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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轉身便走,不管他如何在身後咳嗽,再沒看他一眼。

  那樣子,像是她平生第一次落荒而逃。

  第82章

  牢房裡傳來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陰雲霽只覺得自己的胃像是插了把刀子在翻攪,痛得他埋頭將身體弓到最大限度,可是他卻連揉一揉都做不到。

  手腕被繩索越勒越緊,包括小臂內側細膩的皮膚,也因為緊緊併攏的摩擦發了紅。側面彎著身體,一邊的肩窩反扭著被抻到發白。

  嘴裡的血一直在涌,想必被琉璃碎塊劃得不淺,混合著胃液和口水,染上床褥和下頜。平日順長的頭髮,經過剛才翻來覆去的折騰,打成難解的結,沾了額頭鬢角的薄汗,貼在蒼白病弱的臉頰上。

  上衣的交領早就被撥開了,向上被推擠得皺皺巴巴,因著雙手被縛才沒有完全脫下來,可是也沒有半分的蔽體作用了。陰暗的牢房裡,天窗透出的唯一清冷光束正打在他身上,映出同樣蒼白脆弱的皮膚,和幾處曖昧的紅痕。

  李祐溫已走,陰雲霽終於放棄了掙扎,緩緩呼吸平復身上的劇痛。他閉上眼睛,拖著一副被狠狠蹂|躪過的,凌亂不堪的身體,像是被玩壞了的樣子,在一片狼藉的床上低低笑出悲意。

  太痛了,從身到心,無一不痛。陰雲霽用細牙緊咬住下唇,拼命往回咽著嘴裡鐵鏽味的血。還看不清麼,再怎麼機關算盡,在怎麼情深如許,也只是個供人消遣的玩物而已。

  甚至還是個祖傳的玩物。陰雲霽近乎自虐的想,幾乎笑出聲來。幼時被她的父親,先皇平治帝拿來作震懾罪臣的筏子,每日被都知監長隨鞭打取樂,後來在先皇面前百般隱忍的討好奉承,逐漸放鬆了他的警惕,就像條會作揖的狗,這才得了些權力,慢慢做到東廠督主,臨了還差點被遺詔賜死。

  他的父親確實是謀逆,這些苦痛權當是應得的罰,他替父親認了,可是心裡未必沒有仇沒有恨。等到李祐溫登基,他心甘情願放下了那些骯髒的陳年舊怨,想要將自己珍藏的心,乾乾淨淨的送給她。可是她拿來的是什麼呢?陰雲霽絕望的回想,竟然是狎戲俘虜的工具。

  後半生的每夜,都在這恢弘華麗的宗人府內,在一排陰暗密閉的牢房最深處,被專門掌管他的獄卒綑紮成扭曲的姿勢擺在床上,單等某日皇帝興致高昂的親臨賞玩。用那些難以啟齒的東西,在他的身上試驗,操控著他的情|欲和渴望,可是她自己呢,卻不被干擾的,甚至是冷靜的旁觀他沉淪的醜態。

  呵,如果這樣被玩上十幾年還沒有死的話,就放出來給她的皇子們當保險的不會失控的牲畜騎,當然夾住那些東西才更像,一匹馬或者是一條狗。

  總之,他這輩子哪裡有福氣做人。

  陰雲霽是從非人的最底層爬上來的,他不是沒見過,那些犯了錯卻面目清秀的小內侍最後悽慘的下場。上位者往往一句拖下去,自然就有人來將他們拖到地獄的最深處,一層層的疊上去,讓他們至死連翻身都無力。

  這是他親眼目睹過的,令人作嘔的顫慄,所以他怎能不往最黑暗的地方想,又怎能不恐懼絕望。

  他不想做她的玩物,這是他最後的,也是唯一的底線。他不願意苟活於世,想立時咬舌自盡,可是他又貪戀她的最後一面。所幸她判了他的死刑,在法場上,他總還是能見到她的。

  他閉著眼睛下定決心,血液倒流得指尖都已經發麻,他卻動都不動一下。就在這時,他覺得有人在解綁住他的繩子。

  陰雲霽睜開眼睛,看到夏安披著外袍過來,正擔憂的看著他。

  夏安邊解繩子邊嘆了口氣,“怎麼又鬧成這樣。”

  牢房四壁本是單薄木板掛了棉帛,剛才兩人的動靜那麼大,又打又吐的,早把夏安吵醒了,來龍去脈聽了個清清楚楚。趁著李祐溫盛怒而去,他才敢從圍未關的牢門溜進來,繼續照顧他的病人。

  那繩扣被掙得幾乎變成死扣,深深嵌進皮膚里,夏安費了好大勁,指甲都摳酸了,方才解開。

  陰雲霽不說話,解下來的手腕勒出紫紅的深痕,交錯在纖細的腕骨上,一瞬間的回血刺得手掌如同針扎。

  夏安看他如泥塑般巋然不動,只得嘆了口氣,任命般的替他揉起來,揉了一會感覺他應該不疼了,又倒了杯冷水遞過來。

  夏安說道:“含著,先把嘴裡的口子止住血。”

  拒絕別人真心實意的幫助顯然是不明智的,陰雲霽聽話的接過水,含了一口,感受傷口在緩緩的收縮。

  夏安復又探過身,看著他一身狼狽,把過脈說道:“你和陛下,總有本事搞得自己一身傷。你胸前的口子八成又裂了,胃這裡大塊的烏青,胃經也有受損的跡象,你這地上床上幾攤血,估計裡面不止嘴裡出的血,也有從胃裡吐出來的。”

  夏安起身絞了絲帕,替陰雲霽擦了擦臉上和身上的汗,攏了攏散亂的頭髮,將胸前的布條重新敷藥換過,找了套新的上衣給他穿好,其間還將他帶血的床褥重新換過,蓋好被子防止他受涼傷風。

  這樣一頓收拾下來,陰雲霽的臉色方才轉好了一些。

  夏安又在屋裡煎了一副養胃的藥,邊扇著火,邊說道:“陛下肯來看你,不是極好的事麼。這些日子,言官一直在遞摺子,她全留中待發了。她想提拔內閣為你說話,可是那幫拿筆桿子的就沒幾個向著你的。逼得她沒辦法,直接把國子監的學生下放到地方,再從地方提拔官員上京。那幫學生考出功名也是先到地方歷練,能早點去倒是都同意。地方的官員不熟悉你,反對的聲音也小。只是他們上京來,什麼事物都不熟練,現在京政倒是有大半壓到她一個人身上。加上你這東廠沒被剿的都關起來了,整個盛京輿情洶洶,說什麼的都有。她能抽空過來,也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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