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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作勢抬腳要踢:“你再冷嘲熱諷的,我一腳碎了你的壺,讓你漏壺打水一場空。”

  “別,怕你了,我沒壺打水,人生少了一件大事,拿什麼填補這檔空虛。”

  我就是有個毛病,說的從來比唱的好聽,下午上課別說做筆記回答問題,三魂不見了七魄,完全聽不清老師在講什麼。就知道教室四周的擴音器一陣一陣的響,我好像一隻耳膜接收頻率不在人類範圍的動物,感覺得到振動,分辨不出意思。

  我滿腦子都在想中午的事,一會兒覺得自己態度是不是有點惡劣,一會兒又想沈芸怎麼就不能理解我,男人本來就是一種不願多作解釋的動物,天生的,根本沒有理由。想著想著,又不由自主地回憶起這些年她對我的關心和包容,恐怕世上找不出第二個女生能對我如此之好。同時想回憶一下自己曾經為她做了些什麼,絞盡腦汁也就記起來幫她打過幾次熱水,買過兩回早餐,另外有一次是已經記不清多少年前的元旦猜燈謎贏了幾個免費的小獎品送給她,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如果平時那些吊兒郎當的胡侃不算的話。

  內心這麼一盤算,在第二節課的時候,我開始覺得自己薄情寡義,自私自利。我總是希望沈芸什麼事都要理解我,但是從來不會顧及她的感受。把別人的寬容看作理所當然,把自己的高傲當成家常便飯。就算有些事情不便跟她解釋,至少可以心平氣和地對她說明不願解釋的原因,以期得到她的諒解。正所謂將心比心,心心相印,你心我心,永不分離。結果自己心裡稍有煩躁,就冷言相對,硬生生把自己和他人推到一個沒有迴旋餘地的角落。我終於找到正確的思考路徑,越想腦子越通透,心態越平和,但是把一肚子花花腸子悔青了。

  我掏出手機想給沈芸打電話,一看還在上課,估計老師不會表示贊同。趕緊躲在抽屜寫簡訊,寫完推敲了一下,覺得求和的語氣有點低三下四,沒有男人的骨氣。刪掉重寫,寫完再看,又覺得語氣霸道,不像給人道歉,反倒像是催促對方速速前來認錯。又把前半部分換成原來的,結果明顯前後語境不連貫,轉折過於突兀,像是出自一位精神分裂症患者之手,沈芸肯定不會相信是我寫的。修改來修改去,始終達不到自己心裡設定的預期,既表達歉意又保全面子。一段話琢磨久了人會傻掉,到後來怎麼看都覺得彆扭,越改越感覺不如不改。就像你隨便寫個字,看第一眼正常,盯著看十秒就開始懷疑是不是寫錯了。最後怕自己再改下去真的精神分裂,只好將就寫成怎樣就怎樣發出去了事。突然擴音器嗡嗡的噪音停止,耳邊一片安靜,我驚覺事態有變,忙抬頭看老師,嚇了一跳,她正跨下講台朝這邊走來。我手一哆嗦,按錯鍵,手機返回主頁面。

  我還沒時間去品味懊惱的滋味,直勾勾地盯著老師的一舉一動,腦子裡飛快設計應付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一切事情的方案。只見老師走下講台,拐到第一排桌子旁的窗戶,緩緩拉上窗簾。她回頭看了一眼大屏幕,問道:“把它拉上,投影效果是不是好一些。”

  操啊。我有種從窗戶魚躍而出,以十米跳台的標準姿勢直接讓腦袋著地的衝動。當時我們是在四樓教室上課。

  既然半節課的心血付之東流,我再也提不起精神把剛才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用拼音重新拼出來。何況我也記不全剛才幾句話怎麼說的來著。我想休息一下,7、8節課時候再說吧,又是字斟句酌,又是虛驚一場,把我折磨得夠嗆。

