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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我們老了的時候,總是會懷念從前。從前的無憂無慮,從前的歡聲笑語。
第三日,林母精神比之前又好了很多,能自己坐起來,笑容也明亮了許多。林微知道,這是迴光返照,她和舅舅不得不強顏歡笑,心底卻是一陣又一陣蔓延開的悲哀。
她抱著林母,撒嬌的語氣,“媽媽一定要快快好起來,燒微微最喜歡吃的芋泥排骨。”語音清脆,眼圈默默泛了紅。
林母寵溺的摸摸她的臉頰,“多大了還撒嬌。”
她吸吸鼻,眼睛酸痛,“答應我答應我,媽媽。”她的頭埋在林母懷裡,淚水終究濕了衣襟。
誰能直觀面對生離死別,沒有任何感覺?
林母溫柔的笑,望了望地板,點頭說好。聲音顫抖。
林舅親自動手煮了飯,燒了菜。香噴噴的,熱氣翻騰,霧了他們的眼。他夾了塊排骨分別放在林母和林微碗中,“快吃。”
林母想起以前姐弟倆的時光,感嘆道,“好久沒吃過你做的飯,不知道是否廚藝又進了一步。”
林國放下筷子,看著她,“姐你喜歡,我天天都給你做。”
林母淡淡笑了笑。但願她還有機會,她自己的身體再清楚不過。
林微小口小口喝著湯,碗中的熱氣讓她的臉有些暈紅,“媽媽,我也天天給你做飯吃。”
林母看她一眼,眼中是母親特有的溫柔,“傻孩子。”
飯後,林微收拾碗筷,聽到林母嘆氣,她問,“媽,為什麼嘆氣?”
林母望著窗外,眼神充滿嚮往,“突然想看看夕陽,每天都窩在病床上,咯得慌。”
林微鼻一酸,這時天已黑了,哪裡會有夕陽呀。腦子裡突然閃過了什麼,她眼睛一亮,然後激動萬分,“媽媽,我有夕陽!”
林母疑惑。
林微把櫃檯上的包取下,拿出書,淚花滾滾,“媽……夕陽。”
那副畫落在他們三人眼裡,林母手指顫抖,輕輕撫摸它,甚是欣慰,“真好。”
林國眼色異樣,目光在林微臉上一停,未出聲。
正文 第三章
陽光正好,藍天白雲,微風清揚,大樹嫵媚生姿,小鳥嘰嘰喳喳。
林母是在這樣的天去世了的,嘴角掛著一絲甜甜的笑,十分安詳,沒有半點遺憾。
林微沒哭,她輕輕笑了。
命運多舛,悲歡離合,無不淚流滿面。她只能欣然接受,因為她改變不了什麼。她在命面前,就是一個無力的凡人。
林國陪同林微料理了林玫的後事,最後把林玫的骨灰撒向了這片生養她的土地。媽媽她,最想的便是同這裡一起生死與共。林國去學校替林微辦了轉學手續,就一起坐著飛機又回來了B城。
林微拖著行李箱和林舅抵達林家。她沒什麼心情,眉眼也透出倦色,叫了聲舅母便去幫傭張嫂收拾好的房間睡覺。
林國擺手示意李儀不要管她,讓她好好休息,他就又去忙活工作。
Z城是個風光無限的地方,她生活了快要17年。一個箱子就簡簡單單帶走了一切,仿佛,她只是一個匆匆的過客。著實讓她覺得好笑。
她愛這裡,這裡的人事物,陪伴她養育她關愛她。一方水土,一方人情。
那些熟悉的鄰居朋友,她沒打聲招呼,就輕鬆的離開,難聽的話呢她是聽不到的。Z城,是她心中最美的一個角落,實在不願出聲打破了這份恬靜優雅。
李儀待林微很好,像個母親般呵護她給她關懷。不過,李儀常常有鋼琴演奏會,林國也是忙得很久都不回了家,他們都沒有太多時間顧上她。
林微也不介意。她樂得清閒。睡覺,起床,吃飯,電視。閒得都不像她自己。
林家的幫傭張嫂,已年過50,在林家呆了十多年,頗有些輩分,在家裡林國李儀也很尊重這個照顧了他們很久的老嫂子。
林微剛來不久,張嫂呢也還沒習慣這女娃的到來,倒是見了面通常會笑一笑,打聲招呼。南方的人一般都稱四十歲以上的為婆婆,林微也就隨了自己那裡的習慣,叫她婆婆。
說來與張嫂的關係更進一步,是因為女工。
有次晚飯後瞧見張嫂在織毛衣,林微無聊得緊,端凳子坐到她面前,乖順開口,“婆婆,我幫你織好不好。”
張嫂笑,手上的動作沒有停,“小微也會織麼?”
“嗯嗯,”她忙不疊點頭,“以前在家跟媽媽學過。”說起媽媽心裡又一陣難過。
張嫂是聽說了這孩子的事也,很是同情她,慈祥地拍拍她肩膀,“小微是好孩子,”說著把快要完結的毛衣遞給她。“我去休息了,小微也別太晚睡。”
“好。”
第二天一早,林微笑呵呵把織好的毛衣放到張嫂房間。張嫂醒來瞅見直抹淚,一絲無奈又添了一絲喜愛。真是,傻孩子。
時常,張嫂都會拉著林微到自己的房間探討女工。
張嫂誇她一雙巧手。林微則是很謙虛,雖然她跟著媽媽學會了很多不同的織法。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句話是沒說錯的。媽媽忙著工作,她必須得在家裡多多幫著媽媽,自然練就了這一身不算精通的本領。
林家也可以說的上是林微的新家,很大,有兩個樓層。同她以前的家相比,這個家大了幾十倍,不過顯得有些空蕩。
她素來喜歡養一些小小的綠色的植物擱在窗台,養眼又舒心。心裡想著就行動起來,她去買了兩株仙人球。回來上樓梯時不小心撞開了虛掩著的對門,她的房間和這個房間剛巧相對。
幾次三番她從這裡走過,不免有些好奇。可是,也也沒想到進去看看,因為這樣不大好。心下猶豫間,她的腳卻不受控制地走了進去,然後開始冒冷汗。
白淨的牆壁被各種顏料塗的亂七八糟稀奇古怪,晃眼。一張空床,一台書架,沒了。
這裡,住過人。
林微的眼睛突然定格在床角突兀的白色上,她走過去仔細看了看,發現是張殘缺的畫。蹲下身子想要撿起來,手卻拿不動,她埋頭。原是被箱子壓著了呀,她伸手移開。
一箱打開的沒有動過的袋裝牛奶,巧克力味兒。
她小心的拿出箱子壓著的畫紙,撫掉灰塵。仔細的看這畫,然後皺皺眉,手中的這幅畫讓她覺察到了主人的糟糕情緒,很狂躁。為何,心驀地糾結了。
林微不是個喜歡詢問與自己無關的事的人。這天,她早起幫著張嫂打掃地面衛生,卻試探著問,“婆婆,我對面有一間屋子,以前住過人麼?”
張嫂停了手腳,眯眼,“哦,那是小白的房間。”
小白?
張嫂笑眯眯,抬手擦了擦額頭間細密的汗,“是顧一白,你舅舅好友的兒子。”
哦。她頷首。還想問什麼,張嫂就去了廚房。
哎不對,她猛然想起這個名字——顧一白。腦中閃過她在樹下撿到的畫和她在小胡同遇見的那個人的畫面,隨即低了頭紅了臉,心跳快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