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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帝:“……”

  鄭駁老:“……”

  呃,可能這是只屬於淵華上仙這一司職的快樂,面前三位不太能感受到。

  褚枝鳴清了清嗓子,重新正色起來:“那紫金索沾了忘淵水,便已被忘淵惦記上了,殘留的法力又不強,還離忘淵如此之近……”

  話未說完,彩光又起。

  褚枝鳴並不意外,抬眼望去,泛光的果然是剛剛從天帝面前溜走的紫金索落水處。

  這是他第二次直面此異像,卻是天帝、譚雲山和鄭駁老的第一次。前次他們隔著仙壁,那一瞥倉促又模糊,這回,他們終於看得清清楚楚。

  譚雲山從未見過這樣漂亮的光,哪怕是九天的仙橋,亦散不出這般美的色澤,恍若一縷縷仙氣,似冰藍,似水綠,似赤金,似雪銀,各色相異,又各色相宜,晶瑩剔透。

  三人看忘淵的時候,褚枝鳴卻在看天帝。因為對方看著那光的眼神並非譚雲山的讚嘆或是庚辰上仙的審視,而是……不可置信?

  不,應該說先是不可置信,然後慢慢的,衝擊淡了,就浮起更多的悠遠悵然。

  直覺告訴褚枝鳴,天帝認得這光,未料念頭剛起,那光便和先前一樣,轉瞬即散。

  “我不知道為何紫金索進去就會透出這光,但這光我見過,”天帝的聲音響起,平靜而舒緩,“是晏行。”

  譚雲山愕然看他,分不清這一剎是驚是喜是怕,竟輕顫著說不出話。

  天帝以為他不信,沉吟片刻,道:“你知晏行為何被稱作異仙嗎?”他望向彩光消散的水面,似能透過它看見上古,或者更早更遙遠的,比之今日簡單得多的時代,“因為晏行不是人,是樹,是混沌初開後的第一棵樹,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輝,是九天唯一非人之仙。當退人形而現木態時,通體散琉璃之光。”

  譚雲山穩住情緒,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既靈自得仙魄以來,從未有此光出現。”

  天帝收回遠眺,重新看他,遲疑片刻,才道:“若仙魄還在她體內,就不可能現木態,更不會發光。”

  “晏行的仙魄離開她的身體了?”這是最直接的念頭,譚雲山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但說完,他才後知後覺。若晏行的仙魄能離體,那既靈自己的精魄呢,如果兩個精魄都離體……

  譚雲山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否則他會瘋。

  “既然晏行的仙魄在這之下,既靈就一定不會遠。”

  天帝聽出了他的意圖:“你要下忘淵?”

  譚雲山抬起頭,一切亂七八糟的情緒都沒了,只剩堅定:“我原本還在犯愁下去了該怎麼找,誰想白流雙這麼一衝動,倒引出了晏行的光,誰敢說不是天意在給我指路呢。”

  天帝:“你現在就在天上。”

  譚雲山莞爾:“天外有天。”

  雖早有預料,可真到了這時候,天帝仍不免心中動容。

  “不過還是得求天帝幫忙,制一條仙索,千年的古樹白流雙已經試過了,不行,那就萬年或者萬萬年的?反正偌大九天,挑最老的樹就行,”譚雲山似在這一刻又恢復了譚家二少的風采,眼眉帶笑,翩然風雅,“我雖不怕永入忘淵,但萬一有機會帶她上岸呢,也不好錯過。”

  天帝哭笑不得,剛想應承,一直沉默著的鄭駁老卻低啞出聲:“別白費功夫了。以為看見一點光,下去就找得到?忘淵之大,茫茫虛空,即便都在其中,亦是永隔。”

  譚雲山定定看他:“不下去,怎知找不到?”

  鄭駁老苦笑搖頭:“我占星百年,沒有一次占出入了忘淵還可上岸,更別說帶人出來,否則我何至於選這條路……”似不願流露更多,停頓片刻,他又換上揶揄調笑,“其實你若不苦苦追查,說不定我們現在還可以聯手,你不是也希望既靈那丫頭回來嗎,我們完全可以再把厲莽喚出來。”

  譚雲山看著他,忽然嘗到一絲苦。

  不是自己的,是鄭駁老的。

  那人說的是調笑,目光卻認真;明明沒後悔,眼底卻有愧。世間之事,作惡也罷,行善也罷,隨己心,得自在。怕就怕知善惡而行惡,苦。

  譚雲山唏噓,卻不認同:“我不知道青盞出來的時候看見你為了救他,不惜忘淵水干、生靈塗炭,會作何反應;但如果我這樣做了,既靈出來的時候會拿淨妖鈴敲掉我的頭。”

  鄭駁老愣了半晌,壓下眼底熱氣,笑出了聲:“對,那丫頭絕對下得了手。”

  譚雲山:“既靈入忘淵的時候想的是天下太平,所以天下太平了,她便安穩。救她,不過是為我自己。我入忘淵,是私慾,你喚厲莽,亦是私慾,我並不比你高尚……”他的聲音也染上笑意,柔軟而明朗,“只是我恰好喜歡上了一個心懷蒼生的姑娘。”

  ……

  一個月後。

  九天仙界出了兩件大事。一是帝後被廢;二是鄭駁老竟是厲莽之亂的背後兇徒。

  還有一件不算大不算小的事,長樂仙人要入忘淵,就在鄭駁老忘淵之刑的同一天。

  第73章

  褚枝鳴那日在忘淵之畔已經傻了,直到後來天旨降下,九天譁然,他才不得不信,原來真的就是鄭駁老。

  南鈺仍照常駐守思凡橋,可再沒往日的笑模樣,褚枝鳴常常看見他望著塵水茫然出神,卻又不知如何勸慰,只能遠遠陪著,心裡很不是滋味。

  終於還是到了鄭駁老入忘淵的日子。

  褚枝鳴作為淵華上仙,一早便守在了忘淵刑台,這是一處略高於河畔的行刑台,從這裡看過去,思凡橋一清二楚,反之,亦然。

  四目相對,南鈺忽然起身走了過來,然後和褚枝鳴說了出事之後的第一句話。

  “幫我照看一下塵水吧。”

  同守仙河這麼多年,褚枝鳴不知聽過多少次這話,南鈺的那個“一下”有時真的就是片刻,有時卻可能一連幾天,全憑心情,褚枝鳴每次欣然應允,實則心裡都會腹誹上幾句,準是又溜下去玩了。可今日,他卻是打心底應了這託付:“嗯。”

  南鈺沒再多言,轉身離開。

  褚枝鳴望著他遠去,有些酸楚。沒人願意目送自己師父入刑,但躲開了就不會難過嗎?不過是藏到沒人的地方獨自傷心罷了。

  雲過日出,映得塵水瀲灩,映不明幽深忘淵。

  鄭駁老在仙兵押解下抵達。

  褚枝鳴第一眼幾乎沒認出對方。

  印象中的庚辰上仙永遠是蓬亂的頭髮,雜草樣的眉毛、鬍子一把抓,別說看不清模樣,連面龐輪廓都沒個定型,總覺得今天是這樣,明天又是那樣,所以他這麼多年來都憑聲音認對方,只要一聽見叮叮噹噹,準是庚辰上仙來了。

  然而今日,這位全九天最放浪無狀的庚辰上仙退去一身破銅爛鐵,只著一襲青色長衫,修了鬍子,理順了眉毛,頭髮也乾淨利落挽成法髻,露出了原本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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