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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闊》作者:黃粱美夢與南柯
一個關於等待和追尋的故事。
在重逢之前,我們除了扛起自己肩上的職責,別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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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A市已經連續下了一個星期的小雨,計程車在中心道路上堵成一條長龍。前面司機正跟著車載廣播有節奏的敲打方向盤,時不時還拿出通訊器跟同行聊聊別處的路況。
車窗外天色漸暗,池淼低頭看了看手機,他定的車票是七點一刻,不知能否按時趕到。昨天晚上接到師母電話,說葛老師已經臥床一周了,這回能不能撐過去都不好說。
池淼能順利讀完大學多虧了老師當年的幫助,所以聽到這個消息他立刻給院長打了個電話。今天把工作交接完畢,急匆匆的收拾好行禮就往車站趕。
下車時沒太注意,一腳踩進水坑裡,濺濕了褲腿。司機收完錢正好看到這一幕,頗為熱心腸的叫他慢一點。
池淼匆匆道謝,拿著背包跑到取票機的位置,上車落座時距離動車出發不到五分鐘。
B市最有名的學校就是醫大,當年池淼考取這所學校的時候他爸媽高興的呼朋喚友,升學宴擺了七八桌。只不過後來出了那件事,他就鮮少回家了。
兩個小時的車程並不算遠,但天氣卻天差地別。B市溫度稍微高一點,池淼穿的外套有些厚,從車上下來還覺得熱。時間已經不早,他給師母打了個電話,得知老師已經睡下了,於是說好明日一早再去拜訪。
在葛老師居住的小區附近找了個旅館,池淼洗完熱水澡出來一邊擦著頭髮一邊看手機上的信息。
康復中心的小護士說有幾位病人今天沒見到他有些鬧情緒,池淼便回撥了電話過去問現在情況怎麼樣。
忙了一天他其實也很累,聽小護士在那邊絮絮叨叨的說了一通,問他什麼時候能回來,護士長也有點吃不消了。
池淼寬慰了她好幾句,說一定儘快。
隔天一大早池淼便從旅館出來,在街上隨意吃了點早飯,買了水果和牛奶往小區里走。路過停車場的時候看見一輛銀色路虎,眼神一亮多瞟了幾眼。
葛老師家在三樓,這附近住的幾乎都是醫大老師,樓也是過去的老房子,所以沒有電梯。池淼提著東西走到門口,放下果籃敲了敲木門。
師母滿頭白髮,看見他的瞬間彎眉笑著將人迎了進來:“昨天晚上從A市趕過來的吧,路上辛苦嗎?”
池淼搖搖頭跟上去:“不辛苦不辛苦,老師現在怎麼樣?”
“也就這幾天了,他自己也清楚。”
“您千萬別這麼說,總會好起來的。”
老人給他倒了杯熱水,池淼趕緊放下手裡的東西接過。
“人老了都這樣,他今天精神還不錯,說不定還認得出你。”
池淼點點頭,順著師母的指引往裡屋走。
葛仲平躺在床上呼吸很緩慢,早年工作太辛苦把身體給累壞了,年紀大了就哪哪兒都是問題。他今年也不過七十來歲,卻行將就木。
池淼走到床邊叫了聲“老師”,葛仲平轉過頭看向他,一時沒認出來的是誰,端詳了兩三分鐘才笑著開口:“小池啊。”
聲音沙啞,看來說話也很費力。
池淼覺得鼻頭有點酸,強忍著難受走過去握住老人的手:“老師,是我,池淼。”
葛仲平看到他還挺開心,問他現在工作怎麼樣。池淼擔心他說話太多會累,所以順著他的提問將這些年的經歷都一一講給他聽。
師母站在門口感到欣慰,自己的兒女現在還在趕回來的路上,池淼卻先到了。這孩子知恩圖報,這些年幾乎每個月都會打電話過來,過節的時候還會郵寄東西給他們二老。
“咚咚咚——”屋外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池淼轉過頭,卻見師母擺擺手叫他繼續陪著老伴兒說說話,自己去開門。
孟琰也提著一箱牛奶,他聽父母說葛老病危了,連續開了四個小時的車趕過來,門一打開他就叫了聲“阿姨好”。
老婦人看見他也是一愣,沒想到這孩子也會過來。連忙讓開路請他進來:“你怎麼也來了,聽你媽說不是還在Z省嗎?”
孟琰還穿著昨天的西裝,形容有些狼狽,看來沒時間去換。
“記掛著叔叔,所以沒回家直接過來了。”
池淼聽見外面的聲音有些好奇,葛仲平大概也知道又有人來了,問他是誰。池淼拍拍他的手站起來走過去看,正好師母帶著人進屋。兩個人隔著五米不到的距離同時止住腳步,四眼相對,靜默了兩秒。
“孟琰?”
師母還沒來得及介紹,聽到池淼的聲音,詫異的回頭:“你們認識啊?”
孟琰也有些晃神,他幾大步走到池淼面前,完全忽視了周圍其他人的存在。顫抖著伸出手,像是要給對方一個擁抱一樣。
池淼明顯看出了他的舉動,在他雙手從身側微微抬起之前連忙伸出右手:“好久不見。”
聲音清亮,帶著疏離。
孟琰望著身前那隻手,骨節分明,五指修長。最後也只能深吸一口氣,伸出右手同他握緊:“好久不見。”
師母被這局面弄得一愣,反應過來之後笑著道:“原來是老朋友啊你們,這可真有緣分。”
池淼勉強勾了勾唇。“高中同學,確實沒想到會在這兒見面。”說完這話他又連忙側過身子讓開路:“你也是來看葛老師的吧,快進去。”
話題被引回此次前來的目的上,孟琰只能收回心思,俯身去跟葛老打招呼。
到底是身體不行了,老人沒說一會兒話就又開始昏昏入睡。見此情形,三個人只好退回客廳讓他好好休息。兩個年輕人陪著師母聊了一個小時,葛老師的一雙兒女終於回來了。
剩下的就是家務事,池淼看了看時間起身準備告辭。孟琰見狀也一併開口。師母還想留他們吃午飯,兩人卻不敢再麻煩,留下禮品和一些心意就先行離開了。
樓梯上的氣氛有些尷尬,遲淼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孟琰。等到了樓下他才穩住心神,抬手想說再見。對方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將人拉到那輛銀色路虎邊上。
“我們談談。”
這是除了打招呼之外孟琰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強勢的意味和六年前一模一樣。
池淼掙脫他的束縛,揉了揉左手腕。
“我覺得沒什麼可談的。”
孟琰氣極:“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咱們倆見面本來就是意外,再糾纏也沒用,”他抬起頭望著孟琰,終於有勇氣說出下面的話來:“我們已經分手了。”
“放屁!老子什麼時候說分手了!”
一聲怒吼,兩個人都安靜下來。
這話確實沒錯,他們倆都沒說過“分手”這倆字兒。當年池淼被家裡趕出來的時候大學第一學期剛開始,只能自己在外面兼職賺取學費。每天打兩份工,周末更是全天的班,在學校省吃儉用愣是沒說過一次苦。因為孟琰即便被丟進了部隊也還是記掛著他,只要有機會就給他打電話,那段時間就算身體上負荷很重,內心卻還是愉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