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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闖這一覺睡得舒緩而綿長,並且做了個很有愛的夢。夢裡,他成了阿凡達,精神與肉體分開進入另一個生命體,然後盡情地馳騁在美麗曼妙的潘多拉星球。就在他期盼與命運中的藍色公主相遇時,身下一個顛簸,夢碎,人醒。

  廣播裡傳來空姐甜美的嗓音:“飛機遇到氣流,請各位旅客在座位上坐好……”

  李闖下意識的去看窗外,出了白色,再無其他。焦距拉近,玻璃窗上反she出小眼鏡的光。李闖木然的抬頭,上方的按鈕隱隱泛著螢光綠。不自覺抬手按下,撲啦,一個氧氣罩掉了出來。

  “先生您不用緊張,”空姐跟從地底下冒出來似的,衝著李闖露出端莊微笑,“飛機遇到氣流有一點顛簸很正常,很快就會恢復平穩的。”

  李闖想解釋他不是因為緊張所以按下氧氣罩,而是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是氧氣罩,可是他現在看著眼前左右晃動的氧氣罩又覺得自己好像被這個氧氣罩催眠了所以大腦一片空白根本說不了話。

  空姐不以為意,俯身過來溫柔的把氧氣罩塞了回去。

  李闖聞到了她身上的香氣。

  氧氣罩般的……操!去他媽的氧氣罩!

  李闖再度轉頭看向玻璃,這會兒那東西好像比鏡子還清晰,無框四方小眼鏡,白皙的膚色,薄薄的嘴唇……他小麥色的肌膚呢,他結實的肌肉呢,他挺拔的鼻樑呢,他偉岸的濃眉大眼呢啊啊啊啊啊——

  “清、清譽,你沒事吧?”鄰座不知道誰,小心翼翼的喚道。

  李闖惡狠狠的轉過頭來:“你他媽看我像沒事兒麼!”

  沒等對方答話,李闖二度崩潰。誰來告訴他那個軟兮兮的嗓音不是他的不是他的不是他的啊啊啊啊啊——

  好在李闖的崩潰式亢奮沒有持續多久,他暈機了。

  足足挨滿三個小時,李闖覺得自己是飄出飛機的。學校居然派了專門的大巴來接送,還是賊豪華那種。

  李闖又繼續飄上了車,只有幾個人的大巴車很空,似乎所有人都乏了,包括領隊在內,紛紛找舒服的位置閉目補眠。

  李闖漂移到最後一排,借著發動機聲響的掩蓋摸出書包里的蘋果手機,鼓搗半天總算開機,沒理會瞬間鑽進來的幾條簡訊息,李闖直接撥出自己那個用了兩年多的號碼。

  電話幾乎是一通便被接了起來,李闖卻沒等對方說話直接劈頭蓋臉地低吼:“餵?你他媽在哪兒呢,老子現在想抓狂!”

  吼完,李闖才聽見那頭也滿是嘈雜。幾秒後,自己那中氣十足的嗓音便以一種奇怪的南方調調出現:“你想抓狂?你想抓狂!?你試試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坐在火車車廂衛生間門口屁股底下只墊著一塊泡沫塑料的感覺!!”

  把手機撤離耳朵半米遠,李闖虛脫般癱倒在大巴后座上,真心希望隨便來個什麼人,一刀捅醒他吧。

  第3章

  趙清譽這輩子第一次坐火車,還是非自願的站票。他以前只在電視上看到過所謂的春運,但現在只是七月,所以當他第N次起身給人讓路並被擠趴到車廂壁上的時候,才真切的明白新聞也是潤色過的。

  “餵?餵?人呢?”破舊的諾基亞還在盡職盡責的工作著,趙清譽都快讓人擠成驢皮影兒了,好容易才披荊斬棘的轉移到距離李闖那領隊和老師都稍微遠一點的地方——車廂中間吸菸區一角——靠牆蹲了下來。

  “我在聽。”趙清譽總算可以喘口氣,說句話。

  “哦,”李闖沒好氣道,“我還以為你嚇傻了呢。”

  趙清譽甩甩頭,希望能減輕些許疲憊。剛醒來那會兒他幾乎是發了瘋的往自己的手機打電話,明明聽見了關機,卻還是一遍又一遍徒勞的撥。因為除了這個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近乎神經質的舉動持續了快兩個小時,他才漸漸平靜下來,也才終於能在李闖面前維持住一貫的淡然:“還好。”

  “操,這他媽叫還好?”李闖有些急了,似乎在找尋合適的形容詞,“咱倆這根本就是……就是……”

  “靈魂互換。”趙清譽皺著眉幫李闖補完了剩下的話,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髒話對於趙清譽來講不是一個愉快的體驗。

  那頭的李闖似乎哭笑不得:“這玩笑開大了。”

  趙清譽習慣性的想要去摘眼鏡揉太陽穴,手卻直直的觸到了眼皮。胳膊僵在那兒,趙清譽似乎找不到下一個動作了。恍然間,一個場景閃過大腦,趙清譽幾乎脫口而出:“昨天晚上喝酒,你好像說過希望我倆換換?”

  李闖無語:“大哥,你當我神仙啊,我說話要真這麼好使我買彩票去行不行!”

  趙清譽也覺得這想法挺可笑的,所以他也只是隨口說說。正想著亂七八糟沒線索的凌亂片段,卻聽見李闖在那邊試探性的問:“我說……咱倆喝酒是昨天的事兒嗎?”

  趙清譽愣住,瞬間找到了問題的癥結。喝酒的第二天應該是辯論賽總決賽以及頒獎晚會,按照組委會安排,頒獎晚會八點開始十點半結束,所有學校規程的日期都應該定在那之後也就是第三天!

