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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蹭了蹭,像是在搖頭,“好不了的,去哪都治不好。”

  “泄氣了?剛才的話果真是騙我。”

  “……說給你聽,也說給我自己聽。”她的手剛好放在他心口上,感受到他的心跳“怦怦”地。她突然說,“我大吵大鬧的時候,你很討厭吧。”

  他在她頭頂呼出笑意,“你想聽什麼回答?”

  她說:“最真實的回答。”

  他頓了兩秒鐘,然後說:“你是大吵大鬧,有我冷靜自持,是淌眼抹淚,有我手足無措,即使是作威作福,也有我無限縱容。哪怕再多,無數樣的你會生出無數樣的我,而那無數樣的我中的每一個,都是愛著對應著的你。”

  她半天沒說話,沒動。他的心跳穩穩傳到手掌下,再傳到她的脈搏,最後傳到她的心臟。似乎是受到干擾,她的心跳亂起來。最後她終於抬起頭,許是憋得太久,臉紅紅的,二話不說,伸手往他鼻子招呼,點一下說“長長鼻子”,連點數下。他只是笑,不躲也不還手。

  她到底是臉皮薄,況且他以前從未說過什麼愛她的話。她以為他是不會說花言巧語的,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是隨性,並且喜歡對她用動作的。但是現在,他說了,說得輕輕鬆鬆,好似她才是應該不好意思的那一個。實際她的確是害羞了,如果他說的是喜歡又還好一點。見他目光灼灼的,不肯放過她一絲的反應,於是趕緊轉移話題,“……我吃飯了。”

  ====================待續

  吃了一口,他問:“涼了嗎?”

  她嘴裡喊著食,含混地發出否定的聲音。他也沒有再餵她吃的意思,只是坐在旁邊靜靜看著。

  身體實在是虛弱,明明餓了,胃口卻不見得多好,心底壓著大石,還有他看著,能吃得了多少。見她不吃了,他也沒勸,叫人收走了。

  一靜下來,腦子就忍不住想東西。他拿了個什麼東西在她眼前一晃,又藏在身後。

  她幾乎是頤指氣使,“拿來。”

  他忍住笑,“你這是什麼態度。”

  她又說一遍,“拿來。”她是病人,理應囂張。

  他不跟她計較,把東西放在她手上。是碟片,星際寶貝。

  她笑得眼睛都彎起來,勾勾手指,等他湊過來,在他耳邊說,“謝謝你。”

  他拍拍她的頭,像拍一隻小動物,“乖。”再過去放碟。

  有了那一群活寶,整個屋子裡的氣氛都輕鬆活躍起來。史迪仔總是把事情弄得一團糟,但每次又能陰差陽錯地大團圓結局。那個大鼻子的藍色外星動物,往往還會使點小聰明,耍點小把戲,氣得周圍人頭頂冒煙,但是又怎樣呢,她就是喜歡。她只管看,雖然看過很多遍了,但到了精彩處,還是會拍掌大笑。

  有電話響,她也不管,是他的吧,咦,他出去接了?也是,屋裡頭這麼吵。

  也不知過多久,看到星際寶貝們直搗倉鼠飛輪的老窩,聽見他在旁邊說,“有點晚了,別看了。”

  她頭也不回,“幾點了?”

  “快十二點了。”

  她像沒聽到,過了一會,轉過頭來,“是有點晚了,等等,這一集完了就睡。”

  最後,他按停止鍵,關掉屏幕,方才吵吵嚷嚷的,現在一下子安靜下來,她很有些不適應。他抱她去洗漱,用具都是從家裡帶過來的。他一個人不免有些費力,又叫阿姨來幫忙。折騰半天,總算好了。

  把她放在床上,她心裡又開始冒酸,這才剛開始,一輩子還有那麼長,還有那麼多苦頭等著她。

  他把她安頓好,轉過身,她一把拉住了,“你去哪?”

  他指指旁邊的一架小床,笑說,“去那。”

  她鬆開手。

  “關燈了?”

  “嗯。”

  屋裡暗下來,他走過來吻吻她的眉心,“晚安。”其實外間還留著一盞小燈,窗外也有燈光的,即使拉了簾,也遮不完。就著微微的光,她正好能將他的動作看清楚。他睡那裡很不舒服吧,畢竟那麼高的個子,腿放得直嗎,能翻身嗎?明天一定跟他說,另換大床吧。他平躺著的,一手擱在額頭上,沒有動了。

  她把頭擺正,盯著天花板。不承認不行,她是個累贅。

  淚悄無聲息地流出來,他看不見吧。頭轉向窗外,這下更看不見了。哭吧,淚水滲進枕頭裡,埋葬在柔軟的枕芯里,再好不過的歸屬。窗簾子外的光在閃動,是光沾著淚,還是淚溶了光?看不清了,糊了一片,狠狠眨下眼,沒有變清楚,反倒暗了一分。是光之精靈消逝了一個嗎?

