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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廂勾小鉤還沒說不呢,卻只聽啪啪兩聲,李大俠那臉上便多了兩個手印兒。

  勾小鉤攤攤手,言下之意——你看吧。

  李小樓不信邪,偏就要施展輕功去取那罐子,哪成想剛騰空不到一丈,便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拽了下來,狠狠摔到了地上。

  李大俠何曾這般狼狽過,於是新仇加舊恨,想都沒想便暴躁大吼:“你他娘的有完沒完!”

  一嗓子,萬籟俱寂。

  不大一會兒,便聽微弱的哭聲從飄渺的虛無里斷斷續續傳了出來。

  【嗚,嗚嗚,哇——】

  虎妞兒一哭不要緊,那滿牆的花海瞬間凋謝成了血河,無數刺目的血漬爭先恐後從石頭fèng里往外涌,染紅了石壁,也染紅了陶土罐子。很快,整個墓室都震動起來,幾個人不約而同感到了強烈的暈眩,勾小鉤甚至一個沒站穩坐到了地上。

  “李、大、牛!”虎妞兒生氣了,小鉤兒也生氣了。

  李小樓糾結著一張冤枉臉,悲催的想撞牆——

  “妞兒啊,哪裡去了?呵呵,大牛叔跟你鬧著玩兒呢……”

  第93章番外歡童(四)

  甭管神奇不神奇,總之這李大牛在哄孩子方面當真有一手。僅寥寥數語,加之幾個怎麼瞧也算不上好看的傻笑,虎妞兒竟也真的安靜下來了,而後李小樓也不知對著牆角嘀咕了什麼,小姑娘那銀鈴般的笑聲居然又隱約飄了出來。

  溫淺老白勾三任五已經沒有力氣去目瞪口呆了,只不約而同長舒一口氣,祈禱這來之不易的安穩萬萬不要又飛掉。

  看著眾人繼續開工,李小樓也不再添亂,穩穩噹噹的就坐在角落,與牆壁兩兩相望——

  “娃兒,咱倆打個商量,你大牛叔就這一身衣服,咱不印花兒了成不?”

  其實李小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聽見那閨女說話的,好像不需要耳朵,對方想要說的話直接就出現在了他的腦袋裡,甚至於對方的樣子,也清晰可見。小小的個子,圓圓的臉,兩個可愛的羊角辮兒,笑的時候兩頰還有甜甜的酒窩。

  “娃兒啊,下次別再托生到貧苦人家了,咱也當個小姐公主啥的,吃香喝辣……”

  李小樓幾乎算是自言自語了,因為虎妞兒既沒出聲,也沒現形,若換個不知情的定然會覺得李大俠神神叨叨。可李小樓知道那孩子就在自己身邊,甚至於他閉上眼,都可以感覺到膝蓋上的重量,一個圓咕嚕咚的小腦袋的重量。

  不知不覺間,罐子山見了底。一百個罐子雖說不少,可真砸起來,不過半個多時辰的事。勾小鉤和任五對著滿地的白骨發呆,那一小撮一小撮的骨頭就無數的小墳包,輕巧玲瓏。

  “這人活著千差萬別,死後卻都一副白骨,”任五輕輕嘆息,似苦笑,“怎麼辦,我可瞧不出哪個是虎妞兒。”

  勾小鉤抿緊嘴唇,蹙著的眉頭裡也儘是苦惱。

  老白和溫淺面面相覷,自知幫不上忙,便雙雙退到牆角——拎起了李小樓。

  “我說你們真當我是半仙兒啊。”李小樓嘴上咕噥,可人卻已經繞著那一地的白骨踱起步來。往日的嬉皮笑臉消失殆盡,只剩下眸子裡那道銳利的光。

  一切都安靜了,四面石壁又恢復冷冰冰的樣子,除了長明燈,再無其他。

  不知過了多久,李小樓忽然停住腳步,在一處白骨面前蹲了下來,仔細凝視片刻,緩緩道:“就是這個。”