  趙清譽拿下手機迅速去翻電子日曆,如果他沒記錯,他和李闖喝酒是在七月十三號,而今天是……十五號。

  “媽的還能不能行了!老子那一天的記憶呢!”李闖似乎又抓狂了。

  趙清譽抿了抿嘴唇,半晌,才道:“李闖,你最後的記憶停在哪?”

  那頭想都沒想,就答道:“喝酒。”

  “我也是。”趙清譽沉吟著,隨後立刻想到,“那昨天我們兩個是怎麼過的呢?”

  李闖似乎想了兩秒,忽然說:“你等等啊。”之後趙清譽就聽見那頭自己的聲音用異常慡朗的語氣問著,喂,昨天總決賽誰贏了?

  被問到的應該是孔迪,趙清譽隱約聽見他那不耐煩的廣東話,估計李闖沒聽懂,所以沒過幾秒就聽見他壓著聲音問:“他剛是說我昨天也去了吧,好像是政法贏了?那個腦入糙還是啥的又是什麼玩意兒?”

  腦入糙其實就是說腦子壞了,不過趙清譽不準備給李闖解釋,這對解決現階段問題沒有任何幫助,而且根據李闖那性格,保準會節外生枝。所以他直接挑出重點,道:“也就是說,我們少了一天的記憶。”

  李闖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釋,但卻還是無法認同:“這破事兒整的都新鮮,我想換就換了?媽的沒聽過意識能決定物質的!”

  “倒是符合能量守恆定律。”趙清譽的應對幾乎是條件反she的。

  李闖沒好氣道:“你化學系的啊。”

  不想趙清譽竟然嗯了一聲,然後反問:“你學哲學的?”

  李闖撇撇嘴角,忽然就不想說話了。

  趙清譽不以為意,把當前所有情況在腦袋中理了一遍,最後他清清嗓子,緩緩地說:“李闖,我覺得我倆有必要重新認識下彼此。”

  “沒必要,”李闖想都沒想就拒絕,這會兒的他靠在最後一排的座位里,把窗戶全部推開,大巴正在高速上疾馳,灌進來的熱風吹得臉生疼,李闖看著遠處陌生的摩天大廈,煩躁的想抽菸,“興許明天就換回來了。”

  趙清譽想說話,張嘴卻吸進了一大口的二手菸,咳得他眼淚都出來了。火車不知什麼時候停下來了,卻不是站台,折騰好一會兒,他才找到李闖的或者說自己的聲音:“如果一直換不回來呢?”

  那邊的李闖似乎捶了下車窗玻璃:“你就不能盼著點兒好!”

  趙清譽沒答話,露出一絲苦笑。他好像總是習慣於做最壞的打算呢。

  “我叫李闖,你知道的,”電話那頭響起李闖不情願的調調,“師大哲學系二年級,跟你一個車的那幾個,領隊是校學生會馬老師,管學生工作的,平頭的胖子叫龐言,物理院的,戴眼鏡高高瘦瘦那個叫任敬軒,商學院的,哇啦哇啦嗓門賊大那個是數科院王謙,小矮個瘦得跟猴似的那個跟我……呃不對,是跟你一個班,叫張志遠。哎呀,反正你名字別叫錯就行了,也不用跟他們說話,他們要是跟你說話,你愛搭理就搭理不樂意搭理哼兩聲翻個白眼就成,OK了不?”

  趙清譽之前一直特努力的吸收消化,結果等聽到最後一句,險些吐血:“你都是這麼跟人相處的?”

  李闖冷哼:“一個個都拽得不行,他們看不上我,我幹嘛要給他們好臉色。”

  趙清譽覺得頭又開始疼了。

  “行了,哪那麼多唧唧歪歪的,你就是缺乏鍛鍊,才一天到晚沒個爺們兒樣,”李闖有些不耐煩,“你這邊幾個歪瓜裂棗都叫啥啊,介紹介紹。”

  趙清譽覺得他那一隊都自覺是英俊才子的同僚要是聽見李闖的用詞,能跟對穿腸一樣倒地噴出一公升的血。

  “我們領隊是商學院的輔導員李子堯老師,剛剛和你說話的那個人是環境學院的孔迪,廣東佛山人,頭髮有自然卷的是文學院的杜欣宇,珠海人,女生是藝術學院的許唯,山東人,剩下那個高高壯壯眉毛很濃的是數學系的譚冬,他家是哪的我有點記不……”

  沒等趙清譽說完,李闖就出聲打斷:“可以了大哥,你咋連人祖宗八代都能記住,我就是要個名兒,一會兒別喊錯就成。”

  趙清譽哦了一聲,有點尷尬。

  李闖總算覺出自己那話有點不中聽了,難得補救了一下:“我說,你活得這麼仔細幹啥,沒用的該忽略就忽略,別自己找罪受。他們可沒對你這麼上心吧。”

  何止不上心,按照北方話的說法,那就是很不待見。可在電話這頭,趙清譽只是沉默。他總不能跟李闖說你說的對我就是很被人排擠被人討厭。太過難堪,他開不了這個口。

  李闖倒不以為意,還在那自顧自的說:“行了,先這麼著吧,希望明天一覺醒來老子就回東北了,不然我真能瘋。”

  趙清譽無奈的嘆口氣:“那在換回來之前,你能儘量別說髒話嗎?”

  李闖估計沒料到這個要求,頓了一會兒,才陰陽怪氣的哼:“那你能說話底氣足點別跟大病初癒似的並且儘量來點東北氣息嗎?”

  趙清譽被堵的沒了言語。

  “行了不說了,我再自己緩緩。”李闖嘆口氣,也有些累了,“媽的,就我一個人在這嗚嗚嗷亂叫,你咋能這麼冷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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