  眼哭得刺痛,終於沒有再流淚。看向他,他還是那個姿勢。黑暗裡頭,剩下的仍舊是她一個嗎?試探著,小聲叫:“鍾閔。”

  很輕,但是他的確應了一聲。

  心安下來,她不是一個人。

  天露白,鍾閔看著章一。昨晚又哭了很久,淚痕似沒幹。在她唇角落下一吻。到外間,阿姨也起了,交待幾句,走出病房。他現在回老宅去。昨夜他後母親自打電話說,他父親對他做的事大為光火,叫他今早務必回去一趟。

  他自己開車回去。到家時趕在他父親晨起前頭。他在門外等著,見父親出來了,趕緊叫一聲。他父親穿一件單衣,看也不看他,叫人把廊檐上的雀籠子取下來,提著往後院走。他跟在後頭。

  後院裡有不少樹是上年份的,雜花雜糙繁多。他父親對物事的態度向來如此,不會單愛哪一樣。走了一陣子,把雀籠子掛在樹椏上,折一根嫩枝,撮尖嘴,發出聲音,雀兒歡喜,啾啾附和,上下撲騰。他父親對著雀兒說,“我平日對你說的話,你總沉在肚子裡,痛飲飽食,便一分也想不起,今日餓了,揪著你出來,還知道在我跟前現個形,亮個嗓。哼,此時才獻媚,是否晚了些。到底你是只禽,難為你還記著養你人的好處。”那雀兒似乎聽懂,又啾啾叫上兩聲。

  他父親這才對他說,“去,給這個扁毛小畜生取點精食來,就賞它這一番殷勤。”

  鍾閔應了,照原路返回,問了人,自去取了鳥食送到他父親面前。

  他父親接過,添在食罐里,又觀看一番鳥兒啄食,這才丟了嫩枝,拍拍手,往宅子裡頭走,雀籠子舍在樹椏上。

  回主屋,他後母迎上來,他父親說,“叫廚房裡少備點,和往常一樣。”他後母應是,送上茶來。他父親坐下來接過,吃了口茶,對鍾閔說:“你要是預留了時間,就坐下來。”

  鍾閔過去坐在他父親下手。

  他父親端著茶碗吹一吹,又吃一口,將茶碗置下,方問道:“有多久沒去見你母親了?”說的是他生母。

  “朔日剛去過。”

  他父親說:“昨夜我夢見你母親,說你有日子不去跟她說會子話。我笑她好不糊塗。跟她說舊時人家晨昏定省,現在作新了,‘晨昏’兩字早去掉,可有人還不滿意,把‘定’字也去掉,單剩個‘省’字,這也好,閒時來應個卯,樂得你我都輕鬆。”

  鍾閔慌得站起來,“父親這麼說,真是讓兒子無地自容。”

  “坐下吧,我又沒說你,何必緊張。”

  鍾閔又坐下。

  他父親“錚錚”地刮著茶碗蓋,“近來你動靜不小。”

  終於聽到這一言,他面色反倒平靜下來,“不管兒子做什麼,都瞞不過您。”

  他父親冷笑一聲,“你有通天手段,等我知曉,你已施完法,下神壇。昨日老趙登門,說總隊在午間出動幾十號人,人人荷槍實彈,以危害公共安全為出師之名,更有片區關公門人提供線索,將一廢棄廠房圍得水泄不通,上演一場警民合作的好戲。”

  “後來異況突生,雙方交火,警方直接將匪徒擊斃,理由是頑抗拒捕。哼,老趙跟我說,若不是他接到消息,當事人差點一個不留,後來一問,竟然說是你的意思!能耐啊你,後來清理現場,地下黃澄澄一片。好在地處偏僻,又裝著消音器,不然怎樣,你以為是在拍警匪片?這一番折騰,還不消停,昨夜裡,還有嫌疑人畏罪自殺!”

  他父親說得動氣,將手裡的茶碗蓋重重扣下去,聲音陡然嚴厲起來,“就為著一個毛丫頭,你至於這麼興師動眾嗎?”

  他只聽著,一聲不吭。

  他父親嘆口氣,“或者她果真是你心頭好,我當你和往常一樣,是犯渾。聽說摔斷了腿,小小年紀,也實是可憐,那還是她親生母親,活該這一場劫,是她命中注定。若她還想今後好過,就盼著你別再鬼迷心竅!”

  他父親在等他回答,他於是說:“是。”

  “你也不用做出俯首順耳的樣子給我看。知子莫若父,我知道你的能耐。”

  他抬頭看著他父親,“兒子就是有十分詭譎的心,在您面前,一分也沒了。”

  他父親表情略微鬆動,“真如此就好。心頭好要得嗎?要得。但是你忘了,從小我是怎麼教育你的,玩物可,切不可喪志。”

  他盯著他父親的眼睛,一字字說得清楚,“父親,您侮辱她,就是侮辱我!”

  他父親一聽這話,剛剛壓下的火氣噌噌往上冒,將實木桌子一拍,聲音都拍進木頭裡去,厲聲道:“你若下不了決心,我就替你做這個主!”

  他看向他父親的手,還在往下用力。他語氣平靜,“您別動她。”

  過了許久,他父親收回手,端起茶碗,絲毫不見打顫,吃一口,潤潤喉,“凱旋迴來了,你們見過了嗎?”

  “沒有。”

  “這丫頭,回來當天就見過我了。這幾年,她也著實吃了苦。若說原來還有一分乖張,現在倒是十分的簡靜。當年為著你一句話負氣出國,現在回來,我問起你們的事,哪知她眉間鬱結,自小她對你的心思,旁人都看得明白,所以論起來,必定是你的緣故了。”

  “父親,我與凱旋,只是至交好友。”

  他父親大不贊同,“論家世人品,她哪一樣比不上你,論能耐,她又遜你一分一毫?她這些年最好的光陰,全都用來等你,明言只要你一句話,甘願從此不上廳堂。你還有什麼不滿意,還有什麼不滿意!”

  鍾閔剛要說什麼,手機震動。他平日在家都是關機,但是今日……

  他父親雖眼見他掛斷,卻再生三分怒氣。“你倒似香餑餑,哪都離不了。要走便走,省得在我跟前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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