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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在玻璃那端四肢亂舞口沫飛濺的男人,周賀露出了入獄之後的第一個笑容。齊苑從一見面就自我檢討前一陣剛接手家裡的產業忙著出國洽談忽略了自己這個朋友才導致女人有機可乘小人得志。進監獄在他的那個口氣里似乎和被人偷襲猛扁了一頓沒什麼本質區別。

  周賀其實很想告訴男人,當時他的手機早被沒收又不允許打電話根本是想聯絡也聯絡不上,但看著齊苑有趣的反應周賀壞心眼止住了即將出口的話。

  過了好半天,在看守人員極其無奈的表情和苦口婆心的勸說下,齊苑才終於安靜下來,然後拿過電話示意周賀也拿起聽筒。

  "你還挺有面子的,這麼胡鬧都沒人敢轟你出去。"周賀聲音啞啞的,可見了齊苑又有了些精神。

  齊苑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表情卻嚴肅起來:"我肯定會把你弄出來的,我發誓。"

  周賀笑了,有齊苑這句話就夠了,起碼他知道自己在這個城市裡還有這麼一個真正的朋友。

  齊苑離開的第二天,周賀接見了第二位探望者--徐卓。不用想也知道,是齊苑多的嘴。

  "呵,找我出來就是為了聽你的喘氣聲?"周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玻璃那邊從見面起就沒有發出一個音節的沉默男人。

  "你恨我麼?"男人終於開口,卻是個疑問句。

  "我恨沈婕,"周賀露出個很淡的笑容,卻是說不出的無盡嘲弄,"至於你,我連恨都不想恨了。"

  "終於徹底死心了麼。"徐卓淡淡道。明明是疑問句,卻用了陳述的語氣。

  "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向日葵麼?"周賀忽然問,然後不等徐卓就接著說,"磕瓜子什麼的當然是胡說的,呵,我之所以那麼多花裡面獨獨喜歡它,是因為它總向著太陽,總那麼積極向上......"

  周賀說到這裡忽然停下了,他抬頭看徐卓,而男人也那麼靜靜地盯著他,仿佛已經預料到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但是徐卓,你不是我的太陽。"

  24.

  徐卓走後的幾天,周賀腦中一直重複播放著這次短暫的會面。他回憶徐卓當時的表情和眼神,猜測著男人應該是想要解釋些什麼的,可事實上,徐卓還是什麼都沒說。從始至終徐卓都只盯著自己的臉,仿佛要把自己這張面孔刻進血液里。

  該是真準備決裂了吧,周賀自虐地想著。

  徐卓唯一一次的情緒波動出現在臨走的時候,那是周賀把他叫住的。周賀也說不上是出於什麼動機,總之那個時刻他特別想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

  "你什麼時候知道我進來的?"

  剛問完,他就看見徐卓握緊了拳頭,甚至還聽到了骨節的咯咯聲,有那麼一刻周賀差點以為男人會一拳打在玻璃上。接著他看見徐卓抬頭,臉上是一副自己從沒見過的表情,冷到不能再冷,如果非要說與什麼相象的話,那就像沈婕最後給自己的那個表情,陰冷決絕。然後他聽見了徐卓的回答。

  "兩個小時以前。"

  周賀信了。在那一刻,他已經不想去思考自己失蹤的兩個月男人在幹什麼,到底有沒有和沈婕成婚,這一切都沒什麼意義了。這場感情,自己起碼沒有輸得一敗塗地,這就行了。

  監獄的日子單調卻並不乏味,事實上比周賀預想的要好太多。沒有電視劇里那些胡編亂造的監獄暴力,更沒有什麼不著四六的重重黑手,或者說起碼周賀沒見過。每天規律的晨練,吃飯,看新聞,勞動改造,這樣的日子可以讓周賀靜下心來思考很多事情。有的時候成長真的只是一瞬間的事,周賀覺得自己已經告別了年少輕狂。

  徐卓再也沒有出現過,倒是齊苑總不時的出現,但卻從未提過徐卓或者沈婕,甚至沒有提過外面的情況,似乎齊苑每次來都只有一個目的,把自己逗開心。久而久之,周賀也就不再胡思亂想,專心等待兩年半後的自由。

  可世間的事有的時候真的比小說還戲劇,給周賀一百個腦袋他也不可能預料得到自己在入獄半年後會再次走進法庭。人生的峰迴路轉,總是那麼不可思議。

  "由於證據不足,被告周賀非法持有毒品罪罪名不成立,當庭釋放。此為終審判決。"

  法官的聲音是那麼清晰,可周賀卻覺得恍若置身夢裡,他看了看被告辯護席上那位他根本不認識但卻用敏捷才思和鐵齒銅牙為自己辯護勝利的律師,又看了看觀眾席上手舞足蹈的齊苑,一時間分不清虛實。

  直到坐上齊苑那輛鮮紅的跑車,周賀還久久不能平靜。

  "記者齊苑現場採訪,請問周賀同志現在是個什麼心情?"

  看著齊苑拿手機當話筒遞到自己嘴邊,周賀終於意識到,自己自由了,面對這輩子最鐵的哥兒們他可以想打就打想踹就踹不用再擔心那塊橫在中間的玻璃。

  "我的感覺是......"周賀對著手機,竟真的講起了獲釋感言,"人生真的很像舞台劇,場景轉換往往就在一瞬間。快得讓人來不及適應......"

  "靠,你還真以為這是現場採訪啊!"

