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不想帕塔這回答應得倒慡快:“哦,好啊,把你家地址給我……”

  掛了電話,劉汀還有點兒暈,準備的一肚子說辭沒用上,和想打噴嚏半天沒打出來是一個感覺——糾結。

  “同意了?”戚七問。

  “嗯,”劉汀恍惚地撓撓頭,“他好像住宿舍,一開始是別人幫接的電話。”

  戚七抱著棉花枕在沙發里拱啊拱:“留學生?”

  “可能吧。”劉汀看他半天,終於忍不住問,“你敢不敢告訴我你扭動什麼呢?”

  戚七維持著屁股翹起的姿勢,抬頭看他:“一塊錢硬幣掉沙發fèng里了。”

  ……

  直到帕塔按響門鈴,戚七那一元血汗錢依舊未見蹤影。

  劉汀一邊開門一邊埋怨“請三次才出山你諸葛亮啊”,結果一看客人,愣了。帕塔就跟從水裡剛鑽出來的一樣,從頭到腳濕得一塌糊塗,就站玄關這一會兒,地上便出現個小水窪。

  “我的爺爺,你走水路游過來的啊。”劉汀趕忙去衛生間拿來毛巾,本想遞給帕塔的,可停頓片刻,他決定好人做到底。

  帕塔也聽話,就乖乖站著讓劉汀拿毛巾給自己擦頭髮:“劉,你選的天氣真糟糕,你們家小區也糟糕,為什麼不讓計程車進呢,我問了門衛半天才搞清楚你們家的位置。”

  “說了你可以給我打電話。”劉汀皺眉。

  帕塔掏出同樣濕漉漉的手機,可憐巴巴的:“進水壞掉了。”

  劉汀嘴角抽搐:“我錯了,我不該讓你一個人下雨天出來的,我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

  帕塔卻樂了,接著昂首挺胸一臉自豪地宣布:“我和薄荷說我有朋友了,他在吃醋,我很開心。”

  劉汀恍然大悟,回頭跟戚七說:“原來他對象兒小名不叫上帝,叫薄荷。”

  戚七懶得理他,起身去劉汀房間翻出套乾淨衣衫,拿過來讓帕塔換上。

  帕塔換好衣服的第一件事是沿著劉汀家牆壁一路摸過去,結果這過程似乎比他預計的還要漫長。在撞倒兩個凳子磕了五回腿之後,才總算把一圈兒摸完。

  “劉,就算你和七一起住,這樣的房子也太大了。”帕塔發表摸後感,“空空的,不好。”

  劉汀皺眉,問戚七:“你也這麼覺得?”

  戚七真誠地說:“沒想過,我是蹭住的,始終懷著一顆感恩的心。”

  ……

  說也奇怪,帕塔來了沒多久,暴雨就變成了中雨,節奏沒那麼急了,聲音也沒那麼大了,倒真有了絲寧靜味道。

  跟帕塔肯定是玩不了撲克的,三個人大眼瞪小眼更不合適,想來想去,劉汀就想到了麻將。本以為要花一段時間讓帕塔熟悉規則和適應手感,畢竟就算麻將牌可以摸也不是誰都摸得準的,哪成想人家帕塔早會了,且手感奇佳,手風更佳,幾圈下來,劉汀貼了一臉紙條,後來實在輸得沒地方貼了,就改用鞋帶兒栓酒瓶子掛脖子上。戚七雖然也沒倖免,但畢竟屬於五十步,於是他很自然地把一百步盡情嘲笑了。

  劉汀開始懷疑帕塔那“看不見”的可信度——沒道理一個靠手感和記憶力玩牌的傢伙能贏成這樣嘛。

  於是他趁對方碼牌的時候伸手擱人家眼前使勁兒晃。

  “餵。”戚七小聲喝止,覺得這樣很不厚道。

  劉汀悻悻地收回手,用只有他倆能聽見的聲音悄悄說:“真看不見。”

  戚七翻了個白眼,言下之意——廢話。

  結果就聽帕塔在那邊說:“但是我能感覺到風,而且你還刮著了我的鼻子。”

  劉汀半張著嘴,兩張紙條飄落到地上。

  戚七用力捶桌子,樂得上氣不接下氣。

  那天下午三個人玩兒得都很盡興,儘管三缺一,可無比HAPPY。帕塔是個十分神奇的人,這是戚七和劉汀不約而同的看法,和那傢伙一起鼓搗,不管多無聊的事情都能蹦出意外的快樂之花。

  帕塔顯然也很喜歡他們倆,所以晚上離開的時候相當戀戀不捨。

  “Iwillbeback!”帕塔說這話的時候正對劉汀施以熊抱。

  “行了行了,我一含蓄內斂東方人適應不了這個。”劉汀好容易把人扒拉開,“話說回來,你一個人回去行麼,我送你得了。”

  “不不,”帕塔很堅持,“我能來,就能回。”

  “得,路上小心,到家之後給我們打個電話。”

  “OK。”帕塔的回應是一記飛吻。

  待人走後,劉汀趴陽台上遙望小區門口近半小時,可怎麼也沒瞧見帕塔或者疑似帕塔模樣的人離開,不免有些擔心。戚七覺得他是看漏了,結果一小時後帕塔的平安電話證明,他猜對了。

  “嗯嗯,安全抵達就成。”劉汀掛了電話,又和戚七重複了一遍前陣子說過的話,“這傢伙真有意思。”

  戚七笑笑,沒搭茬兒,只是在心裡想,美好的一天。

  那時候雨已經停了,夜色明亮,空氣里到處瀰漫著泥土清香。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漸漸的,帕塔登門的次數多了起來。三個人的娛樂活動也從麻將擴展到看電視聽廣播猜謎語拼廚藝,帕塔最拿手的是一種介於餡餅兒和披薩之間的雞肉餅,戚七最拿手的是拔絲地瓜,劉汀最拿手的是炒雞蛋,可鑑於這道菜式再拿手也著實拿不出手,久而久之劉汀就只負責吃了。

