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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陽台大門關嚴,水聲由淅瀝瀝變得隱隱約約,裝睡的二人才爬起,807臨時召開了宿舍特別會議。

  “現代版此地無銀三百兩。”王寒給闖哥一早上的所作所為下了精準評語。

  “之前三天兩頭往外跑,這陣子快成宅男了,當誰看不出來。”宋紅慶想嘆氣,可張嘴就變成了哈欠,而且是一連打倆,盡興了才笑眯眯的看向邵小東商量,“小東,給我也弄杯牛奶?”

  邵小東想了想,露出了他覺著不懷好意但其實別人看來依舊傻乎乎的憨笑:“等你也失戀的。”

  宋紅慶瞪眼,抓起紙團丟過去:“呸!老子才戀愛一周月!”

  “老宋,”王寒忽然出聲,神色複雜,“你這說話的口氣可越來越像清譽了。”

  宋紅慶回顧一下,發現還真是,只能嘆氣:“近墨者黑啊。”

  王寒偷偷望了陽台一眼,見人還在專注的揉搓洗面奶,便放寬了心,低聲道:“這些個黑了都不怕,你別也……同了就行。”

  宋紅慶還沒來得及說話,邵小東卻插了一句:“那可不一定。”

  眼見著宋紅慶臉色由紅轉黑,邵小東才意識到自己的話里有了歧義,連忙作補充說明:“我的意思是清譽現在也不一定還喜歡男的。前兩天他還從我這兒拷走一套小澤瑪利亞特輯。”

  宋王二人聞言瞪大眼睛,異口同聲:“你什麼時候搞到的?”

  “……你倆能不能關注一下重點!”

  李闖已經刷了五分鐘的牙,其實也不算刷,就胡亂的把牙刷在口腔里蹭啊蹭,沒什麼力道,但手卻像有自己意識似的,機械的動啊動。

  恍惚的樣子很像在想事情,但李闖又真的什麼都沒想。他只是覺得邵小東天天糟蹋那麼多糧食太可惜,全成了身上的走,沒一點兒往腦子裡進,所以大腦缺根弦兒完全可以理解。

  他這模樣像失戀?本世紀最大笑話!少了姓韓的騷擾他做夢都能樂起來!他怎麼可能因為韓慕坤好幾十天沒聯繫就上課走錯班自習拿錯書實驗中了毒呢,純粹是這陣子時運不濟,才會命途多舛。

  王老頭兒也是小題大做,不過弄壞一個排風扇炸小小半個實驗台又害五個同學攝入有害氣體腦袋疼了幾天嘛,科學從來都是流血流淚的,他一個哲學專業的尚且如此通曉大義,系主任怎麼就理解不了呢?

  所以,這日子他是真過夠了。

  李闖想他最初會覺得有意思肯定是新鮮感正濃,現在一切按部就班了那乏味也就出來了,甚至於會比以前還要多幾絲煩躁,起碼以前他可以管自己的老爸叫老頭管自己繼母叫那個女人可以清明去給老媽墳頭燒點紙可以大大方方告訴別人請叫我闖哥,起碼以前他可以隨便對著哪個小姑娘吹口哨而不用擔心被不知何處冒出來的大老爺們兒撲倒,起碼以前他百分之百確定自己是個正常男人而不用糾結到底是自己異化了還是新軀殼的荷爾蒙作祟。

  這一切夠拍個後現代荒誕電影了。

  風吹進陽台,絲絲的涼。李闖打了個哆嗦,然後才想起來吐掉牙膏沫漱口。旭日紅彤彤的,斜著照過來,微微的熱度讓臉有些發癢。李闖眯著眼望過去,覺得那火球很像個大壁爐,恍惚中,好像有人坐在那壁爐前,優哉游哉地晃著搖椅。

  突然,李闖發瘋似的把刷牙缸朝著那人砸過去,幾近聲嘶力竭的罵:“你他媽到底玩兒夠沒——”

