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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志仔細回想了那天去找處長時候的情況,除了大致談了一下辛健的情況,他們兩個其實並沒有說太多。

  把他調到高檢確實是處長的意思,並且說的很明白,是為了讓他提醒辛健小心一點。

  他不是沒懷疑過有沒有必要這麼做,但是當時他的狀態也不太對,這個想法只是在腦子裡閃過也就算了,沒有真正去琢磨。

  現在回過頭來,覺得似乎處長的每個安排都有自己的用意。

  唯一的問題是,這個用意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付志看了辛健一眼:“處長還是什麼都不肯說?”

  “恩。”

  靠著牆邊點了下頭,辛健已經記不清楚這是第幾次無功而返了。

  見過很多次,但是結果都差不多。

  監察局顯然也問不出什麼東西,所以只能把處長扣著,辛健去見他們也不攔,只是處長什麼都不說。

  至於他訊問上的那些技巧,放在處長這樣的人面前,根本毫無用武之地。

  錢真那邊還在繼續查著,莊一偉怎麼說也是個警察,出了事,動靜是蓋不住的。

  上面還算是重視,涉及到的部門都很配合。

  偵查工作不是辛健和付志的專長,所以,現在這個階段,也只能繼續等進展。

  就在辛健和付志還弄不清楚處長的打算的時候,很突然的,辛健接到了通知。

  處長的逮捕令已經正式下了,這個案件在進入訴訟程序後,主訴人是他。

  更意外的事,處長跟紀蘭竟然有利益關聯,所以高檢決定把兩個案子合併處理。

  辛健當時接到通知的時候一愣。

  後來才知道,他作為主訴,是處長的意思。

  他當時被電話叫進檢察長的辦公室,檢察長的態度很明確:“所有你需要的資源,其他的辦公室都會全力配合你,有需要就明說,這個案件要怎麼訴,不要跟任何人溝通,直接向我匯報。我知道你跟嫌疑人在一個檢察院工作過,但是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和立場。”

  辛健聽到嫌疑人這三個字的時候,眉頭下意識的一皺。

  但是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接了卷宗,同時他要求高檢把付志臨時抽調過來跟他合辦。

  “涉案的幾個人他都很熟悉,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案件的始末。”辛健給的理由也算是很充分,檢察長當時考慮了一下,就同意了。

  最主要的是,辛健現在信不過任何人。

  現在放在他眼前的所有事都交叉在一起,就像一張巨大的網一樣,困著所有人。

  似乎在看不見的地方,有眼睛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稍微一步踏錯了,可能就是所有人全軍覆沒。

  這種臆測是沒有什麼理由的,純粹是一種職業上的本能。

  所以第二天,付志又被調到了高檢。

  還是在辛健的辦公室,這次之前那個老檢察官已經被調去系統外編的部門了,就剩下他們兩個人。

  付志短時間之內兩次出現在高檢,想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都不可能。

  早會檢察長在宣布這件事的時候,不少人都在竊竊私語。

  所以倆人回到辦公室,付志就有點無奈的嘆了口氣:“為什么正常的調動也能搞得我跟家屬一樣。”

  他抱怨完後面的辛健就樂了:“也不算說錯。”

  付志瞥了他一眼:“咱倆誰家誰屬現在言之尚早。”

  辛健點點頭:“這問題還是回家討論比較好。”

  本來挺正常的一句話,從辛健嘴裡說出來總覺得味道就不對了,付志有點麻木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坐在他的辦公桌對面:“我老覺得我看上你肯定是腦子裡有什麼線路搭錯了。”

  疑似以前也不是這樣。

  只是相處的越久,越能發掘到對方潛在的某些惡劣特質。李磊那種接近動物本能一樣的危機感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內心吐槽了一句,付志打開電腦,調出共享文件里的資料開始看。

  處長的案子他了解的不多。

  中間雖然辛健零散的跟他說了一些,但是到底有職業守則要求著,透露的也並不詳細,包括紀蘭的案子。

  辛健在旁邊看著付志專注的側臉沒吭聲,只是想起接下處長的主訴,眼底的神色一沉再沉。

  NO.8

  付志從來沒想過會在看守所這樣的地方跟處長見面。

  看著早就熟悉的人坐在欄杆後面,他渾身上下都跟針扎著一樣難受。

  處長抬起頭看著他和辛健的時候只是點了點頭:“來了。”

  這話應該是對著付志說的。

  坐在對面的兩個人一時接不上話,只能沉默以對,倒是處長的態度還算自然:“付志的傷沒事兒了?”

  付志沒吭聲,倒是旁邊的辛健接了一句:“已經沒事了。”

  老處長笑了一下:“沒事兒就好。”

  他的聲音很低,大概是這些日子以來過得也很辛苦,面上露著無法掩飾的憔悴和疲憊,本來每次喊起來都中氣十足的嗓門現在只剩下有些無力的嘶啞。付志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微微攢在一起的眉間流露出了他壓抑的情緒。

  處長看出了辛健和付志的心情,也沒說什麼,只是淡然的補了一句:“你們有什麼話,問吧。”

  辛健翻開口供卷:“關於你涉嫌瀆職罪,你還有什麼補充的麼?”

