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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都住了嘴,不知說什麼好。心裡塞了一塊海棉似的,還不斷地吸水,慢慢把心堵得象要透不過氣來。

  想說點什麼,又覺得好沒意思。

  隔了良久,各自轉身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回校,趙亞和徒顏起了床,漱口洗臉,都沒怎麼說話。

  若琳問:“你們怎麼了?不會一見面就吵架吧?”

  徒顏勉強笑笑:“沒有。”

  趙亞無味地吃著早餐,一聲也不吭。看見徒顏背起書包出門,心亂跳起來,酸酸疼疼的,想叫住他,又開不了口。

  徒顏出了門,趙亞象死了心,低頭拼命喝粥。若琳擔心地瞅著他,只有趙亞媽媽沒事般的笑:“還是媽媽做的粥好吧?學校里的伙食怎麼比得上?”

  門忽然“咦呀”一聲又被推開了,趙亞抬頭一看,徒顏背著書包站在門口。

  “要不要我騎車帶你?”徒顏問。

  趙亞的臉頓時生動,從桌子旁跳起來,腳下生風地跑進房,取了書包,霍霍跑出來,跟著徒顏就跑。

  若琳追著他們倆的背影,伸直了脖子。趙亞媽媽說:“不礙事,他們是天生的兄弟。”

  將趙亞送到執信門口,上課時間已經快到了。徒顏來不及說什麼,對趙亞招招手,上車就蹬。趙亞目送他,悵悵走進學校。

  眼前忽然一黑,趙亞抬頭,發現張瑞擋在路上。張瑞仿佛是跑著來上課的,白淨的臉上紅中帶黑,嘴角流露出一絲興師問罪的刻薄,雙手環著胸前。趙亞心猛然一跳,不知為何,竟有點害怕起來。

  第八章

  張瑞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可怕。雖然他沒有豎眉毛,沒有大吼,看在別人眼裡還是和平常一個樣,可他的眼光是冷的,他的笑是尖利的,他的唇揚起的弧度和平日不同。

  趙亞被他盯著,好像頭上蓋了塊烏雲一樣,隨時會有紅色的閃電劈下來。

  “那個穿華附校服的是誰?”

  “我朋友。”

  “朋友?”

  張瑞狐疑地打量趙亞。趙亞忍了一會,也惱起來:“是啊。朋友,兄弟!關你什麼事?”他大起膽子,用肩膀頂開張瑞。

  張瑞沉下臉,用手在趙亞肩膀上一捏,趙亞“啊”一聲叫起來,書包從手上滑下,緊緊皺眉。

  張瑞原發著火,沒想到自己下手這麼重。他學過幾年武術,剛才捏的正是趙亞肩胛處的穴道,見趙亞猛一軟下去,也著了慌,忙扶住趙亞,低聲問:“亞亞,你怎樣了?”

  趙亞聽他問得真切,心裡更生氣,抬頭瞪他一眼,逞強要去撿地上的書包,可肩膀好像不聽使喚,酸軟無力。

  張瑞幫他把書包撿起來,遞給趙亞。趙亞接了,推開張瑞,梗著脖子朝教室走。

  張瑞整個上午都不自在,老師說的沒有一個字鑽進腦子,老往趙亞的方向看,好不容易熬到下課,捧著飯盒跟在趙亞身後打飯。趙亞只當沒有見著這個人,連平日的白眼都不給他,只管和其他同學說說笑笑。

  過了下午,趙亞已經忘了肩膀的疼,偷眼看張瑞坐立不安的樣子,反而覺得有趣。

  原來對張瑞要凶一點,從前用錯策略,一直忍讓,怪不得會吃虧。趙亞暗暗高興。

  下午放學剛回到宿舍,樓下老大爺揚著脖子喊:“高一(一)的趙亞,下來接電話。”

  趙亞下去一接,原來是徒顏。

  徒顏問:“你們學校晚上可以出來嗎?”

  “規定不可以,但是可以偷偷溜。”

  “我們也是。”徒顏說:“今晚出來打遊戲怎麼樣?”

  “好啊!”

  放了電話,趙亞高興地回宿舍洗澡,邊換衣服邊哼歌。徐金保問:“女朋友的電話?瞧你樂成這樣。”

  趙亞呵呵笑了笑。

  張瑞在一旁低頭看書,手裡的鉛筆不小心掉下地板,他不去撿,反而發泄似的踩了一腳。

  當晚趙亞偷偷溜出校門,徒顏已經在門外等了。趙亞跳上自行車后座:“去哪?”

  “隨便找家遊戲機店吧。”

  晚風吹過來,都撲在臉上。趙亞覺得分外高興,想告訴徒顏今天對付張瑞的事,又怕徒顏知道張瑞對他動手,恐怕會惹事,只好忍住了,呵呵笑個不停。

  “什麼事那麼高興?”