  齊苑受不了地大叫,卻在下個瞬間緊緊的摟住了周賀肩膀。那是周賀有生以來得到的最真摯最純淨的擁抱,溫暖的讓他幾乎落淚。

  那一刻,齊苑只說了四個字--歡迎回來。

  周賀以為齊苑會把他帶到蝶吧暫住,可齊苑卻把車停在了一個普通的居民小區。跟著齊苑上了四樓,出現在周賀面前的是套一室一廳裝修簡單幹淨的房子。

  "從今天算起,一個月三百,找到工作後可得把房租給我補上啊。"齊苑笑,自從法官宣判自己無罪釋放後,男人的眼睛就一直成眯fèng狀態。

  周賀知道齊苑不差那點錢,之所以這麼說是給自己一個住進去的理由。已經不能用感動來形容了,從他在法庭上看見齊苑的那刻起他就知道,欠齊苑的是這輩子也還不清了。

  "交你這麼個朋友,我賺大了。"故作輕鬆的話語,卻承載了周賀太多的情感。

  "我說了會把你弄出來的,"齊苑笑得認真,"我發過誓的。"

  重新過上了自由的日子,周賀一時還很難適應。他發現雖然只是短短半年,自己卻已經快和社會脫節了。晚上煮麵條的時候,周賀恐怖的發現他連最基本的生存技能都開始生疏。

  這樣的經歷讓他第二天就直奔人才交流市場,現在他最需要的就是一個可以讓他重新融進社會的工作。

  周賀清楚的記得剛被退學的時候去找工作,怎麼都不順,找來找去都以失敗告終。本以為這次也會那麼艱難,可事實上在人才交流中心剛晃蕩了幾個小時,就有了收穫。周賀忽然發現,不是社會變了,而是自己的心態變了。之前找工作總是挑這嫌那,現在卻覺得能踏踏實實幹下去就成。

  周賀應聘的單位是一家大型超市,他們想招一些超市推銷員,也就是在超市中直接煮東西給顧客免費品嘗以達到推銷的目的。一般這樣技術含量低的工作用人單位總是喜歡招些學歷不高的人員,一來可以節約人力成本,二來這樣的人員不容易跳槽。所以周賀隱瞞了自己退學和坐牢的經歷,直接說高中畢業。

  前來應聘的大都是女性,可招聘人員恰恰看中了周賀,按他們的說法女孩們逛超市時總是沒有具體目標的或者說有了具體目標還是喜歡亂逛,所以購買產品的機率更大些。那麼給女孩推廣,自然找男性來是最好的,更何況周賀長得確實還不賴。

  簽了個簡單的合同,周賀第二天就順利上崗了。

  周賀被分配到超市的調味品區,正對著上樓的扶手電梯。而他主要的任務便是推銷火鍋底料,正宗的四川麻辣火鍋。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在電磁爐的加熱下把火鍋底料放進沸水中,等待再次翻滾時把青菜豆腐魚丸肉片等等放進去,熟了之後把他們用小小的紙杯分發給顧客。吃的人總是多過買的人,可周賀仍舊熱情飽滿不厭其煩的推銷著。原因無他,每次顧客吃下火鍋後的表情都像是在誇他的手藝,說實話周賀有點慚愧--都是底料的功勞啊。

  不過起初幾天還是很辛苦的。周賀是東北人,向來很少吃辣,所以剛開始一連幾天,只要把底料下進火鍋他就被嗆得直打噴嚏。等漸漸適應了,才好一些。

  積極的推銷態度加上底料自身的競爭優勢,不到一個月竟在超市先掀起了一股不大不小的火鍋底料購買風cháo。周賀也因此得到了領導的表揚。

  "年輕人好好干,會有前途的。"

  這是領導的原話,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周賀總覺得這句話像升職的前兆。

  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新的住所,新的工作,新的人際關係,周賀認為他的人生掀開了嶄新的一頁。這就好象催眠一樣,你不斷的告訴自己周圍的一切都是新的,它就真的變成了一個美麗新世界。可這樣的催眠有一個致命的弱點--不能遇見舊人。

  周賀是在一個周日的晚上看見徐卓的。之所以用看見不用碰見,是因為對方並沒有發現他。那是下午六點,周賀的收工時間。他正在清理電磁爐,偶然抬頭就看見扶手電梯送上來一張熟悉的面孔。有那麼一瞬間,周賀想丟下一切逃開。可只有那麼一瞬間,因為徐卓壓根沒看調料區,直直走進啤酒貨架。等再出來時,他的車裡已經多了十幾罐啤酒。

  看著扶手電梯將人影吞沒,周賀有瞬間的恍惚。老天肯定是在耍他,於百萬人的城市竟然避不開一個人。那個瞬間周賀忽然發現,自己當初信誓旦旦要找沈婕報仇的雄心壯志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消失得一乾二淨。周賀知道,這是自己想通了。既然出來了,就要好好生活下去,犯不上再給自己找不痛快。

  周賀又想到剛才看見徐卓的購物車裡只有方便麵和啤酒,這分明是單身漢的菜譜,難道說他沒結婚麼......

  危險!周賀阻止自己再深入思考下去。今天的碰面不過是生活在同一個城市中的兩人稀鬆平常的偶然交點,也許這樣的交點今後還會有很多。

  但自己得清楚,交點就是交點,永遠成為不了交集。

  25.

  學過集合的人都知道,交點多了便組成了交集。所以無論周賀這廂多麼的不願,那廂的徐卓仍然無意識的把焦點增多再增多。

  周賀發現,徐卓每個星期天都會來這個超市,購物車裡的東西永遠是泡麵和啤酒,規律的堪比自己的監獄生活。每一次周賀都告訴自己不看不聽不想,可人人都有過這樣的經驗,你越是讓自己不看不想越是反著來。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混合了好奇探究緊張等多種成分,漸漸的發酵出一種欲罷不能的衝動--他想看看徐卓現在的生活到底是什麼樣子,也許連帶也想窺探徐卓和沈婕的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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