外面,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又開始下雪了。雪花安安靜靜地墜落,好像是世界在下沉。

  「該哭的應該是我吧。」莫長汀也跟著坐在牆邊,看著外面的雪,聲音裡帶著一絲無奈的笑意,「我可是他到死也沒有提過的人呢。」

  藍海洋沒說話。這是他第一次讀所謂的「遺書」,而遺書的內容告訴他,有一個人為了他去死了,而他甚至都不認識這個人。他覺得很不現實,覺得是個玩笑,但是他知道莫長汀不會在這件事上跟他開玩笑。

  「何陶一直都有分裂情感性障礙。他以前就一直在跟蹤你,你應該從遺書里看出來了,大概你還在小學的時候他就在跟蹤你了。還真是早,估計這病是遺傳的吧。」莫長汀輕笑了一下,「然後你上初中是轉過學吧?他還是一直在跟著你。他一直很痛苦,知道自己這樣是一種病,他很怕會最終控制不住而去傷害你。所以他逼自己去了外省的學校,然後遇見了我,然後出國了。」

  藍海洋默默聽著,但就好像在聽一個杜撰的故事。確實,這一切,嚴格上來講跟他都沒有關係,他是個徹底的局外人,他甚至不曾感覺到自己這麼多年一直在被人跟蹤。

  「他有很多妄想和幻覺,強迫症,重度抑鬱,自殺傾向。他覺得你是他心裡的那個樣子,但其實你們根本就不認識。」

  「嗯。」

  「但是我不一樣,我愛他。」莫長汀說到這兒,又一次輕笑出來,仿佛是在笑自己做了一件特別愚蠢的事。他沒有看藍海洋的方向,只是跟他一起看著外面的世界一點點下沉,然後接著說,「我大概天生就喜歡瘋子吧。他其實平時還好,只有創作的時候會稍微失控一點。但是我好喜歡他這樣,我羨慕能創造出一個屬於自己的世界的人,因為我不能、我不會。我崇拜他,崇拜他能夠跳出這個操蛋的世界,活在虛無的幻想里。明明在幻想一個真實存在的人,為他痛苦、為他發瘋、為他隔離自己,但是又寧願得不到。這樣折磨自己,是一種多麼刺激的活法啊。我也想這樣,我想模仿他,但是我做不到。我以為陪著他就能看到他所看到的,但是我看不到。我明明也什麼都沒有了,為什麼我看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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