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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無數電視電影中的情節不同,沒有人圍在他的床邊噓寒問暖的等著他醒來。顧然安靜地躺著,記憶慢慢的回到他的頭腦里,大腦在空置了三四天後重新開機高速運行還是有些不適,不過在那之前,顧然已經下意識的按了貼心擱在他手邊的小型警報器。

  那高速的震動和嗚啦嗚啦的聲音實在不適合他這種身體虛弱的病人,顧然手一哆嗦就把這玩意扇到了床底下,然而隨即他就更後悔了。

  他如今有些動彈不得。剛才猛然爆發扇開這玩意,導致現在想關都關不上。

  不過沒有關係。病房的門很快就被推開,顧然略鬆了一口氣。特地從西北趕回來的林醫生沒有第一時間撲到顧然床頭,而是撿起了地上的報警器,把這個紅光閃閃的小玩意關掉了。

  他體貼的餵了顧然小半杯水,然後低聲關心道:“可以說話嗎?”

  清涼的水緩解了顧然的不適。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組裡……”

  “楚先生處理的好。您放心吧,場子被楚先生,章台和忍叔鎮住了,沒出現過什麼異動。我把您甦醒的消息告訴他們,大家都會很開心的。”

  顧然說的第二句話是:“羅政……”

  “那孩子沒受什麼傷,只是現在有些自責。他是孩子,又是新人,大家都沒有怪他,我也給他找了穩妥的心理醫生。”

  顧然欣慰的喘了兩口氣,又被林真細心的餵了一點水,終於問出了第三句話:“林真,我傷的怎麼樣?”

  林醫生猶豫了一下,還不等回答這個問題,病房門外就有人敲門,隨即楚子沉跟蘇折走了進來:“顧組長醒了?做過檢查嗎?”

  “早上做過了。”林真忙把話題引開顧然的傷勢:“組長情況很好,恢復能力也很強。只要好好休養,很快就會痊癒的。”

  楚子沉笑了一聲,走近顧然的床頭。他五感敏銳,隔著門也聽到了顧然嘶啞虛弱的提問,此時溫和的安慰顧然:“你左腿骨折,腰椎錯位,短時間內可能沒辦法控制下肢。不用著急,好好養傷,組裡有我。”

  以往兩人見面,除了公事公辦之外,少不了一點針鋒相對的氣場——當然主要原因是顧然無時無刻不嘴賤,以至於楚子沉音調大多冷硬。不過如今顧然重傷若斯,楚子沉還要瞞下他的病情,安慰他的情緒,難得的對著顧然用了他慣常的男神范兒溫柔腔。

  顧然沒有為楚子沉如今的柔和態度打動。他低聲而堅定的說:“不要騙我,楚相,告訴我實話。”

  “想太多了顧組長。你的情況很好,要看看病歷嗎?林醫生,麻煩——”

  “楚相,我把十三組托給您,您給我真實!”

  “……真實就是你真的想多了。”楚子沉近乎無奈的嘆了口氣:“或者你想聽一些別的?我之前預測過的事情是準確的。麟角崩口並不會阻止接下來的交鋒,反而只會更加劍拔弩張。蛟氣虛弱,大勢已去……”

  “我曾經詛咒過始作俑者,詛咒他必受我傷勢百倍。現在我感受到了詛咒應驗,相當嚴重,不會是你說的這麼輕巧的傷勢。現在,楚相,請告訴我真實情況。”

  “……你脊柱神經受損,可能沒法再站起來。”

  楚子沉簡短的說明了這個嚴重的傷勢,出乎意料的,顧然並沒有表示出任何震驚和無法接受的表情,他那對漆黑的眼眸竟然慢慢亮了起來。

  顧然的唇角扭曲除了一個快意的近乎惡毒的微笑,他似乎完全沒有理解自己的傷情對他自己而言代表了什麼。他只是喃喃的從唇齒間丟出四個碾碎的字:“百倍以報……”

  很難相信,那樣暢快淋漓的笑聲是從一個嘶啞破碎的喉嚨中傳出來的。林醫生一時以為顧然無法接受事實,差點就要給他打安定劑。

  “不要擔心,我很正常。”顧然的臉上依舊掛著那古怪的笑意,也同樣掛著他剛剛情緒過於激動,大笑著湧出的淚水:“九年了,我終於等到今天……耀陽殺身之仇得報,我就是沒命也沒關係。”

  “我只是在品味復仇的快意。”

  第六十四章

  新雪又落,宛然一年深冬。

  楚子沉這些天以辦公室為家,累極了也只是在辦公桌上伏案小睡一會兒。柳章台和蘇折一改之前的悠閒日子,成了楚子沉帳下的兩位得力助手。

  倒是顧然,林醫生一直把他看管的死死的,堅持不肯再讓他做任何跟復健無關的事情,反而讓他偷得多年來都沒有的清閒。

  冬至那天,顧然的身體總算恢復了一些,已經能自己操控那把有些熟悉的輪椅。林醫生跟在顧然身後寸步不離,按照他的要求準備了幾盤熱氣騰騰的羊肉餡餃子,在身後照看著顧然,默許他自己搖著輪椅前去十三組辦公室探望。

  忙成狗的大家萬萬沒想到能看到一隻身體大好的組長,紛紛對此表示驚喜感動種種情緒不一而足。顧然揮了揮手示意先別說廢話,指了指最角落裡僵硬的半背過身去的身影:“把他給我拎過來。”

  好久不見,老組長的要求就如此簡單粗暴,簡直讓人無法拒絕。柳章台作為一個扶風弱柳的女漢子率先領命,把這個身影連人帶椅的環抱起來,畢恭畢敬的放在了顧然的輪椅前。

  這個身影……這個身影整個人都僵硬了。

  毫無疑問,發現顧然前來造訪就第一時間縮到牆角里的人,也只有羅政無疑。

  他實在是歉疚非常。還沒成年的孩子,身上最大的一筆債也就是跟狐朋狗友去網吧包宿的錢,哪裡欠過人命這麼珍貴而高昂的情分!

