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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了一個哆嗦。
天越來越陰沉,越來越冷寒冷,他一邊打開駕駛室的車門,一邊看著我凍得通紅的臉,低聲說:“上車。”
我猶豫著要不要上他的車,可是我轉念一想,我冒著生命危險去攔他的車,不就是為了要搭他的車嘛!所以我繞到了汽車的另一邊,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他旋轉著車鑰匙,卻沒打著火兒,他又轉了幾下,還是沒打著。
我輕蹙著眉頭,憂心忡忡地說:“不會是電瓶出問題了吧!”
“閉嘴。”他冷聲說。
隨即,他立刻打開車門下了車,一股冷風瞬間灌了進來,他走到汽車跟前,掀開前面的車蓋檢查了起來,大約幾分鐘時間,他又關上車蓋,重新回到了車裡。
我擔憂地望著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轉過頭,神色肅然地望著我,讓我覺得渾身毛毛的。
我不自覺地抓緊了領口和衣襟:“你,你幹嘛那樣看我?”
向嘯天緩緩點頭,沉聲說:“河曉虞,你那個一語成讖的本事,是怎麼練就的?或者——你是玉皇大帝派來整我的吧!”
一語成讖?
那是什麼意思?
我半張著嘴,突然明白了他說的話:“電瓶?真壞啦!”
他點了點頭:“你咒我撞大樹,我就撞大樹;你說電瓶壞了,電瓶就壞了,你現在想想,還想說點兒什麼,一起說了,也讓我長長眼。”
我驚慌失措地望著他:“電瓶真壞啦?那,那怎麼辦啊?這個時間了,誰會來給你修理啊?”
他轉頭看著窗外,天蒙蒙黑了,滾滾烏雲越壓越低,真的快下雪了。
此時已是晚飯時間,想必大家都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裡,吃著熱騰騰的飯菜吧!而青城市僅有的、兩個不在家好好待著的閒散人員,就這樣在青城郊外不幸相遇了,嗚嗚嗚,然後被困在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我看見他在身上摸了摸,又摸了摸,我知道他在摸電話。
我欲哭無淚:“你沒帶電話,我已經摸過了。”
他朝我伸出手:“你的電話借我。”
我覺得我真的要哭了:“我也……沒帶。”
他舔了舔嘴唇,沒有說話,想必有些無奈。
我垂著視線,小聲埋怨著:“電瓶怎麼能說壞就壞呢?你這是什麼破車?”
他斜睨著我:“因為剛才的撞擊太猛烈,電瓶卡子撞壞了。”
我深深地低著頭:“對不起。”
從那以後的很長時間裡,我每每想起那天發生的事情,都會覺得這就是冥冥中註定的,上天註定我們會在那個冬日的傍晚相遇,以那樣一種讓人噴血的方式,然後被困在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然後一切的糾葛和牽絆就那樣自然而然地展開了……
“一會兒就會下雪,而且會下得很大。”向嘯天望著窗外,喃喃地說。
“你的意思是,我們被困在了這裡了?”
“是。”
“不行,我要回家,我必須得回家。”
他皺了下眉頭:“馬上就要下雪了,你看不出來嗎?”
我望著窗外,天空陰沉沉的,還刮著風,可是我怎麼能和一個陌生男人在這裡過夜,趁天還沒有完全黑,我必須離開這裡,因為只要上了大路,就有希望搭到車。
我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裡面是我早上從銀行里取的三千塊錢,本打算買一些年貨的,可是現在只能給向嘯天了,然後,我又在包里摸出一支筆,把自己的姓名和電話寫在了信封上。
我垂著睫毛說:“這個……你先收下吧。”我把信封塞到他手上。
“這是什麼?”他看著手上的信封說。
“是三千塊錢,我早上才從銀行取的,你先收下吧!”
“等修完車再說。”他又把信封重新塞給我。
我看了看手上的信封,輕聲說:“我家裡有事,不能留在這兒,所以,我先走了。”
“你要走回市區?”他擰著眉頭,粗聲說。
“說不定半路能遇到車。”
“然後再像剛才那樣跳到馬路中央攔車?”他的聲音里已經有了明顯的怒火。
“總之,我要回去。”我倔強地打開了車門,準備下車。
忽然,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厲聲說:“河曉虞,你害我撞車,還被困在這裡,你現在卻想丟下我自己走,你是不是很過分?”
我瞥了他一眼,他皺著眉頭,一臉怒色。
我垂下睫毛輕聲說:“你放心,我會找車來救你,我不會不管你的,你就在這兒等著吧!”
“不行——”他怒不可遏:“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在車裡呆著,我會想辦法讓你離開這。”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那麼生氣,因為我的提議對他來說並不壞,可是他卻一副火冒三丈的樣子。
我想了想,輕聲說:“萍水相逢,我已經欠你很多了,我……”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他硬生生地打斷了。
“河曉虞,你少特麼跟我提萍水相逢,你那個健忘的腦袋,最好也到修配廠給我好好修一修。”他怒氣衝天地瞪著我,而且握著我手腕的力道大得驚人,仿佛馬上就要骨折了。
“好疼——”我的五官扭曲了,眼角沁出淚來。
他緩緩鬆開了手,可依舊憤怒地瞪著哦。
我一邊怯怯地揉著手腕,一邊眼淚汪汪地望著他,這個人一定有毛病,而且是精神類的疾病,否則他怎麼會忽然就對我大發雷霆,而且還淨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我必須離開這兒,離開他,否則我覺得我隨時都會有危險。
他的胸口高高低低地起伏著,卻始終凝視著我的眼睛,目光幽深,我怯生生地縮著身子,靠著車門。
他忽然轉過頭望向窗外,仿佛嘆息了一聲,然後低聲說:“對不起。”
正文 第19章 雪夜之行(2)
就在那一瞬間,我立刻推開車門跑下汽車,並丟下那三千塊錢,我撒腿就跑,生怕他會追上來。
我跑了很長時間,我回頭,他沒有追來,我終於放下了心。
狂風穿過兩山之間,以橫掃千鈞之勢,長驅直入地掃蕩著這片空曠的原野,我抓緊了衣領,彎腰前行,可凜冽的寒風,還是無孔不入地侵襲著我的身軀,書中曾說——狂風怕落日,可太陽已經落山了,為何風勢還不見小?
我縮著脖子,在風中吃力地行走,這究竟是什麼鬼地方,身邊沒有人,路上沒有車,遠方沒有燈火,這讓我想起柳宗元謫居永州時寫的一首詩: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回過頭,竟然是向嘯天。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羊絨大衣,脖子上繫著一條黑色圍巾,手上帶著一副黑色皮手套,而且還黑著一張臉,本就劍拔弩張的一雙眉毛,此刻更是皺成一團,讓他愈發地顯得凌厲駭人。
我嚇得開始奔跑,可是我奔跑的速度,卻根本沒有他走的速度快,只一轉眼,他就走到了我前面,並把我落了很遠。
我望著他的背影,他的一頭短髮,被狂風吹得凌亂,微微寬鬆的羊絨大衣,也被風灌得鼓鼓的,可是他怎麼都沒有理我,仿佛根本不認識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