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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能否認的是,常山坪的那一點聰明足夠他混得極好了,就像是在《無上天尊》原著中,不是所有人能夠在晏北歸首先屢次搶回自己一條命,就像現在,在北冰他看似節節敗退,實際沒有傷到根骨。
相比於他,還是表面上找不到後台的季蒔處境更危險些,看似前路花團錦簇,實際如履薄冰,唯恐下一刻一切都傾覆。
畢竟,常山坪還有血河道庇佑,北冰卻是糙老人插不上手的地方,他之前是恰好遇到徐繁雲,若是遇到其他天劍道劍修或是仙道魔道修士,不做過一場也不可能的。
……啊呸,他怎麼也學滄瀾這些人說什麼走過一場。
季蒔扶額。
兩個神道修士各自轉著心思很多,其實距離雙方兵馬在冰原上對上並沒有過去太久,雙方前鋒官連相互問候對方家老母的話都沒有話說完。
白老爺子坐在主帥的戰車中,只覺得滿頭冷汗。
“夭壽哦,上神怎麼讓你也來了?”
雪姬不明所以眨眼。
“雪姬不該來嗎?”她歪著頭道,“娘親說,今日有場大戲,我錯過會後悔呢。”
白老爺子身體一僵。
他一瞬間覺得雪山神女大概知道了他竭力隱瞞的那些事情,也知道雪姬到底是……他抬起頭,遙望對面塵煙滾滾之中的巨大白蛇。
白蛇族中流傳的白蛇神形象,和眼前這個邪神全然不同。
白老爺子成年時,族中舉行成年禮,地點在白蛇族的聖地外,作為族長之子,他進入聖地,曾經遠遠見過那隻身體螺旋盤繞,占據整個冰穴的巨大白蛇。
當時是北冰難得一見晴朗天氣,日光穿透冰穴頂部極薄的冰層,被暈染成七彩的虹光,照映在白蛇身上。
在彩虹之下,年輕的白老爺子看到的,是一雙充滿慈愛之意的金黃蛇眸。
恍惚想起從前的白老爺子看著雪姬一雙漆黑的大眼睛,試圖想在其中找到一些什麼。
就在他覺得自己已經看到他想找到的那個東西時,一個傳令兵跑到戰車前。
“報——眾將士已到達,請主帥下令!”
白老爺子一下子清醒過來,和他對視良久的雪姬眨眨眼,雙眸中有孩童特有的天真與好奇,漆黑瞳孔中更是倒映著他衰老的臉,除此之外,並沒有白老爺子想要看到的。
雪姬仰起小臉,道:“爺爺?”
白老爺子慢慢伸出手,摸摸她的臉。
然後老人站了起來,牢牢站在戰車上。
他平日裡老態盡顯,走路像一個蝦米,此刻站起,卻是腰背挺直,站在那裡,仿佛一顆挺拔雪松。
無論受到怎樣的打擊,可能一時彎折,也會重新筆直豎起。
傳令兵長大嘴巴,看著他們像陡然換了一個人一般的主帥,不知道發生何事。
白老爺子瞪了他一眼,只覺得手下這些新兵一個賽一個的傻,不耐煩地揮揮手,道:“前鋒帶領,中軍出擊。”
“戰鼓擂,中軍出擊——”
傳令兵連忙大喊著跑開,吼聲傳遍軍中,一時間,原本不緊不慢的戰鼓陡然加快,一下一下仿佛敲打在人的心臟上,著紅衣銅甲的士兵們先是緩慢地開始奔跑,然後越跑越快,越跑越快,風拉扯著戰旗,送他們上前。
遠遠看去,他們仿佛是在雪白天空上移動的一朵紅雲。
“殺——”
紅雲和黑雲相撞,又相融,鐵馬兵戎,包著鐵皮的木盾和刀刃在天光下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睛,士兵們持刀刃瘋狂地砍,唯恐自己的速度慢了一點,就喪命在敵人的手下。
軍氣從他們身上蒸騰而起,漂浮在交戰雙方的上空。
白老爺子不緊不慢下著命令。
“敵方在後面有偷襲,右軍轉向攔截,左軍後退,叫他們按照這幾個月里教的那樣,在一炷香的時間裡將陣不好,做不到給我自己抹脖子去。”
四萬人的大軍隨著他的命令移動,看起來雜亂無序,實則有條不紊。
訓練雖然只有幾個月,此時卻已經初見成效。
白蛇教軍中,白袍銀甲的大將軍對自己觀察到的不敢置信。
他質問帳中端坐的瘦高男子,“這不是普通士兵,這是四萬精兵,常山坪,你收集情報的時候連這種重要之事都沒有發現嗎?”
常山坪正分神以虛影和雪山神女對峙,耗費了頗多心力,聞言道:“血河道不是說要我把一切領兵事務交給你?既然交給你了,這種事情我怎會知曉?”