  眾人訝異,忙聚攏過去。只見李小樓腳邊的白骨無任何異常之處,只是那小小的骨堆里多出個長命鎖。小娃兒戴長命鎖並不稀奇,就這百來具骸骨中戴著長命鎖的便有數十個,可眼下這鎖卻與眾不同。尋常百姓家娃兒的配飾以銀為主,偶有銅鎏銀,無非是取白銀辟邪之意,可這把鎖卻是銀鎏金,原本被白骨蓋著不甚明顯,可當李小樓虎頭虎腦將它上面的白骨移開之後,那燦燦的黃色在一地素白里便尤為刺目。

  “這是她的長命鎖,我認得。”李小樓聲音低低的,似不忍,似心疼,又似微微嘆息。

  “難怪這滿室娃兒就她鬧得歡,”跟李小樓肩並肩蹲了半天的勾小鉤恍然大悟,“這鎖掛著百駝鈴呢。”

  經勾小鉤指點,眾人才看清那長命鎖下方掛著的三個八角鈴鐺,與鎖一樣的銀鎏金,也與鎖一樣略帶斑駁,透出下面點點泛黑的白銀色,做工小巧精緻,看得出工匠的手藝精湛。

  “百駝鈴是什麼東西?”李小樓好奇道。

  “相傳最初是商隊用的,當他們進入大漠,便會在隊伍里的每頭駱駝脖子上系這鈴鐺,這樣即使風沙來襲,人們也會尋著鈴鐺的聲響聚而不散。”勾小鉤一邊說著一邊把滿地的黃色符紙聚攏起來,“後來就成了體弱孩童慣配之物,因為弱童魂魄易散,而這百駝鈴可聚魂。”

  “哦,”李小樓似懂非懂的,“話說回來,你撿這破紙做什麼?”

  “燒,”這一次回答他的是任五,“只有先燒掉這鎮著魂魄的符咒,才能超度虎妞兒。”

  在李小樓看來,那紙破破爛爛的仿佛碰一下都會成粉末,哪值得一燒,可上面的圖案卻是怪異詭譎,光看著便渾身不舒服:“這上面硃砂畫的什麼東西?人不人鬼不鬼的。”

  “說對了,就是鬼畫符,不過不是硃砂。”

  李小樓皺眉:“那是什麼?”

  難得的,任五綻給他一記明媚微笑:“你說呢?”

  這任五若是直接給了答案還好,偏要李小樓自己想,而那廂李大俠也機靈,不消片刻便悟了,到頭來弄得自己渾身不舒服。

  勾小鉤已經將血符攏好,便過來問任五要火摺子。任五故意端架子,問你怎麼知道我有。勾小鉤白他一眼,二話沒說上去就往人家衣服里摸,結果任五被癢得花枝亂顫,直到勾小鉤奪過火摺子把符紙燃燒殆盡,他那笑聲還沒散盡。

  聽在李小樓耳朵里,便不那麼痛快了。

  冷眼旁觀,他看得出土耗子對這陰沉沉的傢伙沒半點好感,可同樣,他也看得出作為同行,這二人間的默契。隔行如隔山,那地方自己摻和不進去,莫名的,這認知讓李小樓有點悶。

  正想著,任五忽然回頭瞥過來一眼。李小樓心一跳,忙別開視線,可隨即就後悔了,覺得這反應太過明顯,但又不好再抬頭,於是只能不尷不尬的望著一個虛無的點。

  任五收回目光,嘴角掛上一抹淺得幾乎看不出的笑,淡而微妙。

  勾小鉤把火摺子丟了回來,任五下意識接住,卻一臉奇怪:“怎麼,不燒骸骨?”

