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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譽不知還能說什麼,只好真心道:“照顧好自己。”

  “嗯,放心,我這輩子最愛……操!”

  “怎麼了?”

  “手讓火燎著了。”

  “……”趙清譽覺得這是闖哥得瑟的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對,你這輩子最愛就是你自己!”

  地鐵到一大站,趙清譽怔怔地望著湧進來人群,兩三秒,才恍然回神自己該下車了,連忙擠啊擠掙扎出去,剛一踩上站台,地鐵就合攏了雙層門。

  趙清譽長舒口氣,好麼,腦子都被李闖攪和亂了。

  那傢伙滿口不在乎,可怎麼能不在乎呢?不在乎會在燒烤時候把手往火苗上放?可他聽著,看著,卻真無能為力。

  趙清譽抬頭看地鐵站牌,不知何時翻新,站名還是這個,樣式卻早已不是從前樣式。就像他和李闖,他曾經以為換回來就萬事大吉,卻原來有些東西回不來了。流走早已流走,改變早已改變,你還是你,你卻又不再是從前你。

  這個從前根據每個人定義不同又有了本質差異,趙清譽這樣分析時候,便又生出了自己還是那個哲學小毛頭錯覺,然後又想到跟艾鋼那些個亂七八糟,直到廣播通知列車馬上進站,他才搖搖頭,元神歸位。

  走出地鐵站時候天忽然開始下雨,太陽還好端端掛著呢,那雨仿佛是夏神玩笑,傾盆瓢潑,砸在地上發出猛烈聲響。

  趙清譽剛走出一步便又縮回站里,饒是如此還被大雨點兒敲得腦袋瓜疼。

  正撲棱著腦袋上水珠,手機又叫喚起來。趙清譽只得把手在褲子上蹭蹭干,才去掏電話。來電顯示是一串號碼,這說明電話本里沒這個號,但趙清譽認得,不光認得,幾乎倒背如流。

  一瞬間,周圍所有人、事、物統統消失,連空氣都仿佛被抽空,整個世界成了一個巨大真空罐子。趙清譽有些呼吸困難,他以為閉關一個月應該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可此時此刻才明白,他不是武林高手。

  “餵?”趙清譽不確定自己聲音有沒有在抖,但他要裝作沒有抖。

  電話那端沉默許久,趙清譽以為那傢伙又開始糾結起來玩深沉,卻在聽見一聲嚎叫後全盤崩潰:“嗷嗚,你咋才開機啊——”

  知道電話沒開揚聲器,但趙清譽還是做賊心虛地四下張望,末了找了個人少垃圾桶旁邊,才字正腔圓道:“手機摔壞了,剛返廠修好。”

  狼嚎停止,艾鋼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嚇死我了。”

  趙清譽一臉問心無愧:“嗯,就是這樣,那個,你沒其他事情……”

  趙清譽“了吧”還沒出口,艾鋼就噴氣式飛機般蹦出個大大:“有!!!”

  趙清譽嚇一跳,幾乎是條件反she地:“呃,你說。”

  “我喜歡你。”

  “……”

  “我特別特別特別喜歡你,我這輩子還沒這麼喜歡過一個男人……女人也沒有!呃,除了我姥姥!”

  趙清譽有點兒腿發軟,連忙扶住一塵不染垃圾桶,等心跳趨於穩定,才氣若遊絲地問:“你……想明白了?”

  艾鋼洪亮聲音就像少先隊員入隊宣誓:“沒有。”

  趙清譽索性坐地上了,也不管旁人頻頻側目,頗有點兒豁出去架勢:“從現在開始我不再問你一句話,想說什麼你給我一次性說完!”

  艾鋼再遲鈍,也知道趙清譽想滅口了,趕忙整理下思路——從李闖那兒得知趙清譽聯繫上之後他腦袋就亂成了一鍋粥,直到現在。

  趙清譽第一次發現,自己耐心實在有限:“5,4,3,2……”

  “停,你發she神六啊,”艾鋼抓抓頭,汗順著額頭淌進脖子裡,難受得厲害,“我確實沒想明白怎麼就喜歡上男人了,其實也不能算喜歡男人,我就是放不下你,你走以後我特後悔,我覺得要是我沒說那一個月,可能你就不走了。”

  趙清譽實在聽不下去,出聲打斷:“錯覺。”

  艾鋼沒管那個,自顧自繼續著:“看見李闖時候我忽然特別踏實,因為我對他一點兒感覺都沒有,所以我想可能就是因為你,我就是喜歡你那彆扭性格,有話藏著不說矯情,遇事就往回縮樣兒……”

  趙清譽瞪大眼睛,覺著自己比竇娥都冤——這確定是在說自己而不是某人自我評價?!

  “反正,”艾鋼估計自己也沒啥邏輯了,故而果斷總結,“我想跟你在一起。”

  趙清譽收斂了誇張表情,也放下玩笑心思,說不感動是假,說不開心也是假,他壓根兒沒想過有生之年還能聽見這人痛痛快快表白,甚至,眼眶有些發熱。但同樣,他知道自己是誰,在哪裡,在幹嘛,也知道艾鋼是誰,在哪裡,在幹嘛,喜歡或者不喜歡都可以是一瞬間事情,就像韓慕坤對李闖前後感覺,但想在一起和真能在一起,差了十萬八千里,不過,他依然高興。

  “謝謝。”趙清譽是真心實意。

  “……我不是為這個。”艾鋼悶悶聲音聽起來絕對算不得開心。

  趙清譽嘆口氣,笑得有些傷感:“行了,我人都換回來了。”

  “不行。”

  “呵,那你還想怎麼樣?”