  “沒有。”

  還是一樣的答案。

  沒有改變。

  付志睜開眼睛看著處長,皺緊的眉沒有鬆開:“為什麼?”

  “你的經濟情況是很正常的,沒有受賄,沒有利益驅使,甚至跟嫌疑人和被害人都沒有牽扯,到底你為什麼這麼做?”

  那份證明書,沒有給他帶去任何的好處。

  反而在現在成為了他的罪證。

  而真正受影響的,是本該被判無期的嫌疑人只被判了十五年。

  辛健一開始說的並沒有錯,這是證據確鑿的瀆職罪。

  只是,沒有道理。

  付志一邊翻動著手上的卷宗一邊搖頭:“你的動機是什麼?”

  處長對於他問出這個問題似乎並不奇怪,他看了看辛健,然後視線移向付志:“你們思考還是停留在最直接的方向,很多時候,不是只有利益驅使才會讓人犯錯。”

  “那你的原因呢?”辛健態度很沉穩。

  他隨手記下處長的每句話,態度公事公辦的甚至沒有語氣上的起伏:“不是因為錢和利益,那你的原因是什麼?”

  “我進檢察系統的時候,遠沒有你們這麼舒服。”

  處長很突然的轉了話頭,他長出了一口氣,視線轉到了旁邊:“那時候,我們連大衣都沒有,冬天跟夏天穿的衣服是一樣的,出去取證要騎自行車,司法機關沒有執法權,遇到一些法盲的民眾,更是連理都不理你。”帶著滄桑感的聲音說出這段歷史,隱隱有點唏噓的味道,辛健和付志靜靜的聽著,都沒有接話。

  “其實我們很多人不是學法律出身的,有一些甚至就是公務員或者國家的部分部門轉調到檢察院的,因為涉足的行業和層面都不同,做事的風格當然也不一樣,你們現在有很多規範要求,限制,在我們那時候,什麼都不明確。沒有法律基礎的人做檢察官,當然就存在很多程序錯誤。”

  老處長輕輕咳嗽了一聲:“我算是早批政法專業然後直接進入檢察系統的,當時院裡懂法的人並不多,很多還是靠著行政部門積累的那點做事方法處理法律程序的問題,一個兩個你還可以補救,當普遍都是這樣的時候,你是無能為力的。”他看了一眼辛健:“記得麼?我告訴過你,一個人的力量,是改變不了世界的。”

  “當時的問題不是出在一個兩個人的身上,而是整個系統就存在著很多規範問題,後來慢慢演變成了一些不上檯面的規則,不參與就會被摒除在體制之外。”

  付志斂了斂視線:“所以你也參與進去了?”

  處長笑笑,卻沒有直接回答:“所謂權力越大,責任也就越大。但是同樣的,如果你一直站在最底層,很多事,即便你想做也是有心無力,做一件就是一件,不做的話,什麼都沒有,這個道理你們也應該很清楚。”

  這次,他對面的兩個人都沒接話,這似是而非的理論,他們找不到一個完美的理由去辯駁。

  “但是,這些規則,放在那個時候是逼不得已,放在這個時候就是所謂的系統的漏洞,司法秩序的蛀蟲,就是,犯罪。”

  說完這句話,處長長出了一口氣:“大勢所趨也不代表是對的,但是那個時候,並沒有所謂的選擇權在某幾個人的手上。”

  辛健在這個時候難得的插了句嘴:“你以前跟我說過,不能逆勢而為但是也不要隨波逐流,如果是輕而易舉的事,那就不需要我們做工作了。”

  所謂的水到渠成畢竟是少數。

  處長讚許的點了點頭:“理是這麼個理。”他看了一眼付志:“但是你們現在能這麼做,是因為現在的環境允許,我說了,選擇權不是在某幾個人的手裡的,還是那句話,你不可能去憑著幾個人改變一個整體的局面。”

  很多時候,事情都是息息相關的。

  有一就必然有二,邁出了一步,就肯定會走的更遠。

  這不是個人的意願,而是形勢所逼。

  如果時間在倒回那個時代,很多人還是會做一樣的選擇。

  處長的表情有些無奈:“你們還記得你們剛來院裡的時候,我都問過你們,做這樣的職業,有沒有自己的抱負和尊嚴,你們都回答我,有。”

  那時候,可以說都回答的毫無猶豫,斬釘截鐵。

  說到這裡處長稍微頓了頓,大概是想起了那時候的付志和辛健,不如感慨。

  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認真的打量著眼前這兩個已經成熟太多的青年,審視著兩人眼底的堅持和自然,然後很緩慢的開口:“現在你們也都經歷了這麼多,如果我再問一遍的話,你們的答案還是一樣麼?”

  房間裡沒有人回答。

  辛健和付志只是看著處長,覺得有些話根本不需要說出來。

  處長笑了,語氣一下輕鬆了很多:“辛健,付志,我現在要跟你們說一個案子,你敢不敢訴?”

  提訊室里很安靜。

  光線充足的情況下,依然泛著一股壓抑人的森冷。

  辛健和付志覺得各自身上都陡然的多出了一份沉重的壓力,過了一會兒辛健才接口,一如既往的堅定:“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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