  屋內的三人面面相覷,後於驚恐中迅捷穿戴整齊倉皇逃離是非之地。

  趙清譽在那之後的第三天,才重新聯繫上李闖。可電話里的人把嘴閉成了河蚌,就說沒事,之後便東拉西扯讓自己一定努力起碼也弄個國家獎學金嘗嘗云云,趙清譽明白李闖這人要真犟起來堪比猛牛,便也不再做無用功,而且那時候剛考完一科,他還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接下來的以便捉住天邊的那多獎學金浮雲,所以也就收了線。

  趙清譽的期末考試進行的順風順水,他甚至有些後悔當初學理了,不過這念頭並沒有占據他的腦袋多久,因為他更多的心思還在艾鋼身上,有三科考試兩個人是一個考場的,可艾鋼一共跟他說的話不超過五句,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趙清譽漸漸有些壓抑不住內心的情緒,可又想這還在考試中,真把這事情攤開來說萬一影響考試,就得不償失了,所以也就拼命忍著。結果最後一科考完艾鋼就回了家。趙清譽起初不知道,當天晚上去找人的時候便撲了個空。於是就痛恨起離家近這個便利條件來。

  不過李闖也是個離家近的,所以趙清譽剛考完試沒兩天就接到了“妹妹”的電話,話里話外的意思似乎很擔心哥哥不會回家過年。趙清譽一聽就知道李闖這是有前科的,不過他倒是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過年,所以滿口答應肯定會回去。

  那之後,趙清譽也沒再跟艾鋼聯繫,有那麼點較勁兒的意思,因為他雖然能理解艾鋼在這個事情上的躊躇,但又覺得會不會想的時間太長的點,畢竟都那麼明明白白的親吻擁抱過了,他不是非要把艾鋼掰彎,可事情就自然而然的到了這個份兒上,難道還能退回去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就這麼的,趙清譽又在學校呆了半個月。本來無事可做,頂多也就是上上網,去去圖書館,可後來不知怎麼就跟沙樂攪和到了一起。那傢伙也是本地人,故而不急著回家,先前一直跟董東東神秘兮兮的扯啊扯,後來董東東回家了,剩下他一個便三天兩頭纏著趙清譽玩兒。

  趙清譽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露了馬腳,可看沙樂那架勢,就分明把自己當成了自己人,以前客氣的時候叫李哥,不客氣的時候就餵哎喲或者乾脆什麼都不叫,現在倒好,張嘴就是一個字兒——哥,橫豎透著親昵。

  趙清譽看他那情緒像是已經跟董東東步入了蜜月期,可又想董東東臨走前那態度並不想,便有些疑惑,心說該別是小孩兒一廂情願的單頭熱吧。

  交往多了,趙清譽就覺著沙樂這人還挺神奇,煩你的時候吧他就一臉死樣子,好像生怕你不能回饋同樣厭惡的情感似的,可喜歡你了呢就可著勁兒的黏糊,就像帶刺兒的仙人球上面忽然開出一朵小紅花,於是怎麼看都透著有趣和可愛。

  晃晃蕩盪的,就到了春節。

  趙清譽跟沙樂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趙清譽在李家再一次受到了上賓的待遇,李闖爸媽殷勤的忙前忙後,趙秋蕾也攜夫回了娘家,“妹夫”沒任何意見,從頭到尾只文質彬彬的笑,溫和了一個晚上。莫名的,趙清譽就從心底生出一點點暖意。