  “我想你過來接我一下。”

  “……”

  “咳,錢包找不見了。”

  “……”

  “深圳火車站出站口廣場地下通道附近協警電瓶車旁邊,我等你。”

  第73章

  趙清譽在垃圾桶旁邊坐了五分鐘用來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地球上,得到答案是肯定,因為只有地球上才能看見上帝耶穌聖母瑪利亞玉皇大帝觀世音菩薩嫦娥玉兔楊利偉。

  這狀態介於崩潰和不崩潰之間——殼子還在,內里碎成了渣。

  艾鋼就這麼過來了?

  艾鋼就這麼過來了!

  想著想著,趙清譽忽又從地上爬起來,仿佛一瞬間狀態全開,幾乎是踩著風火輪奔回到地鐵候車區,正趕上一輛到站地鐵要關門,趙清譽也不知怎麼弄,反正跟一驢皮影兒似唰就蹭進去了。

  地鐵門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合攏,有位年過花甲老奶奶在門邊坐著全程目睹,這會兒就瞪大眼睛捂胸口嚷:“哎喲你個瓜娃子,想嚇死我老太婆喲……”

  險些被夾沒嚇著趙清譽,倒是老婆婆一嗓子給他嚇夠嗆,連忙不好意思地對老人家笑笑,然後微微靠在玻璃擋板上,輕輕喘息。

  地鐵很快駛到了下一站,趙清譽摸摸胸口,結果那裡仍在亂跳,乒桌球乓撞擊著手心,熱鬧非凡。趙清譽想樂,又覺得有點兒丟人,可嘴角怎麼都壓不下去,於是他安慰自己這不是因為高興而是因為那傢伙實在太白痴了,不嘲笑不給力。

  李闖給艾鋼綽號真是言簡意賅,趙清譽想,如果自己沒有提前回深圳呢,如果艾鋼手機也被偷了呢,再往前推,如果他烏龍地坐錯了火車到了新疆烏魯木齊內蒙古大糙原呢……呃,好吧,這個是誇張了。

  但,趙清譽深吸口氣,還是小聲罵了句:“笨蛋。”

  笨蛋鋼沒有感應到趙小譽腹誹,什麼噴嚏鼻痒痒一概沒出現,而是義憤填膺地跟協警叔叔抱怨,說特區火車站怎麼還可以治安這麼差呢?協警叔叔嘰里咕嚕說了半天,艾鋼很配合地點頭,其實一句沒聽懂,但也不敢離開人家半步,怕回頭手裡這電話都不保——那他可真就兩眼一抹黑了。

  深圳九月,熱浪滾滾。艾鋼T恤完全貼在了身上,成了當下時髦透視裝,明明是陰涼處照不到太陽,可溫度仿佛不以遮擋為轉移,連空氣都是灼人熱。

  艾鋼擦了把汗,微微仰頭喘息,新出汗順著眉間褶皺流進了眼睛,蟄得他再也睜不開。他想如果不是為趙清譽,他這輩子恐怕也不會到此一游,他寧願去長春逛電影城,寧願去哈爾濱看冰燈,寧願去陝西拜法門寺,寧願去洛陽賞牡丹花。

  如果,不是為了趙清譽。

  那傢伙走了,他魂兒也好像跟著走了,整整一個月,做什麼都不對勁,做什麼都會不自覺想到那個白淨男孩兒。都說地球離了誰一樣轉,可他世界確實不轉了,仿佛就停在風景區那個夜晚,裊裊蚊香繚繞里,他問他,我能親你一下麼,他說,不行。還讓他給女朋友打電話。打個毛電話!那女早跟周鵬跑了……咳,當然,這一頁可以掀過去,反正他連人家長相都快忘了。光記著是個長頭髮,再細想五官,就成了趙清譽。

  他今年才二十三,他不知道現在就把腸子悔青了後半輩子還咋過,所以他來了,披荊斬棘,披星戴月。冰紅茶怎麼說?年輕無極限!洗髮水怎麼說?年輕沒什麼不可以!而且就算真摔了,他好歹也還摔得起,比如丟錢包這種事,完全還抵禦得住。

  話說深圳到底有多大啊,艾鋼委頓地靠在人家電瓶車上,心說難道他趙小姑娘坐著花轎來?這麼一想,那場景就在腦袋力形象化了,然後艾鋼越想越給力,越想越帶勁兒,最後咧著嘴決定將來倆人結婚時候得辦個中式,敲鑼打鼓走街串巷……

  趙清譽遠遠就看見大頭鋼對著太陽咧個大嘴樂,也不知道樂啥呢,眉飛色舞眼看著口水都要往下流。

  趙清譽悄悄從側面迂迴過去,待走近,抬腿就是一腳:“怎麼,丟了錢包撿到個大金元寶?”

  艾鋼猛地轉過頭,給趙清譽嚇一跳,以為自己要挨咬了呢,結果白痴紋絲不動,別說上嘴了,連胳膊都不伸,只是樂,大張著嘴樂。

  趙清譽恨不得再補過去幾腳,結果餘光掃到了協警,連忙一邊說“給你添麻煩了我這就領走”一邊拉著艾鋼胳膊把人拉進了地下通道。

  等徹底沒了大太陽,艾鋼才緩緩從暈頭轉向里清醒,無比靦腆地跟趙清譽說了三個字:“我來了。”

  趙清譽一腦門子黑線:“嗯,我看見了。”

  沒有得到意料中愛撫,犬鋼很受傷:“你不高興?”

  趙清譽嘆口氣,伸胳膊頗為費力地摸了摸對方頭:“乖。”

  艾鋼立刻露出兩排白晃晃牙齒,恨不得拿腦袋去蹭對方。

  趙清譽沒給他機會,徑直往前走,艾鋼連忙跟上。

  “咱這是去哪兒啊?”

  “回學校。”

  “我能去麼,我沒錢住旅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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