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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聽「啊」的一聲,一隻鴻雁飛過天空。程靈素道:「這是一隻失群的孤雁了,找尋同伴不著,半夜裡還在匆匆忙忙地趕路。」忽聽蘆葦叢中有人接口說道:「不錯。地匝萬蘆吹絮亂,天空一雁比人輕。兩位真是信人,這麼早便來赴約了。」

  胡程二人吃了一驚,均想:「我們還想來查察對方的陰謀布置,豈知他們一早便已伏下了暗樁,這人出口成詩,當非泛泛之輩。」胡斐朗聲道:「奉召赴約,敢不早來?」

  只見蘆葦叢中長身站起一個滿臉傷疤、身穿文士打扮的秀才相公,拱手說道:「幸會,幸會。還是請兩位稍待,敝上和眾兄弟正在上祭。」胡斐隨口答應,心下好生奇怪:「福康安半夜三更的,到這荒野之地來祭什麼人?」

  驀地里聽得一人長聲吟道:

  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終,明月缺。鬱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時盡,血亦有時滅,一縷香魂無斷絕。是耶?非耶?化為蝴蝶。

  吟到後來,聲轉嗚咽,跟著有十餘人的聲音,或長嘆,或低泣,中間還夾雜著幾個女子的哭聲。

  胡斐聽了那首短詞,只覺詞意情深纏綿,所祭的墓中人顯是一個女子,而且「碧血」云云,又當是殉難而死,靜夜之中,聽著那淒切的傷痛之音,觸動心境,竟也不禁悲從中來,便想大哭一場。

  過了一會兒,悲聲漸止,只見十餘人陸續走上一個土丘。

  胡斐身旁的那秀才相公叫道:「道長,你約的朋友到啦。」那獨臂道人說道:「妙極,妙極!小兄弟,咱們來拼鬥三百合。」說著縱身奔下土丘。胡斐便迎了上去。

  那道人奔到離胡斐尚有數丈之處,驀地里縱身躍起,半空拔劍,借著這一躍之勢,疾刺過來。這一刺出手之快,勢道之疾,當真威不可當。胡斐見他如此兇悍,激起了少年人的剛強之氣,也立即縱身躍起,半空拔刀。那道人尚未落地,兩人在空中一湊合,噹噹噹噹四響,刀劍撞擊四下,兩人同時落下地來。

  這中間那道人攻了兩劍,胡斐還了兩刀。兩人四腳一著地,立時又是噹噹噹噹噹噹六響。土丘之上,彩聲大作。

  那道人劍法凌厲,迅捷無倫,在常人刺出一劍的時刻之中,往往刺出了四五劍。胡斐心想:「你會快,難道我便不會?」展開「胡家快刀」,也是在常人砍出一刀的時刻之中砍出了四五刀。相較之下,那道人的劍刺還是快了半分,但劍招輕靈,刀勢沉猛,胡斐的刀力,卻又比他重了半分。

  兩人以快打快,什麼騰挪閃避,攻守變化,到後來全說不上了,直是閉了眼睛狠斗,只聽丁丁當當刀劍碰撞,如冰雹亂落,如眾馬奔騰,又如數面羯鼓同時擊打,繁音密點,快速難言。

  那獨臂道人快攻狠斗,大呼:「痛快,痛快!」劍招越來越凌厲。胡斐暗暗心驚,陡逢強敵,將生平所學盡數施展出來,刀法之得心應手實為從所未有,自己獨個兒練習之時,哪有這等快法?他這胡家刀法精微奇奧之處甚多,不逢強敵,數招間即足取勝,其妙處不顯,這時給那獨臂道人一逼,才現出刀法中的綿密精巧來。

  那獨臂道人一生不知經歷過多少大陣大仗,當此快斗之際,竭力要尋這少年刀法中的破綻,只見他刀刀攻守並備,不求守而自守,不務攻卻暗藏攻著,每一招之後,均伏下精妙後著,哪裡有絲毫破綻可尋?

  這獨臂道人的功力經驗實比胡斐深厚得多,倘若並非快斗,胡斐和他見招拆招,自求變化,獨臂道人此時已然得勝。但越打越快之後,胡斐來不及思索,只將平素練熟了的一套「快刀」使將出來應付。這路「快刀」乃明末大俠「飛天狐狸」所創,傳到胡斐之父胡一刀手上,又加了許多變化妙著。胡斐學刀時心存強敵,練得精熟,此刻持之臨敵,與胡一刀親自出陣已無多大分別,所差者只火候而已。

  不到一盞茶時分,兩人已拆解了五百餘招,其快可知。時刻雖短,但那道人已額頭見汗,胡斐全力以赴,亦汗流浹背,兩人都可聽到對方粗重的呼吸。

  劇斗正酣,胡斐和那獨臂道人都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只是劍刺刀劈,招數綿綿不絕,誰也不能先行罷手,亦不能稍有容讓。

  刀劍相交,丁當聲中,忽聽得一人長聲唿哨,跟著遠處傳來兵刃碰撞和吆喝之聲。那獨臂道人一聲長笑,托地跳出圈子,叫道:「且住!小兄弟,你刀法很高,這當口有敵人來啦!」

  胡斐一怔之間,只見東北角和東南角上影影綽綽,有六七人奔了過來。黑夜中刀光一閃一爍,這些人手中都持著兵刃。又聽得背後傳來吆喝之聲,胡斐回過頭來,見西北方和西南方也均有人奔到,約略一計,少說也有二十人之譜。

  獨臂道人叫道:「十四弟,你回來,讓二哥來打發。」那指引胡斐過來的書生手持一根黃澄澄的短棒模樣兵刃,本在攔截西北方過來的對手,聽到獨臂道人的叫喚,答應了一聲,手中兵刃一揮,竟發出嗚嗚聲響,反身奔上小丘,和眾人並肩站立。

  月光下胡斐瞧得分明,福康安正站在小丘上,他身旁的十餘人中,還有三四個是女子。胡斐大喜:「四面八方來的這些人都和福康安為敵,不知是哪一家的英雄好漢?瞧這些人的輕身功夫,武功都非尋常。我和他們齊心協力,將福康安這奸賊擒住,豈不是好?」但轉念又想:「福康安這惡賊想不到武功竟然奇高,我及不上他,手下那些人又均是硬手,瞧他們這般肆無忌憚的模樣,莫非另行安排下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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