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

  戚七想,他那麼矯情的死活不樂意給對方解除催眠到底是為什麼?答案一直在,只是更加矯情,所以他扯不下來臉承認。

  他怕對方回到以前,比如,徹頭徹尾的對他好。

  這是一個蝴蝶效應。催眠不解,效應環在這兒就可以戛然而止了。可一旦催眠解開,李慡再像從前那麼對他,他舒服了,就真的管不住心了。其實已經管不住了。於是管不住就會飛,飛了就會渴望更多,比如長相守。可李慡沒有幾百年的壽命,那怎麼辦?咬上一口?誰又知道他是那種會變身的還是會死的?如果死了呢……

  劉汀說地球註定爆炸的結局干擾不到他夜夜笙歌。

  戚七真的很羨慕他。

  但人類和他們的區別干擾到了他的戀愛。

  他莫名其妙地喜歡上了一個小警察,在縱橫江湖七十多年之後。這是去年聖誕節他在審訊室里夢見的結果,然後,一路糾結。

  後來劉汀再聽這段往事的時候猛敲戚七腦袋,說你他媽想問題都不會想重點,什麼地球毀滅人鬼壽命差的全是次要條件,你該糾結的首要問題是你愛人家人家稀罕你不?

  第41章

  戚七的眼睛很漂亮,像一汪清泉。

  可是沒有底。

  每當你以為看到最深處時,它總能帶著你到更深,更深。

  李慡知道自己為什麼總不敢看它太久了,那是一個警察對未知危險的直覺躲避。

  夜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只月亮靜靜的掛在天上。李慡感覺到一陣猛烈的暈眩,仿佛在坐過山車,天與地都高速的轉動起來,可他忍住了站著沒動。

  終於,那感覺慢慢散去。

  月色依舊。

  握著小孩兒的那隻手傳來細微顫抖,不是他的。他順著手臂往上,看見小孩兒的臉。

  “哥?”小孩兒怯生生的叫他,像犯了大錯卻不知會受到什麼懲罰的孩子。

  “你這招兒真方便。想上就上,想撤就撤。”李慡這話可沒半點諷刺,絕對的真心實意。

  戚七有些迷惑,他從李慡的臉上看不出確切的情緒,以至於他開始懷疑那解除催眠的舉動沒有奏效。

  “不想說點兒什麼嗎?”李慡拎起小孩兒的胳膊,放下,再拎起,再放下,擺弄提線木偶似的。

  戚七任由他折騰著,腦子裡亂鬨鬨都是一個問題:“你,想起來了嗎?”

  李慡停下娛樂活動,彎下腰跟小孩兒對視,他們離得很近,鼻尖幾乎蹭到。他反問:“依你看呢?”

  小孩兒眼裡的光慢慢暗了下去,勉強扯出個微笑,有點兒可憐:“對不起,哥,我這是第一次給人解催眠,我……”說到最後,小孩兒連聲音帶腦袋一起低了下去。

  李慡不急,他有的是耐心,故而微笑:“嗯?”

  戚七咬破了嘴唇,愣是沒有勇氣再抬頭。他怕去看李慡的眼睛,他怕再在裡面發現鋪天蓋地陌生的東西。他其實,其實比誰都期待催眠解除,期待被對方重新記起。好聽點說這叫矛盾,說白了,就是賤。戚七在心裡毫不留情的給自己下了評語。人家好好的時候你非要催眠,現在後悔了,想解了,呵,誰理你呢。

  李慡難得一次的耐心異常珍貴,卻並不持久,尤其是死孩子居然真就不抬頭了!

  以前咋沒發現他這犟脾氣呢?

  李慡在心裡納悶兒,手上卻一使勁兒,把人拉過來了:“得,你是爺。”他想掐掐小孩兒的臉,咱氣勢上沒比過,那行動上就不能吃虧了對吧。可他沒想到摸了一手的水。

  溫的,卻燙手。

  “你哭個什麼勁兒啊,”李慡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不穩,他把小孩兒的臉死死壓在自己胸前,鉗制多時的手終於鬆開,敲上了小破孩兒的腦袋,“不許搶戲,那是哥的戲份。”

  “我以為你想不起來了,我以為你真想不起來了……”

  戚七趴在李慡胸前,哭了個昏天黑地,眼淚鼻涕都鋪灑在慡哥的體恤衫上,好在,那玩意兒不貴。

  直到侍應生尷尬的過來提醒,李慡才發現他快成餐廳迎賓了。所有前來燭光夜宵的顧客都要先看看他倆,然後越過,然後於進門前再回首留下最後一眸。

  三分鐘後,慡哥帶著剛剛回歸的弟弟狼狽逃竄至一夜深人靜的小巷。

  戚七哭得差不多,再往下只能幹嚎了,遂抽搭著,雲收雨住。

  李慡瞧他不哭了,心說不錯不錯,終於可以下得去手開批鬥會了。

  “站那兒,對,就牆角,”李慡在地上給犯錯者畫了個圈兒,“我問,你答,敢逃跑,我揍你。”

  戚七很機靈的點頭:“我懂,就是不許出圈兒唄。”

  李慡發現自己又想掐他了。

  “知道自己錯沒?”批鬥會開始。

  “嗯。”牛鬼蛇神耷拉著腦袋,很配合。

  “錯哪兒了?”

  “不應該沒經你同意就把你催眠了。”

  “合著你還覺得我有同意的可能?”