“狡辯!”將軍怒道。
不過比起情報錯誤,他更關心眼下戰勢,剛才指責常山坪只是發泄怒氣,將軍一邊傳下數道命令,好讓自己的士兵能重振士氣,不繼續暈頭暈腦地被對方的主帥牽著鼻子打轉,等待反擊機會。
然而他沒有等到反擊機會,反而得到一聲噩耗。
“什麼?繞到他們後方偷襲的小隊被截住了?派出的可是我麾下有修為的士兵,怎麼可能被一群凡人截住?!”
將軍再三確認消息無誤,只能按捺心神,繼續下令好挽救一些損失回來。
等戰報稍稍停歇的片刻,他又質問常山坪,“你不是說對方手下沒有修士嗎?”
“沒有,”常山坪的大部分心神依然耗在和季蒔的對峙上,只有淺淺一點應付這個將軍,“北冰有血海老祖,是血河道的勢力範圍,除開要降妖除魔的仙道大宗門弟子,沒有幾個散修願意撞進來,更別說投靠那個賤婢,要不是血河道把這裡所有駐守的弟子都調到中原去,什麼雪山神女教,早就拿下了。”
“自然是宗門在中原的事情更重要,你一個小小神修懂得什麼。”大將軍嗤笑一聲,知道在蛇妖這裡問不出什麼話來,不再理他,自己開始思考。
滄瀾,善用兵之術的人不多。
大泰頭頂有幾個仙宗魔宗壓著,輕易不會發生戰亂,守城的士兵比起打仗,更擅長修河道排洪水。
至於除開中原外的四地,東陵南蠻西荒北冰生活的人族加一起也沒有中原的人一半多,在白蛇教差點一統北冰之前,十五雪堡間的衝突規模最多幾百人,哪能出得了用兵奇才。
白袍將軍自問,滄瀾為將為帥者,他最多只有一兩個不認識,但這一兩個他也交過手,對戰時不可能認不出,敵軍行動看似粗糙,暗中卻有無數機變將他的士兵纏住,這樣的用兵特色從未見過,敵軍主帥到底是何人?
不僅善於用兵,同時也善於練兵……這樣的人,細想的話,二十年前懷王謀逆攻打上京仙城時倒是出了一個,但那個人不是早就死了嗎,就算還活著,也有八.九十歲了,怎麼可能上戰場?
對面軍中,被季蒔加持不知道多少個神咒的白老爺子看上去一點也不老。
老當益壯的他站在戰車上下令:“退——”
“退——”
“退——”
傳令兵重複他的命令,中軍如cháo水一般退下,露出後面已經布好的陣法。
而在戰場上方,兩位神靈終於開始交手!
☆、第六十九章
常山坪一起手,神力便洶湧而出。
他的神力不似他的本性,反而荒古遠緲,若滔天洪水一般,帶有毀天滅地的瘋狂力量,一瀉千里,而季蒔如今的神力則是大地山靈之力和國祚祥和之力混合,大地山靈之力占據上風,又因為此刻行使的雪山這具身外化身,自然帶出一股靜謐水元之力,山水匯合,一國國運在天,三者相加,隱隱達到某種微妙的和諧。
仿佛有什麼在緩慢變化,寧靜無比,安和悠長——
——鎮魂。
常山坪的神力洶湧到極致,偏偏遇上以靜制動的季蒔。
兩人力量陡一相撞,就雙雙皺起眉,感覺到對方對自己的克制。
這時候季蒔反應更快,也是有當初和雪姬身上殘留的神力有過相撞的經驗,他立刻連退數里,不僅自己後退,還揮袖間灑下數道淡淡光輝落到地面,頃刻架起一座結界,將自己這方的士兵護在裡面。
然後常山坪才緊跟著他的動作同樣想架起結界,然而他慢了一步,結界才構建到一半,兩人神力已經從接觸點開始,猛地爆開。
靈氣呼嘯退下,天空中的雲霧被扯開一個大口子,來自九天的罡風吹下,瞬間撕裂季蒔的袖擺。
這種元神真人也要退避的罡風來到,季蒔也只能再後退一些。
和他相比,常山坪就顯得更加悽慘,才凝成實體的巨蛇重新化為淡淡的影子,他的士兵更是被吹飛不少,損失慘重。
原本白蛇教的士兵要比雪山神女教多出兩萬來,現在被幾次打擊,人數儘管依舊占據優勢,這優勢卻不是那麼明顯了。
更別說這罡風是在戰場中央爆發,而之前白老爺子指揮中軍退後,戰場中央被留給白蛇教的士兵,不僅導致此刻白蛇教士兵損失慘重,更有一些士兵被邊緣沒有那麼強的力道的罡風一帶,吹進雪山神女教早就布好的陣法中。
這個陣法是季蒔教給白老爺子的陣法,是從橫斷雪山迷宮般的走勢中感悟而出,殺傷力雖然不足,但在迷、困兩字上的威力尤其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