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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對父親說著自嘲的話,笑得肚子疼。這句型取自竊。格拉瓦。

  他悲哀地看著我,只是重複他會負責我後半生的話。

  李樹池是如何良心發現、悔過自新的?原來他再婚有了妹妹以後,心突然變得柔軟。

  他碎碎念,以後如果我想要選男人,擦亮了眼睛看,不要選他這種,男人一旦在家庭中使用暴力,就會有癮,有第一次也會有第二次,然後是無數次。

  幾年前他因為我的母親過於氣急敗壞,所以喪失了理性,但他看到剛出生的妹妹,脆弱又可愛,陽光又白嫩,就激起了一種內心深處的原始保護欲。

  當他想起嬰兒時期的我,他才回過了神來,回想起他還有個墮落失足的女兒被他深深傷害了。

  他逐漸明白,他欠了我太多的抱歉。

  往年看見我當了坐檯小姐,所以他失望透了,為了重新娶老婆和省下讀大學的錢,他就不想再和我有任何關係,他覺得我是李家的污點,骯髒不孝的女兒,不如不養。

  為了不讓老人家擔憂,他甚至騙他們說,我被保送出國留學,暑假和寒假要掙學費,所以回來不了。

  我聽著這些話,不斷地笑,不斷地嘲。

  在我見過繼母以後,我才明白為什麼暴躁的像個獅子一樣的父親會變成一個祥和的人。繼母很溫柔,仿佛時時刻刻散發著母性的光輝,見了她就有這種感覺,她的修養不錯,說話輕聲細語,沒笑的時候,嘴角也是微翹的。

  她很關心我,噓寒問暖,將我視若己出。不管我如何冷淡和尖銳,她還是想要當聖母瑪利亞,拯救淪落在最底層的我。

  李樹池這輩子唯一的福氣大概便是繼母了。

  第四個來探監的人也讓我意想不到。

  這人來前,楊兆祥來見過我,正巧也是阿恆祭日的前幾天,我還拖楊兆祥幫我給阿恆燒一張紙條過去,我留給阿恆的話還算平靜:這輩子都耗給了你,下輩子,麻煩你還我。

  要燒的紙條交代好了。

  楊兆祥眉飛舞色地與我分享,華興被另個臥底警員瓦解了,大鐸的毒。品據點一直藏在銅雀門裡,他所有的夜總會都已查封,現今被逮捕,即將死刑。

  淡淡的喜悅沖刷掉了我見過李樹池後的憤憤不平。

  我對楊兆祥說,真好。

  他囑咐我呆在牢里要好好聽話,他會儘量幫我減刑的。

  楊兆祥之所以如此照顧我,不過是把對阿恆的愧疚轉移到了我身上來,我樂得接受,這仿佛說明我和阿恆是一體的。

  楊兆祥走得第三天,黎珍慧也來探監了,她的探監證應該是花錢搞來的。

  她的出場美艷高貴,化著最濃的妝,穿著最貴的貂皮,在這樣的盛裝打扮下,也遮擋不了她的蒼老和不堪一擊。

  不想,隔了爾爾幾年,年輕的她竟有了白髮。

  她的皺紋和白髮是一夜生長而來的,她失意地撫著兩鬢的銀絲說,大鐸被抓之前,她還很年輕。

  大鐸先生已把所有的財產都轉給了黎珍慧,他請她拿這些錢過好下半生,再找個會討她歡心的男人,幸福下去。

  黎珍慧哭著告訴了我所有。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找我說這件事,大概在這物是人非的世界裡,我是他們過去里少有的見證人。

  多年後,我出了獄,才聽說在大鐸先生被行刑的那一天,慧姐槍殺了自己,並且把那些骯髒的錢財全部捐給了困難人。

  最後一個來探望我的人,是削瘦的姜春。

  姜春說,等我出獄後,她邀請我去丹麥居住,我不接受她也沒關係,當成哥們兒也好,姐妹也好,她會一直陪伴與長存。

  她不和我談物是人非里的人,只明媚的,活力四射地笑著說,她想做個無臉男,望我成全。

  一切已支離破碎,原路上卻還有一個退了皮的生薑和一株枯黃的野草在徘徊。

  作者有話要說:  《夜灘白玫瑰》我的另個文,民國舊影

  ☆、故事盡頭

  牢里的日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乏味如行屍走肉。

  休息的時候,不遠處的何秋平突然向我搭話了,“喂,殺人犯,抽菸麼?”

  “五十八笑百步。”我看過去,她迅速扔了一支煙過來,我有眼色地撿起來藏著。

  借著一支煙,我們相識了。

  某天,她的神情很寂寞,悵惘地與我閒聊,她是因為殺了強。奸自己女朋友的人才進牢的,沒有逃離,自首了。

  “那…你的女友還好嗎?”我不知該如何安慰別人,問得小心翼翼,也木然。

  “她啊…吞安眠藥了,今天是她的祭日,可能在天堂要比不公平的人間好一點。”

  我噤了聲。

  何秋平和我躲在僻靜的角落裡互相抽菸,她隨性地跟我聊著犯罪的話題。

  她知道強。奸犯坐牢才不過短暫的時間,所以還不如她自己進來蹲監獄,滅了那個人渣。強。奸犯毀了女孩的一生,卻只用不痛不癢地蹲爾爾幾年牢。

  什麼牢里的人會虐待強。奸犯,都是扯淡。

  除非是國外。

  國內監獄是禁止打架的,否則會被扣分、加刑或關禁閉,誰都想減刑,沒多少人會去刻意生事,以前的監獄的確混亂,現在已加強文明管理,處罰很重。再說,監獄的“人才”諸多,只要靠“才”穩住地位,誰又去翻誰的舊帳?正義人士又哪那麼容易進來?

  何秋平殺人後自首的覺悟與我一樣高。我撐著下巴,淡淡道:“不到萬不得已,誰又會去走最差的路?”

  “你是怎麼進來的?”

  “跟你…差不多,都是為了重要的人。”我扯開話題,“那你不管你的父母嗎?”

  何秋平忽然冷笑了一下,“父母?不提也罷。”她的眼神在下一秒變得溫柔極了,“這個世上,給過我很多溫暖的人是她。”

  她反問我,“那你也不管你父母了嗎?”

  我一時啞然,不知該如何回答,想了想,於是像她一樣回答,“…不提也罷,他也是給過我很多溫暖的人,讓我學會了怎麼愛人。”

  我又落寞道:“當我學會以後,已經沒了機會。”

  “彼此…彼此…”何秋平的笑容里,她還自我調侃,大家都是有故事的人。

  其實我有些好奇獨來獨往的何秋平怎麼會主動找我說話,她說的原因像是隨口瞎謅的話。因為你看起來和別人不太一樣。

  看起來敷衍,語氣卻不敷衍。

  我勉為其難地信了。

  何秋平像是找到了知己似的,放開了話匣子,沒相熟前,以為她是高冷,相熟後,才知她是個話癆。

  找我聊天前,她都會散支煙給我,做人處事想來是不差的。煙在監獄裡比較珍貴,甚至可以拿來當成貨幣使用。

  夜裡睡下後,何秋平又同我磕話,話題三句離不了她逝世的女朋友,她似乎在以談心的形式緩解焦慮,我麼,自然就做個電台DJ了。

  煙也不是白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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