  不知道是不是天寒地凍的緣故,東北的除夕夜在趙清譽看來略微冷清了些,主要是外面都不見了人,只偶爾看著捂得跟小熊似的兒童在樓下放鞭炮,嘻嘻哈哈一陣,又縮回了家。

  不過屋子裡是熱鬧的,趙清譽可以清晰看見對樓的那一大家子也跟自己這裡一樣,忙忙活活的做年夜飯,其樂融融。

  然後,他就想了家。

  給李闖打的電話剛一接通,那邊就一片嘈雜,起初趙清譽以為是電視,可當他把臥室門悄悄關好,又側耳仔細再去聽,便聽出來是他爸在訓話呢,中間還夾雜著他媽的勸慰,當下便明白李闖指不定又怎麼折磨二老了。

  可偏偏這個時候李闖還能分神來跟他說話:“喂,聽見沒。”

  趙清譽不知道他指什麼,於是很全面的回答:“嗯,都聽見了。”

  像故意配合似的,趙爸的吼聲馬上又飄了過來:“老子跟你說話呢,你這是個什麼態度!”

  然後就是李闖嬉皮笑臉刀槍不入的調調:“大老爺,你容我五分鐘打個電話先?”

  趙清譽扶牆,雖然這會兒面對老爹的不是自己,可他這糾結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

  果然,趙老爹爆炸了:“電話重要還是你老子重要!啊?我看你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李闖近來修煉得很上道,趙爸越惱,他越淡定,加上電話那頭還有個趙清譽呢,他就有種“其實自己是外人”的微妙抽離感覺,於是也就愈發的肆無忌憚:“已經很像話了,除了喜歡男人這點,你說他……我還哪地方做的不到位?”

  趙老爹氣得胸膛劇烈起伏,偏還說不出一個字——自己兒子確實沒其他做不到位的了。但問題是,光這一條就足夠讓他提前進棺材的。

  “李闖,”趙清譽有點聽不下去了,“差不多可以了,真把我爸氣出毛病來我跟你拼命。”

  李闖很受傷:“我這幫你出頭呢好不好,得得得,要不說清官難斷家務事。”說話間,李闖又瞄到趙老爺子怒氣蓬勃的紅臉,心思忽然動一下,低聲問趙清譽,“要不要跟老爺子說說話?”

  “啊?”趙清譽有點措手不及,可一個不字在喉嚨里翻滾半天愣是出不來。

  那廂李闖已經自作主張把電話遞了過去:“好了,消消氣兒,我朋友想跟你說說話。”

  趙爸不明白這唱得哪一出,下意識地擺手拒絕,眉毛也皺作一團,好像在說我跟小毛孩子家有什麼好說的。

  李闖卻不由分說的就把手機塞進了老爺子手裡,壞壞地扯起嘴角:“接吧接吧,這是我男朋友。”

  那廂趙清譽正糾結於要不要跟父親語音連線呢,一聽這話險些背過氣兒去。趙爸明顯也受驚不輕,說話的惡聲惡氣往細里聽都是微微抖著的:“餵?”

  趙清譽登時激動起來,半年轉瞬即逝,他以為他不想的,卻原來只是積累的思念沒有找到噴薄的出口。熱氣源源不斷的從眼底往外冒,他想控制,但根本控制不住,話一出口便帶了明顯的哽咽:“爸……”

  不明所以的趙老爹崩潰了:“你管誰叫爸呢!誰是你爸!”

  趙清譽不管那個,充血狀態中的大腦想什麼說什麼:“爸,你最近身體怎麼樣?是不是還總應酬喝酒呢?那個太傷身,還有生氣也是,別動不動就生氣,媽也跟著擔心的……”

  趙老爹應接不暇,幾次三番想張嘴都沒找到機會,半天才擠出來一句:“別套近乎,別以為你這麼說我就……”

  趙清譽再也控制不住,視線瞬間模糊:“爸,我想你。”

  趙老爹猶如被人迎面一悶棍,眼前陣陣發黑:“你、你這孩子哭個什麼勁兒,哎,你這是幹嘛啊,我……”實在言語無能,趙老爹跟丟燙手山芋似的把手機塞回李闖那,同時氣急敗壞的吼,“你趕緊把你這些破爛事兒都給我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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