  其實對於戚七和劉汀而言,吃東西純屬無用功,怎麼進去再怎麼出來,說得有點兒噁心,可也是事實。但他倆不約而同都喜歡吃飯的那種感覺,酸甜苦辣在味蕾上慢慢散開,總覺得那一刻生命無比真切。

  帕塔自然不知道這些,在戚七和劉汀看來,對方就是個十足的“樂天派”,有得吃,有得喝,有得玩,最好再時不時有個薄荷的關心電話,那世界就是完美的。

  儘管慢慢變成了熟人,甚至是好友,劉汀和戚七依舊不知道帕塔的底細,除了對方無意中說起自己是美國和墨西哥混血兒,再無其他。事實上,他們也沒特別去問,因為那些無關緊要的背景資料,之於他們實在無意義。就算知道了帕塔的來歷,社會關係,親人朋友,甚至是念書的學校或者工作單位,他們也不能找上門去,所以有時候劉汀也和戚七開玩笑,說帕塔是關門朋友。一開始戚七沒弄明白,後來悟了——關上門,在這個家裡,他們嬉笑玩鬧,親密無間;打開門,在社會上,他們沒有交集,幾近陌路。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狀態,門裡,門外,便是兩個世界。可戚七和劉汀都沒想過改變它。封閉,從另一個角度講,意味著安全——他們不願承擔失去的風險。

  而且最重要的,帕塔好像也不討厭這樣。因為他也沒有問過戚七和劉汀的底細,背景,或者其他,每次過來玩,除了念叨念叨他那位薄荷小姐,就是順著劉汀的閒話東說一句西接一嘴,完全是快樂就好。

  如此這般到了九月下旬,劉汀迎來了人生第四十七個年頭。往年過生日他都會一個人跑到酒吧買醉,喝得情到深處興許還會大哭一場,可今年多了戚七和帕塔,他發誓要搞一次不傷懷的。

  戚七和帕塔滿足了他這個願望。前者備了個半桌面兒大的巨型冰淇淋蛋糕,後者也不知從哪兒淘換來一桌子法國菜,從前菜到正餐再到飯後甜點,一次性上全鋪滿了另外一半桌子。酒自然少不得,且還十分重要,所以是劉汀自己預備的,全部頂級紅酒,只不過喝到後面,三個人連說帶唱,什麼東北二人轉江南平彈墨西哥民謠輪番登場,紅酒也跟啤酒一樣,一杯接一杯的幹了。

  然後暈乎乎的人們話就多了起來。

  劉汀喝得五迷三道,跟個老前輩似的拍帕塔肩膀,舌頭都大了,可感情真摯:“老弟啊,雖然你眼睛瞧不見,可好歹全須全影的活著,想想海地兒童,想想伊拉克人民,哪個不比你水深火熱,所以說這人啊,得知道惜福。”

  帕塔微微嘟起嘴唇,有點兒茫然的困惑:“我知道啊,每天我都會在禱告中感謝上帝,感謝他創造了我,我很幸福。”

  “姓劉的,你跟帕塔說這話就是班門弄斧。”戚七很不給面子的吐槽。但同時,他的心清又很微妙。自己和劉汀每天都要很努力地去看別人的悲慘世界才能讓乾涸的心底得到幾絲寬慰,可帕塔完全不用,戚七不知道這是東西方的文化代溝還是人與人的個體差別,總之,帕塔的幸福感讓人嫉妒。

  劉汀沒理戚七,又自己幹了一杯酒,忽然開始追述往事。

  “要說老子那也是蜜罐里泡大的,家裡姊妹六個,我排老么,那就是賈寶玉的待遇,我家老頭寵我寵得都沒邊兒了……”

  戚七從沒聽劉汀談過家裡的事情,當然他自己也沒跟對方講過,兩個人搭伴兒過日子,看似很近,其實又很遠。不過家或者往事這種東西,對於他們也真的毫無意義,他甚至已經很久沒去想過那些了,可現在聽劉汀提起家,提起家人,戚七忽然覺得心口熱了一下。他眯起眼睛努力想看清對方的表情,奈何頭暈眼花,只能瞧個輪廓。

  劉汀還在說。

  “上初中那會兒我把班裡一欠揍的打了,老師找家長,結果我老頭兒去學校倒是把老師訓了頓,說孩子屁事兒都不懂能有什麼責任,發生這樣的事情全是學校沒看好老師沒管嚴,沒把那老太婆氣死,後來老頭兒回家還跟我邀功呢,非讓我親他那老臉一口,我呸,惡不噁心啊……”

  帕塔喝得東倒西晃,一塊蛋糕蹭完鼻子蹭下巴半天才送進嘴裡:“那你老爸現在做什麼呢?還在你的故鄉麼?”

  劉汀莫名其妙地皺眉,含糊地咕噥:“故鄉?我故鄉就這兒啊。”

  帕塔歪頭,好奇而執著地又問了一遍:“那你的爸爸呢?”

  戚七趴倒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劉汀飛出一記醉拳直奔帕塔腦門兒:“靠!還能在哪兒,早跟上帝下棋去了!”

  帕塔愣住,半天才理解了劉汀的意思,連忙道歉:“SORRY。”

  劉汀不依不饒:“說漢語。”

  帕塔欣然接受:“對不起。”

  劉汀很沒成就感,伸手去扒拉戚七貼在桌子上的腦袋,問:“你說這傢伙怎麼這麼乖呢?”

  戚七困得眼睛都不想睜了:“你這是該問我的事兒麼……”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