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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躡手躡腳的把門從外面關上,李闖後背貼住牆壁,長長地舒口氣。

  這是個無比不靠譜的夜晚,並且還沒有過去。走廊盡頭的時鐘明明白白顯示著,凌晨四點。銀白色月光從窗戶she進來,把地磚照得發亮,頭上的疼痛慢慢被身體習慣,大腦總算可以做些許思考。

  把一晚上的事兒從頭到尾過一遍,李闖不得不承認,韓慕坤說的沒錯,自己就是屬孫猴兒的,逮哪兒鬧哪兒,沒個消停。只不過他以前再鬧也無非就是頑劣,因為那時候他的生活有個框,來來回回就學校那一畝三分地兒,來來回回就宿舍內外班級左右那麼幾個人,而現在的情況,他嘴上不承認,但心裡知道,出格兒了。

  所以他其實,挺害怕見著受害者的。

  於是在去凌飛病房之前,李闖先去了值班室。

  “跟你一起送來那個?”醫生推推鏡框,半眯的眼睛從那後面折she出懷疑的光,“怎麼,沒打夠,還想去補一酒瓶子?”

  李闖很受傷:“我去慰問,慰問!再說我就是真想砸那也得有兇器啊。”

  醫生上下打量他,末了淡淡的說了句:“可以用吊瓶。”

  李闖很認真的求證:“大夫,你這是在給我提建議麼。”

  “你要這麼想也未嘗不可。”大夫把原子筆丟到病例上,才總算給了李闖想要的答案,“人沒大礙,口子用的美容線,多少會留點疤,不過正好在眉毛邊緣,只要沒有特殊情況都不會太明顯。”

  “那什麼叫特殊情況?”

  “比如傷口癒合期間喝酒,吃海鮮一類的發物,再或者長肉的時候摳撓掐捏,不聽醫生勸告私拆紗……”

  “大夫,你說這些都是正常人的行為範疇嗎?”

  “你覺著你們送來那人正常嗎?”

  “……”

  離開值班室前李闖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人還清醒著吧。

  大夫給予了肯定回答,送來的時候吐了我們小護士一身,估計酒該醒了。

  李闖在凌飛的病房前面醞釀了五分鐘,才小心翼翼的擰動門把手,幾近無聲的把門推開半個腦袋的fèng隙,他探頭探腦的往裡面看。

  病房裡沒開大燈,只床頭燈斜斜照著,落地上一抹涼白的光。凌飛安靜地靠在那兒,不知是睡著了還是閉目養神,李闖微微眯起近視的眼睛,才看清楚對方淡淡蹙著的眉頭。這還挺不好觀察的,因為此刻那人有一半的眉毛被紗布蓋著,雪白得有些刺目。

  李闖輕咳一聲,企圖喚起對方的注意,未果,只好走進來故意把門關出聲響。

  凌飛總算張開眼睛,一時間還不大能適應光線,又皺著眉閉了回去,來來去去弄了幾次,才總算把目光定在李闖身上。

  李闖屏住呼吸,微微緊張起來。

  凌飛卻不說話,只眨巴著眼睛歪頭看他,幾個小時前的張揚好像一場幻覺,現在的男人從裡到外透著那麼的虛弱,本就白皙的臉再看不出一絲血色,和額頭的紗布倒是相得益彰。

  “喂,別這麼看著我啊,”李闖沒好氣地走過去,扯把凳子一屁股坐到了病床前,“弄得你像特無辜似的。”

  凌飛繼續看,哪怕李闖坐他跟前了,男人還是目不轉睛的望著,直到把李闖要看崩潰了,他才沙啞出聲:“你,腦袋怎麼了?”

  一擊,斃命。

  李闖慢慢瞪大不可置信的眼睛,聲音慌得都有點兒顫了:“哥,你腦袋咋了?”

  “我?”凌飛垂下眼,微弱的光線照著他的睫毛,暈染出淡淡陰影,“好像fèng了幾針……”

  李闖一把抓起凌飛沒扎吊瓶的手,緊緊攥住,再攥住,欲哭無淚:“哥你不是傻了吧,別嚇我,我這人膽小不禁嚇的,嗚……”

  凌飛大腦有些亂,好多場景支離破碎的,可沒一個能跟眼前這張哭喪的饅頭臉聯繫起來,他並不在意手掌被人鉗子似的蹂躪,但他總有預感如果再不抽出很可能會被對方的鼻涕光顧,所以儘管渾身乏力,他還是掙扎著把手縮了回來。

  “我不太能記得喝醉以後的事情。”凌飛這麼說的時候半眯著眼,眉頭輕蹙似在努力回憶,整個人戾氣全無,甚至還透出點兒文靜。

  李闖一臉呆滯,完全不知道自己該用啥表情了。酒後失憶?要不要這麼給力啊!

  點滴一下,一下,一下,無聲而規律。李闖一直望著它,終於在即將被催眠的時候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那你啥時候開始醉的?”

  “不記得了。”

  “醉前做的最後一件事呢?”

  “也不記得了。”

  “那你到底記得什麼啊大哥!”

  “呃,蝦,好多蝦殼。”

  “……你敢不敢記點兒有用的!”

  李闖抓狂了,暴走了,想掄點滴瓶了。

  凌飛笑了,狐狸般的顏色從眸子裡透出來,使他整個人重新散發出似曾相識的味道。

  輕輕捏住李闖的下巴,凌飛靠近呢喃:“小東西,你的眼鏡呢?”

