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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們注意到老鐘錶大師已很久沒去教堂了。他領著吉朗特上教堂,在祈禱聲中感受到那使多思的頭腦充滿智慧的魅力,感受到這祈禱是訓練想像力的最佳方法的日子已一去不返了。對祈禱的主動放棄成了他生活的又一不可理喻的習慣。在一定程度,又加深了人們對他的猜忌。為了把父親拉回上帝身邊,也為了能使他重返人間,吉朗特決心向宗教求救了。她想,也許天主才能使他奄奄一息的靈魂重新煥發生機。但信仰和恭順的教條不得不與住奇瑞內心那不可一世的自負進行一番搏鬥。它們專與科學的虛榮抗爭,這虛榮將一切與之聯繫,而不去刨根問底,追本溯源。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年輕的姑娘決心改變父親。她的影響確實有效果,老人答應參加下星期日的大彌撒活動。吉朗特欣喜萬分,仿佛看到天堂的門在眼前打開了。老斯高拉遏制不住地喜悅,她終於找到了可以用來反擊那些對主人不恭的閒言碎語的有力證據了。她到處宣揚這事,對鄰居、朋友、老頭子們說,對認識的人說,對不認識的人也講。

  “說實話,我不太相信。斯高拉夫人,”他們答,“大師一向同魔鬼相處融洽。”

  “你們沒想到吧,”老僕人回敬道,“那鈴聲是靠主人做的鐘敲響的。這些鐘敲響過多少回,為了那些祈禱和彌撒?”

  “沒錯,”他們說,“不也是他發明了那隨意亂走,實際上相當一個活人的玩意嗎?”

  “魔鬼的孩子,”斯高拉夫人忿然反駁道,“能做出安德那特府邸那麼好的掛鍾嗎?這鐘日內瓦城根本買不起。每小時都有一句箴言,按這鐘的箴言行事的教徒能直接進大國!魔鬼辦得到嗎?”

  20 年前的這個傑作,曾使住奇瑞名聲如日中大。即便在那時,也有人指責他裝神弄鬼。但至少現在老鐘錶匠重返教堂的舉動會使謠言化為烏有。

  佐奇瑞大師,無疑是忘了對女兒的承諾,又回到了工作室。在確信自己無力拯救這些表後,他決定另外做些新的。他放棄了所有的廢表,開始投身於水晶表的製作。他要另創傑作。然而,儘管他用盡完美的工具,為消除摩擦採用了紅寶石和金剛石,結果仍是徒勞。給表上發條時,他用力過猛,結果表競破天荒地碎在了手掌中。

  老人心裡埋怨著一切人,包括女兒吉朗特。但從那以後,他的身體急劇惡化。他看上去像快要停下的鐘擺,因為沒能恢復原有的動力,擺幅越來越小了。引力的定律仿佛直接作用到了他身上,他被它拽著,無可挽回地走向墳墓。

  吉朗特盼望已久的星期日終於珊珊來臨了。天氣挺好,氣溫宜人。日內瓦城的人都緩緩地在街上走著,快活地談論著春回大地。吉朗特溫柔地扶著老人的胳膊,走向天主教堂,而斯高拉則捧著祈禱書跟在後頭。人們驚奇地望著他們走過去。老人聽憑自己像個孩子似地給領著,或更確實地說,像個盲人。那些聖彼埃爾教堂的虔誠信徒,看到他跨進門檻時,幾乎嚇了一跳。他走近時,他們似乎有些畏縮。

  大彌撒的頌歌早已在教堂里迴響。吉朗特走到自己慣常的位置,滿心虔誠地跪了下去。佐奇瑞則在她旁邊直挺挺地站著。

  儀式在莊嚴肅穆的《信仰時代》曲中進行著,但老人沒有信仰。他也沒祈求上天的憐憫;他沒有隨著《崇高的榮耀》,歌唱天國的光輝;福音的宣讀也沒能把他從唯物的幻覺中喚醒,他還忘了對《信條》表示敬意。

  這驕傲的人站著一動不動,仿佛一尊石雕像,沒有知覺,一言不發。即使在最神聖的時刻,當鈴聲宣告聖體全質變化的奇蹟時,他也沒有下跪,而是直愣愣地盯著牧師舉過信徒頭頂的麵包和葡萄酒。吉朗特望著父親,一行淚水沾濕了彌撒書。

  這時,聖彼埃爾教堂大鐘敲響了 11 點半。

  佐奇瑞馬上轉向這仍能敲響的古鐘。鐘面似乎一動不動望著他。計時的數字閃閃發亮,仿佛在火中刻上的一樣。指針的尖端放射出電火花。

  彌撒結束了。通常是正午才“奉告祈禱”,牧師們則要等鐘敲過 12 點,才能離開祭壇。再過一會兒,祈禱就會呈現到聖母那兒去。

  突然,響起一個刺耳的聲音,佐奇瑞失聲叫了出來。

  時針在臨近門點的剎那,停滯不動了。12 點鐘沒有敲響。

  吉朗特慌忙去扶住父親。他直挺挺倒了下去,人們把他抬出教堂。

  “這打擊足以致他死命!”吉朗特抽泣道。

  被抬回家後,佐奇瑞躺在床上,萬念俱灰。如今生命僅殘存在他的軀殼上了,宛如一盞剛剛熄滅的燈,周圍還殘索著幾縷青煙。

  當他恢復知覺時,沃伯特和吉朗特正俯視著他。在那最後的關頭,未來在他眼中栩栩如生。他看見女兒孤苦伶丁,沒有一個保護的人。

  “我的兒子,”他對沃伯特說,“我把女兒託付給你。”他把手伸給他倆。這樣,在老人的病榻前兩人結為夫妻。

  但轉眼之間,老人又怒氣沖沖地直立起來。那怪老頭的話又在他耳邊響起。“我不想死!我的記錄本——我的帳本!”

  說著他從床上一躍而起,奔向一本帳簿。那上面記滿了顧客的姓名和商品。他抓著那帳本,飛快地翻著頁,瘦弱的手指落到其中的一條記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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