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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家在這兩天裡亂得可怕,我不明白鄭成功的東西怎麼會突然之間橫七豎八地扔在種種不可思議的地方。方靖暉苦笑著搖頭,從微波爐頂上拿起鄭成功的皮球,說:“還不錯,你沒把它放在微波爐裡面。”“哎?”我突發奇想地說,“你說要是把皮球放在裡面轉一下,會不會爆炸?”他狠狠地瞪我一眼,“我當初娶你真是瞎了眼。”

  門鈴響了,外面一起出現的是南音和冷杉。“我們是在樓底下碰上的。”南音清脆地一笑,但是緊接著,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閃爍著鬼主意。我也結結實實地盯著她的眼睛回看過去。死丫頭,誰怕你?她把手裡的包扔在沙發上,趁方靖暉和冷杉在廚房裡尷尬地打招呼的工夫,她湊到我耳邊悄聲說:“姐,算你狠,在我們學校裡面,有個入圍過什麼選美決賽的美女都沒能把冷杉拿下。”“亂講些什麼呀?”我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她的手臂。“得了吧姐,你以為我真那麼傻,什麼都看不出來啊?”她拖長了聲音,誇張著自己語氣裡面那種發現了八卦的興奮,不過還是酸酸的,也不知道她自己有沒有意識到。

  “管好你自己吧。替別人操那麼多的閒心。才多大的人,長舌婦一樣。”我斬釘截鐵地笑著罵。一邊笑,一邊冷冰冰地用眼光掃她的面龐。這個時候方靖暉走了出來,南音那種最典型的笑容又綻放了,“熱帶植物,這是我媽媽給小傢伙新織出來的毛衣,好不容易才趕好的。一定要帶上,不能忘了的!”說話間,那副慣用的嬌嗔又自然而然地散發了。好好裝天真吧,我在心裡冷笑。

  “謝謝你南音。”方靖暉從昨天起就這樣語氣熟稔地叫她“南音”了。

  “啊呀,不能那樣揉成一團放進去的!”南音尖叫著跳起來,從我手裡把那幾件小毛衣搶過去,“姐你讓我來收拾好啦——照你這樣所有的東西都會被壓壞的!”

  我冷玲地把手裡的東西一丟,轉身往廚房那邊走。就給她個機會讓她覺得自己比我強吧。果然,她一邊疊衣服,方靖暉特別配合地在一邊開口道:“看出來了,南音將來嫁人了以後,一定會是賢妻良母。”

  南音沒有做聲,但我聽到,她有些落寞地笑了笑。

  冷杉站在冰箱旁邊,很隨意地把手插在兜里,深深地看著我,但輕輕地一笑,“他是來帶走火星人的麼?”“是啊,怎麼樣?”我走過去輕輕地用手指滑過他的臉,覺得指頭肚上滾過一陣小小的粗糙,“該刮一下鬍子了。”我跟他說。他沉默了一下,終於說:“其實我覺得,”他急匆匆地笑,“我覺得他長得還不錯,反正不像你原來跟我說的那麼丑。”“相由心生嘛——”我的雙臂緩慢地從他的腋下滑過去,不知不覺圈住了他的脊背,“我那時候恨死他了,自然看見他就覺得噁心,不過話說回來,”我故意地放慢了語速,“要是真的很醜,你想想,我當初也不會嫁給他啊。”看著他欲言又止的眼睛,我笑了,用耳語般的聲音說:“吃醋了?”

  他突熟把手伸到我身後去,兩個手掌重重地擠住了我的腰。“誰吃醋?”他的眉毛揚了起來,“我哪裡趕不上他了,我吃什麼醋?”“是麼?你有好多優點嗎?”我故意逗他。“當然了,我……”他咬了咬嘴唇,“你到哪裡去找像我這麼……這麼,五湖四海、五光十色、十全十美、十惡不赦的人……”“壞孩子!”我給了他肩窩上一拳,把我一臉的笑全體貼到他胸口的地方,他身上帶著夏末最後的餘溫,我的笑容也一樣。

  “好啦,放開我。”我輕輕地推他,“我剛想起來,我弟弟今天回到龍城了,我得打個電話給他,我忘了他的火車什麼時候到。”

  “你把電話拿進來,在這兒打。”他攥著我的胳膊。

  “可以。快點兒,乖,放開我。”我輕輕地在他的手臂上拍了拍,“不然一會兒讓方靖暉進來看見了就不好了。”

  “有什麼關係?”他不情願地鬆開手,“看見就看見了,你們都離婚了。”

  “等你再長大一點兒就明白了寶貝,”我嘆口氣,“有些事兒,心裡清楚,和明明白白地擺在眼前,就是不一樣的。”每到這種時候我才意識到,我真的比他大很多。他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還不懂得,人究竟有多脆弱。

  我到客廳里抓起分機,重新往廚房走,途經臥室的時候,門不經意地半掩著,我看到南音和方靖暉一起在那裡裝箱子,方靖暉說:“南音,謝謝你幫忙。”

  “這有什麼呀?”南音愉快地說,“不就是順便的事兒麼?舉手之勞。”

  “我——”方靖暉嘆了口氣,“也謝謝你那個時候,幫我的忙。”

  “哎呀你快別提那回事兒了!”南音的語調像是在撒嬌,“我好不容易才忘掉。你算是讓我做了一件我有生以來最壞的事兒。還謝什麼呀?我認倒霉。”

  “所以我才要謝你啊。”方靖暉淡談地笑。

  “我那時候心裡都害怕死了,手一直在抖,一直抖,”南音莫名其妙地有點兒委屈,“開抽屜的時候差點兒喘不上來氣,明明知道我姐一定不會回來的,可是就是怕得不得了。”她居然笑了,像在訴說一件有趣的童年往事。

  “什麼都別說了,”方靖暉也笑得很輕鬆,“請你吃飯,就在這兩天裡。應該的。”

  我就在這個時候重重地推開了門。門撞在牆上一聲巨響,我心滿意足地看著南音那雙被驚嚇了的大眼睛。在這個時候,她居然求救似的看了一眼方靖暉,這一眼讓我心裡所有的猶豫一掃而光。她永遠有本事像只真正的兔子那樣給人展覽她有多麼易碎和無辜。去你媽的吧(對不起三嬸,你知道我其實是什麼意思)。我的嘴角細微地往上翹了翹,自己也奇怪為何我的語氣這麼平靜,“鄭南音,看來西決說得真的是一點兒都沒錯,我一直小看了你。”

  方靖暉走上來,抓住我的胳膊,急切地看著我,語凋里還硬是要裝出一點兒沉著,“東霓,咱們到外面來,聽我跟你解釋,這不是南音的錯,你聽我解釋好麼?”

  “不是南音的錯,那麼是我的錯?”我想要冷笑一下,可是做不到。

  “姐,”她的聲音就像她的眼神一樣清澈,“對不起。我……”

  在我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想做什麼的時候,我已經衝過去,左手揪住她的馬尾辮,右手熟練地給了她一個耳光。再一個。又一個。她的身體在我的撕扯下彎曲成了一個奇怪的弧度,她只是沉默著,把兩隻胳膊擋在臉前面就是唯一的反抗。

  “姐,對不起,姐你別打我你聽我說,是大媽,是大媽讓我按照方靖暉說的去做,我沒有騙你,姐姐……”可是我什麼東西都聽不見了,耳朵里充斥的全都是自己喉嚨里爆裂出來的聲音,“我他媽最相信的人就是你!就是你鄭南音!你真有種,真有本事,你他媽長這麼大沒被人打過吧公主?你算哪門子的公主,小賤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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