  李闖磨牙:“再不鬆開我咬你啊。”

  不想凌飛痛快的收回手,重新靠上枕頭,略帶疲憊的輕輕深呼吸。半晌,可能是覺出不適,抬手就要往紗布上抓。

  李闖正密切觀察著呢,好麼,迅雷不及掩耳到鈴兒響叮噹之勢給不安分的爪子揪了回來,一腦門子虛汗:“你幹嘛呢!”

  “難受。”凌飛說得理所當然。

  李闖半張著嘴,呆愣,與此同時在心底給那倒霉大夫正了名,果然是神醫,不光能看病,還能相面,這凌飛他媽的還真就不是正常人!

  “要是fèng線裂開了呢?要是傷口感染了呢?要是破相了呢?大哥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兒心啊——”

  凌飛好笑地看著他:“我感染我的,你急什麼呢?”

  “廢話,我是兇手啊。”李闖說著說著終於覺出點兒不對勁,止住話頭,不太確定地對上凌飛漂亮的眼,“哎,你不是真忘了吧?”

  凌飛聳聳肩,難得露出個尚且能夠稱之為誠懇的表情。

  李闖咽了咽口水,有點狼狽地咳一聲:“那先說好,我講你聽,不能打擊報復,不能秋後算帳,不能捲土重來……”

  “我的耐心有限。”凌飛淡淡地瞥過來一眼。

  “呃,事情是這樣的,昨天晚上我們從自助餐店到了帝都,一行人浩浩蕩蕩進了VIP包房,據說房間是你定的不知道這個你有沒有印象,反正就一來二去大家都玩兒得很HIGH,當然我必須要對你們那個什麼真心話大冒險提出質疑,太他媽噁心了,還有你那對象兒……咦,對啊,你男朋友呢?……行行,這個不是重點,別瞪我,怪驚悚的,完後誰知道你喝了多少啊,哥哥我這兒正拿著麥克風給你們奉獻天籟呢,你就蹭過來了,占著茅坑不……呃,占著麥克風不唱歌不說,還逮誰啃誰,你還親了韓慕坤,有印象沒?……啊那個冷靜冷靜,也沒太怎麼親啦反正這個不是重點,重點就是接下來,你就五迷三道地把我撲倒了,我奮力反抗加言語相勸,你非但不聽勸阻還得寸進尺,於是乎……”李闖小心翼翼地綻開太陽花兒般的笑臉,“哥,你懂了麼。”

  凌飛點點頭,抬手一指自己的額頭:“言簡意賅,你乾的。”

  “……正解。”

  “那你腦袋上這網兜呢?”

  “我砸完你覺得不過癮又照著自己腦袋上來了一下。”

  “?”

  “你個頭!”李闖恨不得卡住這人脖子使勁兒搖,“當然是你秉著來而不往非禮也招呼我的啊!我說你能正常點兒不?能不能有點兒人類的思維?”

  凌飛沒理他,認真想了下,才咕噥:“那我沒虧。”

  “怎麼沒虧,”李闖略帶歉意的放緩了口氣,“我就破點兒皮,可你fèng了針。”

  凌飛挑眉,這個結果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如果這麼算的話,他確實吃虧了,破相不破相的他不在乎,但誰都知道凌少從來不吃……

  “那倒霉大夫說不會破相,也不知道真假,”李闖毫無預警的起身向前傾,抬手撩開凌飛薄薄的劉海,“你別動,讓我好好看看。”

  凌飛呆愣愣的,不是聽話,而是壓根兒忘了動。

  隔著紗布到底能看出什麼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男孩兒的手掌很熱,燙了他的額頭。

  第38章

  李闖知道自己衝動起來就沒任何控制力可言,下手鐵定是往死里招呼的,所以觀察得格外仔細。

  只見八九厘米長的紗布蓋在凌飛眉毛的右上方,方方正正的邊緣遮住了三分之一的眉角,微微偏過頭,好像還能看見紗布裡層的點點紅漬。紗布以外的地方也有的擦傷,但都很淺,星星點點的,應該是被酒精認真地擦過,所以特別乾淨。

  微微吊著的心總算落下,李闖才注意到凌飛身上淡淡的糙藥香。這是個比較奇怪的事情,李闖放下凌飛的劉海,又低頭又仔細聞了聞,確定不是煙氣,酒氣,或者嘔吐過後的酸臭氣,而真的是香,那種恍若端午節香包的氣息在瀰漫著的消毒藥水味兒里,格外沁人心脾。

  凌飛慢慢回過神,就見李闖跟木乃伊似的腦袋在自己微微敞開的領口附近蹭來蹭去,剛想皺眉一巴掌拍開,對方卻像有預感似的先一步退開來,然後他就聽見李闖說:“嗯,幸虧老子現在臂力不行了。”

  奇異的,剛攥了點兒的煩又沒了。

  凌飛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但他喜歡把情緒用各種變了形的方式泄出去,或飆車,或酗酒,或跟人做愛等等,一旦瘋起來,人就恍惚了,就HIGH了,就好像吸食了鴉片般飄飄欲仙,可惜這種紓解過後的滿足感往往維繫不了多久,而他的負面情緒卻好像一台不停轉的永動機,所以他就得像個尋找綠洲的沙漠旅人,剛從這個虛幻里出來,又迫不及待的奔赴下個海市蜃樓。

  像現在這樣,意識清醒的,心情平和的,可以安安靜靜什麼都不做也不覺得渾身難受的情境,很少見。

  闖哥沒體會出凌大少的善意,他就覺得這會兒的氣氛有些詭異,太過安靜總是讓人不安,尤其是煞白的床頭燈里還有個人直勾勾看你。

  “有什麼想法你就說,”李闖有點兒為難地看著對方,“我理解能力差,眉目傳情這個弄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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