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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快得他母親在門關上前只來得及露出一個驚愕的眼神。

  右邊這個是弟弟,左邊這個不也是麼。

  很快泉慵就自食惡果,兩個小屁孩湊在一起玩大玩家能吵出一齣戲,他的暴脾氣差點又要出來興風作浪,最後被“哥哥”這一身份勉強壓下去了。

  三個人在這邊待滿六天,七號下午的飛機就飛走。他們臨走前做了件大事——他們幫萬樹上了戶口,跟泉慵在同一本戶口本上。

  “……以後可以常來。”他們臨上飛機時,泉慵有些彆扭地說。

  飛機在天空劃出一條清晰的白痕,駛向遙遠的大洋彼岸。

  萬樹很驚奇這龐然大物:“你們還會飛!”

  “傻子,又不是自己飛。”泉慵損了一句,他本想叫萬樹別看了趕緊回家洗個澡,突然想起什麼,嘴巴張了一半就又閉上了。

  他想起昨天自己捧著那本戶口本,指尖輕輕摩挲上面萬樹的名字,心裡驀然而至的感動。

  以後就是弟弟了呀。

  弟弟有了戶口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可以去上學了。萬樹看上去正好是剛上小學的年紀。

  “你上過學?”泉慵當時在啃土司,詫異地挑了一邊眉毛。

  “上過啊。”萬樹抓著沙拉醬,一圈一圈往土司上擠,看都不看他一眼,“陸地話不是……不是……”

  他苦惱地停下來,沙拉醬在半空中停了一會,驀地恍然大悟向上一指——“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他又塗了一會沙拉醬,等了一會沒等到泉慵損他,暫時放過了可憐的土司,抬頭一看。

  泉慵一副思忖的表情:“那可以把你送過去了。”

  萬樹:“?”

  隔幾天萬樹就一臉懵地被送進了某小學,他看著講台下一水跟他一樣嫩嫩的小臉,緊張得抓緊了小書包的肩帶。

  他又看了教室窗戶外面特地請假來陪他的泉慵,泉慵正一手拖著下巴撐在窗台上看他。

  不怕不怕——

  他用力一眨眼,磕磕巴巴地開口:“我……我叫……萬樹……”

  這是蝴蝶的第一次振翼,自此他在人類社會的生活,正式拉開帷幕了。

  半大小子帶著個傻弟弟在城市奮鬥的第一年,安然無恙;第二年,安然無恙;第三年,安然無……萬樹生了場大病。

  這事泉慵要負十全的責任。

  他在某個夜晚跟朋友出去鬼混,手機關機一個晚上沒回來,隔天早上回家,看見萬樹睡在沙發上,額頭燙得嚇死人。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聯繫不到他,在沙發上等睡著了。

  那一刻給泉慵的衝擊是巨大的。

  他幹什麼去了?他其實是去打架了。萬樹沒出現前,他沒有長輩管教,交了一群恣意妄為的富二代當朋友,這幫中二少年膽大包天,完全不覺得打架有什麼不對,甚至洋洋自得。

  現在他卻猶如被潑了一盆冷水,整個人被嚇醒了。

  家裡有人在等你,是不是肩上就多了份責任?

  他匆匆忙忙把宮叔叫來,守在他旁邊睡著了。

  是萬樹先醒了。

  他迷茫地睜開眼,輕輕轉了轉腦袋,看見泉慵淺淺的發旋。

  ……唔,怎麼在這裡。

  他碰了碰泉慵的頭髮。

  ……去哪了,看起來好累啊。他暈乎乎地想。好睏啊……再睡會好了……他於是又睡著了。

  萬樹病來如山倒,燒了三天。

  經此一病,泉慵再也沒出去瞎混過。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們好像也逐漸對打架鬥毆為所欲為失去了興趣,大概隨著年歲漸長,慢慢從嬌慣豪奢的夢裡醒來了吧。

  兄弟倆一起過活的第六個年頭,泉慵變成朝五晚九的高三黨,而萬樹則成了水嫩的小初一。

  但朝五晚九好像只是其他高三黨的事。萬樹早上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想。

  泉慵靠在沙發上,嘴裡咬著一塊蔓越莓餅乾,在看晨間劇——他這幾年越發疲懶,經常沒骨頭似地癱在軟軟的墊子上。

  看見萬樹,他懶洋洋地抬眼看了他一下。

  萬樹知道這就是打過招呼了,他跑到泉慵臥室,抱了一床被子出來,放在泉慵身上,仔細地鋪開蓋好。

  泉慵自覺地攏緊了被子。

  萬樹把桌上的蔓越莓餅乾拿走,到廚房換了一袋全麥土司過來,又去泡了兩杯麥片,跟泉慵一起鑽在被子下坐在沙發上吃早餐。

  “今天出去嗎?”萬樹問。

  “大冬天的出去幹嘛。”泉慵舒服地窩在被子裡。

  “不是有同學會,我昨天聽到你在講電話。”

  “他們三天兩頭聚,不去,冷死了。”

  他頭輕輕靠在墊上,麥片上升起氤氳的霧氣,襯得頰邊的黑髮也有些模糊慵懶。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萬樹有時候會覺得這裡的生活有點不真實。他非常安逸地在陸地上度過這麼多年,有老師有同學,家裡學校菜市場……到處都有他生活的痕跡。

  還有泉慵。

  泉慵對他很好,他剛來時不適應不出門,泉慵就也不出去,陪他待在家裡,做飯也更多做的是他喜歡的。他三年級的時候被班上的小胖子欺負,泉慵抓著他跑到學校跟對方家長吵了半個小時,最後小胖子不得不跟他低頭道歉,大概是被泉慵凶神惡煞的臉嚇到,小胖子再見他都不敢大聲說話。泉慵還每年都給他買很多衣服和玩具,帶他出去玩,吃好吃的……

  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呢?

  兩個人都喝完麥片,萬樹把桌子收拾收拾,拿著兩個玻璃杯去廚房了。

  “哐當——”

  泉慵一個激靈從沙發跳下來,跑到廚房一看:“怎麼了?”

  萬樹正在發愣,他腳下是一地碎玻璃渣。

  “杯子碎了?”泉慵馬上放鬆下來,“掃乾淨就行了嘶這地板真涼……”他光著腳原路跳回去。

  那邊萬樹還在發愣。

  或大或小的玻璃棱塊靜靜躺在地上,在窗外不甚明亮的光線下閃著晦暗不明的光。

  吃午飯的時候泉慵說他再放個七八天就進去了,這學期他還是不打算住宿,他們依然可以每天都見面。

  下午泉慵嫌外面冷,跑到萬樹的房間,捧著看了很多遍的《人間詞話》又讀起來。

  “又是這個?”萬樹在他旁邊,湊過腦袋看。

  “好看啊。你又看不懂,別湊熱鬧,玩你的馬里奧去。”泉慵又翻了一頁。

  萬樹不想玩馬里奧,啪嗒啪嗒跑出去了。

  片刻後他又回來,捧了一盤切好的蘋果走進來:“泉慵,吃蘋果了……”

  那個“了”字餘音未消,又是“噹啷”一聲。

  泉慵抬起頭——那盤蘋果死狀悽慘地躺在地上,汁水濺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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