  感激二字已經無以為報,這幾個月的工資盡數被他用來買各種營養品,流水一樣的托人帶給顧然,然而他自己心虛到連探望顧然一樣都不敢。

  顧然懶洋洋的單手支著腦袋,命令道:“說話。”

  即使萬分關心顧然的身體健康,反覆在口中確認他正在好轉的消息,然而真的跟顧然面對面了,羅政卻連對上他的視線都不敢,只是低聲含糊的從嗓子中囁嚅出幾個音節:“組、組長……”

  顧然顯然不是治癒的小天使,看了羅政窩窩囊囊的這副熊樣,他微微抬了抬眼皮:“說人話。連貫完整的人話。”

  羅政沉默了一會兒,手腳都因為過於緊張而發涼冰冷,指頭也在不自覺得微微顫抖,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擠出一句帶著哭腔的:“組長對不起!”

  他本來還有更多話能說的,比如說都是我連累了組長,比如說以前一直不聽你的話我真的很後悔,比如說組長以後我都聽你的,比如說組長我害你成了這副樣子……

  然而他嗓子乾澀,火辣辣疼的厲害,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上了嘴,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顧然嗤笑了一聲,撐著額頭的手略正了正,改為撐住自己的下巴,右手伸到深深低著頭的羅政腦袋上,握住一縷頭髮,輕輕揪了揪。

  “我聽林真說,我命大沒死,是因為有人控制我血液循環,沒讓我失血過多,直接被推進太平間裡。羅政,你說幫忙的人是誰?”

  “……我做的太少了。”

  顧然又不留情面的嗤笑了一聲:“小崽子你今年多大,成年了嗎?毛長齊了嗎?你組長我既是你前輩,又是你上司,做這麼點破事純粹職責所在,更別提還能順路報仇。就算那人不是你,是蘇折,是章台,是楚長原,我也照樣這麼幹……你這幅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臨幸了你,你恨不得九死以報一睡之恩呢。”

  楚子沉:“……”

  柳章台:“……”

  蘇折:“……”

  羅政:“……”

  ……等一等,那個“臨幸”和“一睡之恩”是怎麼回事?

  果然是組長傷勢沒好全,不由自主的滿嘴跑火車了嗎?

  “行了。” 顧然不耐煩的輕喝了一聲,右手微微用力,提著羅政的頭髮把他的腦袋拽了起來,不容躲閃的對視上羅政的目光:“你沒成年,又不是局裡早培養出來的,按說讓你見個血都要打報告批准。這次是我錯估,把你牽扯進我私人恩怨里;何況你能操控血液,這才保下我這條命,更別提你還是個沒多少經驗的新人……”

  顧然的語氣已經變得十分嚴肅正經:“你做得很好了,羅政。置地而處,我也做不到你這麼好了。”

  羅政怔怔的跟顧然對視,只從那雙往常充滿了冷淡挑剔的眸子裡看到了無盡包容。

  顧然的表現一直不近人情,當然可能他的本性本來就不近人情。在羅政心裡,這位組長一天到晚除了找茬罵人之外就沒有別的本領,整個十三組裡跟羅政相處最多的人是他,然而羅政最不想親近的人也就是他。

  真的論起來,他在背後咒罵這位組長祖宗十八代也是常有的事。

  然而關鍵時刻,卻是顧然飛身過來撲開自己,連半點猶豫都沒有的代替他壓在巨石底下。事發之後,組長也一掃過去的刻薄,幾次托人安慰自己,這次更是親自出馬。

  ……他不但太感動,也實在是太后悔了。

  他從沒有一刻如同現在,這麼輕鬆,又這麼後悔,後悔自己曾經小人的心思,後悔自己背後對顧然那些暗搓搓的咒罵。

  羅政眼圈慢慢泛紅,鼻翼也有些翕動,眼看就要痛哭失聲。

  論起安慰孩子,顧然完全不是熟練工種,倒是論起如何多快好省的罵哭小孩兒,他能有一籮筐經驗。不過凡事都要做全套,會哭總比發木強。正當顧然打算勉強充做慈愛的長輩安慰一下羅政,右手也改抓為摸的時候,羅政卻結結實實的嚇了顧然一大跳。

  這孩子飛身撲到顧然身上,哽咽幾聲,抖著哭腔顫聲說:“組長!我會給你養老的!”

  楚子沉:“……”

  柳章台:“……”

  蘇折:“……”

  顧然……顧然震驚過度,一時失聲。

  還沒到四十、一點都用不著別人養老、嘴炮能力沒有受損、而且擁有豐厚福利待遇不缺退休金的顧組長驚訝了,顫抖了,要不是身體沒養好就險些把這熊孩子一巴掌抽出去。

  偏偏蘇折還唯恐天下不亂,強忍笑意道:“恭喜組長……恭喜組長喜當爹……”

  羅政這些天精神不穩定,顧然一時抽他不得,不過面對另外一個自己一手養起來的小崽子還是能動一動的。他揮揮手,示意柳章台過來:“你去糊蘇折一臉,再餵他點酒。”

  偌大的十三組辦公室,霎時間雞飛狗跳起來,好不熱鬧。

  也終於改了改那死氣沉沉的工作狂氣氛。

  不方便行動的顧然還支使林醫生出去打了盆溫水,難得的把溫情角色一扮到底,擰了條毛巾給羅政擦了把臉……雖然看他臉上的那表情,充分顯示了他很想把這不成器的東西摁死在水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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