  我轉念一想,不對啊,我在這裡辛辛苦苦地給沈芸發簡訊,她不可能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啊。以前鬧點小彆扭,不出半天,她都會主動要我給她道歉,我就順著台階下跟她重修舊好。按時間推算都過了半個半天了,她應該坐立不安,準備給我打電話了。她肯定在上課,跟我一樣現在不能打,等到下課鈴聲一響,一定迫不及待撥通我電話,叫我到哪裡那裡接她。幸虧剛才老師拉窗簾把我發簡訊的事兒攪黃了,不然我先發簡訊過去求和,豈不是折了男子漢的范兒?

  有了主意我的心就靜下來了。下課鈴聲響起,就是“阿芙樂爾號”的一聲炮響,十月革命就成功了。剩下半節課顯得相當漫長,老師囉囉嗦嗦個沒完,學生也真沉得住氣,怎麼就不像以前一樣鬧哄哄的呢。躁動一下老師煩了也好提前下課啊。電鈴是不是好的,剛才打上課鈴就明顯沙啞,腐爛一節課了還能出聲嗎。手機顯示的時間估計也不准,開玩笑,離下課還有七分鐘?電池不足走慢了吧。

  一通胡思亂想,終於等到久違的鈴聲。我激動得眼淚差點出來。沈芸在同一時間下課,如果我估計不錯,她應該會收拾東西走出教室然後拿出手機撥電話,這個過程最快需要三十秒,她當然會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因為她迫不及待。好,電話撥通一般需要三四秒,我現在開始倒計時,三、二、一,手機響。

  但是我連續數了四個三二一,我手機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靠啊,她老師真變態啊,一定是在拖堂。不管沈芸怎麼焦急,也得給老師面子等下課啊。

  溺者善游

  其他人走得乾乾淨淨。秦建見我坐在座位上盯著手機發呆,嘴裡還念念有詞,拍我肩膀說:“哎,換教室了,還坐著幹什麼,患老年痴呆症了?”

  我沒心思跟他貧嘴,悻悻然把手機揣進褲兜,收拾書包換教室上課。一路上幾次感覺褲兜震動,掏出手機看又沒有電話。心裡失望漸漸變成煩悶。

  等上課鈴聲再起響起,我的手機依然風平浪靜,我對著一片暗灰的屏幕連煩躁都沒有力氣,心裡滿是酸澀。我試圖分析自己失算的原因,按前幾次的經驗不可能出現現在的結局,到底是她知道我上課不方便給我電話還是這次情況嚴重讓她徹底傷心。算了,不管什麼原因,我還是別守著一點可笑的自尊死要面子活受罪,給她發簡訊道個歉,她若一回簡訊今天這事兒就算煙消雲散,大家當作沒發生過。

  我打開簡訊編輯頁面時突然懷疑有沒有可能教室裡面信號不好,電話打不進來,導致沈芸重撥好幾次手機都傳來“你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的語音回復。我曾經給別人打電話就遇見過好幾次這種情況,概率不算低。如果真是如我所料,中國移動害死人了,沈芸可能反倒以為我故意關機不接電話,從而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我想起這點死灰的心情立刻興奮起來。我小聲對秦建說:“快點,撥我電話。”

  他好奇地看著我問:“幹什麼?”

  “我試試教室裡面信號好不好。”

  他瞄了一眼我手機說:“你會不會用手機啊,上面信號標識符不是有三格嗎,說明信號不差啊。”

  “但是滿格應該是四格啊,它現在才三格,說明信號好不到哪裡去,”我不耐煩地說,“再說了,這標識符難道就一定準嗎,不試試怎麼知道。你這人就是容易犯經驗主義錯誤,遇事想當然,不願深入調查。”

  秦建撇撇嘴,輕蔑地說:“切,你不靠經驗過日子,什麼事都是自己調查出來的?人家說燈泡放嘴裡拿不出來你試過?雷雨天不能站大樹下你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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