  “沒什麼。”

  “傻樂。”

  “嗯,是傻。”趙亞點頭。

  他們跑了許多地方,都找不到合適的遊戲店。好的地方去的人多,早沒有座了,不好的地方又沒趣。

  徒顏乾脆把車蹬到體育中心裏面:“就在糙地上看星星算了。”

  趙亞對打遊戲的興趣本來就不大,立即贊同。

  兩人把自行車隨意往糙地上一擱,索性躺在糙地上看星星。

  徒顏仔仔細細地把他在學校里的趣事說了一遍,趙亞聽得津津有味。再一看表,已經快八點了。

  “怪不得肚子直叫,走,我請你吃麥當勞。”徒顏站起來舒展筋骨,抓住趙亞往上一拉。

  趙亞肩膀一陣蘇疼,哎喲一聲,猛掙開徒顏的手,揉揉肩膀。

  徒顏奇怪:“怎麼了?給我看看。”

  “沒事。”

  “一定有事,你瞞不過我。”

  趙亞越不肯,徒顏越疑心,按著趙亞半強迫地掀開領子看了。趙亞擔心裏面有青淤,見到沒有,放心下來。徒顏看不出究竟,盯著趙亞雪白的肩膀看了半天,心忽忽跳起來,似乎要蹦出嗓子似的,忙幫趙亞把衣服掩上,笑著說:“你也太嬌嫩了,拉一拉就叫喚。”

  “誰叫喚了?”趙亞不服。

  徒顏見趙亞不高興,忙認錯,嘿嘿笑:“說起嬌嫩,我們學校那個英語老師才嬌嫩呢。大男人,偏偏嬌滴滴的,大家都說這個老師是個娘娘腔,喜歡男人。可他的課真講得好,是國家特級教師。”

  趙亞皺眉:“我最討厭娘娘腔,丟臉。我要是你,就堅決不上他的課。”

  徒顏不料趙亞說出這話,如被人打了一悶棍,半晌沒言語。隔了半天,低頭說:“喜歡男人也就算了,我只覺得娘娘腔不好。”

  趙亞聽了,回頭看徒顏。

  徒顏低著頭,月光迷迷朦朦,照不清他的臉。

  “我不懂。”趙亞懵懂地問:“你再說一遍。”

  “不懂就算了,我也沒說什麼。” 徒顏慢吞吞說。

  趙亞心裡出現了什麼,象肥皂水被人放進吸管拼命往裡面吹氣,許多泡泡爭先恐後地冒出來,又一個個破滅,飛濺的殘水滴在心上,到處都濕漉漉的。可在這中間,一種早就模模糊糊感覺到的東西快要被揭穿了,他又不免憧憬著,夾雜點害怕,夾雜點期待。

  可徒顏沒有再說什麼,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趙亞,明白告訴趙亞他不會再暗示什麼了。

  微風過來搗亂,從領口鑽進去,在肌膚上嬉戲,明明是秋老虎的天氣,趙亞竟打了個冷戰。徒顏問:“你冷?”

  趙亞點頭:“嗯。”

  “我們去吃點東西。”

  趙亞搖頭:“我不餓。”

  徒顏小心翼翼地說:“那……在我身上靠靠?”他看著趙亞,小虎般的眼睛透出懇求又不敢懇求的可憐來。

  趙亞看看他,烏溜溜的眼睛,象出生後剛剛知道世界上有危險的小鹿一樣,他輕輕“嗯”一聲,同樣小心翼翼地湊過來,挪過來,和徒顏背靠背。

  夜晚的聲音飄飄忽忽地傳過來,空氣中掠過路人的笑聲、汽車的喇叭聲、很有許多說不出但又熟悉的聲音。趙亞深深呼吸一口空氣,發現秋天果然快來了,晚風涼涼的,吸到肺里,溜溜打個轉,清慡透頂。徒顏的背又寬又暖,硬邦邦的。

  他想徒顏再說點曖昧的話,又怕他說出來,心臟不爭氣地怦怦跳著,速度還是往常那樣快,跳的聲音卻大了許多,低頭就可以聽見。

  他怕徒顏看表,怕徒顏動彈,怕徒顏說“我們回去吧。”

  但徒顏沒有看表,沒有動彈,什麼話也沒說。徒顏好像已經睡了,緊緊靠著趙亞的背,甜甜的睡了。

  回到執信的時候,趙亞的意識還象在雲端里飄著,他緩緩走進學校,緩緩走過學長們特意關照的小道,不大清醒地躲過宿舍老大爺的窗戶,緩緩上了樓,恍恍惚惚把鑰匙插進門鎖。

  手往右一扭,扭不動,門打不開。這仿佛一記棒子,把他敲醒了。

  哦,宿舍晚上睡覺會關內鎖。他今天出門時太高興了,竟忘記招呼誰幫他留門。

  這可糟糕了,趙亞左右張望。樓上靜悄悄的,夜已經深了,所有的窗戶都是黑的,樹梢中透來遠遠的路燈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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