  “沒沒,”戚七連忙搖頭,撥浪鼓似的,“就知道你不能同意嘛,這擱誰也不同意啊,所以我們都是單方面行動的。”

  李慡告訴自己,不能跟小孩兒一般見識。但另一個聲音又在說,大哥,他都七十了好不?李慡和這種聲音進行了糾結的拉鋸戰,最終慡哥以微弱優勢勝出。

  “當初幹嘛找上我?”自恢復記憶,這個問題就一直盤旋在李慡心裡。

  戚七咕噥:“明明是你找上我的,你砸了我的攤兒……”

  李慡黑線,沒好氣的揉亂了小破孩兒的頭髮:“別東拉西扯,你知道我問的啥。”

  戚七嘿嘿一笑:“哥,你相信緣分不?我那時候正愁沒地方過冬,你就從天而降,真的,我當時就覺得你特別帥,像天使,還有個溫暖的窩。”

  戚七的笑帶出八顆白牙,李慡卻只注意到了兩個酒窩。小孩兒和記憶中一樣卻又不一樣,相同的是樣子,不同的……卻說不上是哪裡。他還記得小孩兒一整天趴在地板上取暖的樣子,軟軟的,懶懶的,就像個棉花公仔。他還記得小孩兒每次喝完農夫果園的樣子,嘴唇上邊兒留下半圈鮮紅印漬,就像個名副其實的小吸血鬼。他記得的有很多……

  五月夜還有些涼,尤其是空蕩蕩的巷子,總不時有風灌進來。

  戚七打了個噴嚏,還要打第二個,就聽李慡說:“別跟劉汀往一起混了,學得油腔滑調的。”於是那個噴嚏就生生憋了回去。

  “他說這叫社交技巧,女人可喜歡了。”

  “屁,他找的女人都能給你當媽!”

  戚七抓抓頭,心說這是哪兒跟哪兒啊,他怎麼覺得兩個人沒搭在一個調頻上?

  “小白眼兒狼。”李慡忽然叫。

  “啊?”戚七下意識就回應了,然後在心裡鄙視了自己一萬遍。

  李慡沒看他,反而轉過去,亮出結實的後背。然後戚七聽見他說:“上來。”

  戚七不明所以,愣頭愣腦地站著沒動。

  李慡嘆口氣,轉過身彎腰跟他平視:“其實你可以催眠我第二次的。”

  戚七嚇了一跳,條件反she似的狂搖頭,就像根風中搖曳的可憐的豆芽菜。

  李慡很平靜的繼續說:“但我發誓,再有一次,當然,我是指被我發現,我就真再也不認你了。”說完李慡也不等小孩兒回答,重新轉過去,微微俯身,又重複了一遍,“上來。”

  戚七想也不想就竄了上去,伏在李慡後背緊緊摟住男人的脖子。

  李慡撈起小孩兒兩條腿,問:“你知道這條巷子的盡頭是哪兒嗎?”

  戚七搖頭。

  李慡笑,就好像後腦勺長了眼睛看得到似的,而下一秒,他忽然背著戚七狂奔起來,那是更甚於百米衝刺的速度!

  戚七那年逾古稀的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他咬著李慡的耳朵喊:“哥,你瘋啦!”

  李慡清亮的聲音在巷子裡格外動聽。

  “不是瘋,是風中追風,摟緊了,掉下我可不撿——”

  戚七那上揚的嘴角再收不住。他聽著風從耳邊凌厲刮過,快極了,他想振翅高飛,又怕一撲棱翅膀,懷裡的人就不見了。他飛快在李慡後頸啄了一下,比蜻蜓點水還要輕快,快到他甚至不能確定自己是否得逞了。

  受害人依舊狂奔,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被人占了便宜。

  戚七滿足地嘆口氣,低下頭把臉死死埋進李慡的頸窩,努力讓自己沸騰的心情在三十七攝氏度里降溫,這樣他才能克制住對全世界吶喊的衝動。

  看見沒,這是我哥!

  這是戚七在這個世界上最最最最喜歡的人!

  那一晚,兩個人都有些瘋。明明沒喝酒,可當積蓄多時的情感終於爆發,卻比陳釀還要醉人。之於戚七,自是重又被人接納的歡喜,之於李慡,則是重又尋回記憶外加一個弟弟的哈皮。

  一同尋回的,還有那時的心情。

  在李慡略顯簡單的大腦看來,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明明人還是同一個,可當記憶cháo水洶湧回歸之後,他莫名的就想對小孩兒好,寵著他,護著他,與一年半前毫無二致。不,應該說更甚,那是種很難精準描述的情感,發生且只發生在特定的時間環境人物事件里,一旦錯過,再不會有,一旦趕上,也再不會忘。於是十五個月的空白盡數縮略,十五個月前的心情恣意延續。

  再有一次,我就不認你了。

  他不知道這對小孩兒有多大的威懾,可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嚴厲的態度了。

  那一晚劉汀入睡極早,卻先被帕塔的電話吵醒香艷夢,再被李慡的鑿門中斷回籠覺。開開門,春風撲面,笑靨醉人,歡聲笑語裡夾著氣喘吁吁,他以為自己看見了兩個病人。李慡堅持要回家,拒絕了劉汀留宿的邀請,劉汀也沒盛情挽留,揮一揮睡衣袖,祝福對方一路好走。關上門,戚七興奮地說他認我了!劉汀波瀾不驚地打了個哈欠,看著對方的紅撲撲的臉蛋兒,說哦,我還以為他愛上你了。

  戚七高昂的心情絲毫沒受到影響,自顧自HIGH了三天,失眠三宿,終才落回地上。期間他給李慡打了好幾個電話,多是晚上,趕對方不工作的時候,李慡很受用,每每聊起來沒完,也不用說什麼有營養的,反正就雙雙眉飛色舞哇哈哈。

  作為一個打醬油的,劉汀都險些被帶成精神病。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