  “這個不成。”勾小鉤只丟下一句話,便開始忙自己的,不再多言。

  老白與溫淺一直在角落做坦然的圍觀群眾,這會兒亦然,因為實在無可插手的地方。

  任五趁勾小鉤轉身的當口偷偷拿火摺子去烤那屍骸,卻不想竟真如勾小鉤所言,白骨無絲毫變化,連半點菸熏之斑都不見,皎白如初。於是他聳聳肩,又若無其事的將火摺子塞回自己衣襟。

  彼時,勾小鉤已經從牆上卸下一盞長明燈端了過來。只見他走到屍骸處站定,將燈舉至屍骸上方,手腕微微傾斜,那燈盞中似油似水卻又非油非水的東西便淅瀝瀝落到白骨上,而當燃著的燈芯伴隨最後一滴燈油飄落,火苗便呼啦一下竄了起來。最先是虎妞兒,接著如同傳染般,骸骨連綿不斷的燃燒起來,最終整個石室幾乎成了一片火海。

  溫淺連忙拉著老白躲到牆根,不管對方掙扎地把那腦袋緊緊壓在自己胸前,他則儘可能的貼住石壁,遠離灼熱。

  其他人也逃的逃躲的躲。李小樓本來想拉著勾小鉤一起的,哪成想一扭頭,人家勾大俠都竄到最遠處了,再細瞅,任五也貼著呢,這李大俠能放過麼,當即也飛撲過去,生生砸在了任五後背。可憐單薄的任五成了壁畫,倒沒吐血,不過內傷是肯定的了。

  火,燒了很久。

  可奇異的,除了一地白骨,烈焰再未侵擾到任何別的東西。角落的人們被燻烤得臉頰發燙,卻也僅此而已。不過那火光太艷麗,仿佛可以把人的魂魄吸進去,以至於當火焰慢慢低下來,當滿地白骨化為飛塵,人們還有些怔仲。

  直到好不容易從溫淺懷裡掙脫出來的老白一聲“啊,門”,低沉的氣氛才被打破。一瞬間,觸目所及皆化為清明。長明燈依在,不過只三面,一面四盞,共十一盞——被勾小鉤作他用的那盞自然已不在牆上。而老白所說的“門”,便在第四面牆壁中央。

  說是門也並不恰當,因為這通道無任何遮擋,既無鐵門也無石板,更像一個拱形門廊,無聲的邀請著闖入者。

  “我們走吧。”勾小鉤沉著的聲音,竟與平日判若兩人。

  任五勾起嘴角,這便是他認識的勾三,之於盜墓,叫對方一聲“勾三爺”好像也並無不可。有些人生來就是吃這碗飯的,沒轍。

  溫淺與老白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勾小鉤,驚訝之餘,也慢慢升起些許感慨。這當真,是只屬於勾小鉤的天地呢。

  五人魚貫而出,李小樓落在最後。臨出門之前他忽然回頭,在心底輕輕叫了一聲:妞兒。

  墓室安靜著,幽深而寂寥。

  第94章番外灰色迷途(一)

  從虎妞兒那裡出來沒幾步,便是另外一個墓室,通廊短得還不如一截木板。

  不過這個墓室看起來倒正常得多,從眾人所站的地方望過去,一切盡收眼底——兩側牆壁各四盞燈,對面則是一道掛著沉重大鎖的鐵門。門很厚實,而那把生了鏽的老鎖更讓人產生難以撼動之感。

  自然,這裡依舊不是盡頭。

  “娘的,考武狀元哪,還過五關斬六將的!”李小樓很憂傷。這就好比你千辛萬苦的翻過一個山頭滿以為將會看到裊裊炊煙卻發現村子依舊遠在天邊而你腳下只有滿地燦爛的蘑菇。無望不可怕,失望才磨人。

  “李兄放寬心,好歹這裡沒有鬼打牆。”溫淺笑笑,調侃里不經意透出些隨性,少了幾分疏離。

  “你還真想得開。”李小樓白他一眼,但也沒同往常似的扒拉開溫之爪。

  微妙的變化無聲無息,恍若夜雨。溫淺本人未察覺,遲鈍如牛的李小樓更無感悟,唯有老白隱約嗅到點兒什麼,卻也沒有特別關注。

  就像初春的第一縷香,隨寒風來時,人們還捂著棉衣呢,誰會留意?直到某一天你要換上薄衫了,驀然抬頭,窗外早已奼紫嫣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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