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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念想及今日所吃之虧,一個比一個來得大,心中不禁又是憤怒,又是惱恨,又是懊悔。

  那邊廂,司徒飛已經站起身,看情形象是要離開,見我眯了眼瞧他,不禁微微一笑:“好媚人的眼神……江,看好你的寵物,我是說認真的,如果他落到我手上,我定要一口將他吞掉。”

  感覺腰間圍著的手緊了一緊,似是在宣告所有權一樣,江上天亦神定氣閒地微笑:“管好你自已的事吧,別來煩我,我永遠也不會給你機會。”

  司徒飛已經走到門邊,聞言只是一笑,想了想,又回頭嘆道:“好吧,你既真想要他,那我就告訴你好了……你最好小心……我瞧他的模樣,有點象一個失蹤了三年,仍在被家族內懸賞輯拿的人……如果他當真是那個人,他的身價……唉,基迪。伊波頓。克勞爾家族在亞洲的所有生意代理權……無可估量啊。”

  細碎冰塊在晶瑩杯中輕撞,更襯出那隻手的悠閒沉穩,有如它的主人。

  陽光寂寂,司徒飛離去,室內又只余我和他兩人。江上天不動聲色,只把玩著掌中的酒,這份奇異的平靜,讓我莫名有些不安。

  這男人竟象是有些變了。望著他深沉莫測的眸光,我知道我再無法一語將他激怒。這就是精英總裁的本來面目?抑或,是他已知已知彼,找到了對付我的法子?這般的自信穩穩,從容不迫,竟令我的笑容越來越難展開。

  他的心理氣勢,已漸漸壓過我。

  我不喜歡。

  正如,我不喜歡,有人侵入我心底的平靜。

  “浮生,你有沒有話想對我說?”沙發上的男人終於發話,面上帶著笑,卻只讓人覺出危險。

  看著他的眼神,我決定實話實說。

  “是。我背叛了我的家族。現在,我是個被追殺的逃亡者。”

  “哦?”僅這句話顯然不能滿足江上天,他繼續給我一個貓對老鼠的笑容。

  我想著三年前。

  風雲乍起,天地變色,曾那樣驚心動魄的往事,原來,也會被淡忘在歲月里,今日想來,竟已心平氣和,雲淡風清。

  “基迪。伊波頓。克勞爾。一個古老的義大利家族。我是長子,卻不是嫡子。我的順位繼承權,是第二。”

  “所以……你發動奪權?不過,在你身上看不出外國血統。”江上天注視著我,眼光未免仔細過份。

  我簡潔地點了點頭,既要說,便大方說個乾淨。

  “本來就沒有。我是母親帶過去的前夫之子。給我第二繼承權,是酬謝我流血流汗,空手為家族打出更多江山。在他們看來,給一個無血緣的外人繼承權名份,那已是了不得,前無先例的光榮,可是,對我來說,卻遠遠不夠。”

  “然後,你怎麼做?”江上天頗有興味地瞧著我,“買兇殺掉第一繼承人?”

  “就算我想,也沒人敢下手。”我淡淡一笑,“我那位弟弟,和黑手黨很有些淵源,如果我不是在檯面上贏了他,只怕接下來死的人就是我。”

  江上天瞪了我半晌:“可惜,你輸了。”

  我聳聳肩,不欲多談:“是。自古成王敗寇,輸便輸了,那也沒什麼好說。”

  日光靜靜在室內流轉。眸光相對,他的探究,我的自若。

  我說的都是事實。卻遠不是全部事實。這點,我知他也知。接下來,我以為江上天要問到我奇異性癖的由來,至少是旁敲側擊,誰知他只是瞧著我,突然道:“一個月了。”

  我一愕:“什麼?”

  “做我的貼身保鏢。我說過給你一個月時間考慮的。今天正是第三十天。”

  我本能地便想拒絕,一轉念話又咽入喉中。我的偽裝已去,行囊又是空空,除了託庇於江上天的保護,否則,天下之大,當真無我可去之地。

  至於他這樣做是何動機,我原以為我很清楚,無非是對我有興趣,想要我這個人,但經昨夜那盆冷水之後——顯然不是。

  或許他另有所圖?這世上人心的欲望千千萬萬,我怎猜得出他的隱秘心事。

  只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罷了。論應變,我王浮生前半世還未曾怕過誰。

  抬起頭,我故意不看江上天面上的可惡笑容:“先試用我一個月。還有,有話在前,我的工作範疇,可不包括幫你擋子彈。”

  再出現在藍夜時,我已煥然一新。

  羊毛織物柔軟地貼合出我修長的身線,外衣長褲均如為我量身訂做,灑脫又舒適,長發仍是四散,卻已打理得黑亮筆直。穿衣鏡中自照,這時裝雜誌上走下來的英氣男人,可就是原先那平凡畏縮的小保安?

  我本無意,命運卻又將我推了一步,這步是好是壞,今日你我,又有誰人能知。

  跟在江上天身後,走出大廳。魯文當值,殷勤搶前為我們引路。習慣性地一句多謝,卻是浮生原有嗓音。眼見魯文的面色傾刻變成震驚,同事們下巴個個掉落,我只有匆匆低頭前行。

  知道藍夜自此又多一則五花十色的飯後談資。抑或是麻雀高枝變鳳凰的傳奇。

  人間的故事,豈非便是這樣被製造出無數。

  我不知別的保鏢工作有否我這般輕鬆。

  江大公子的總裁室高在三十八層,保全設備無論光控聲線均是一流,以我這不算專家的眼光瞧下來,除非不巧趕上有人駕機撞樓,否則實是看不出桌前的男人有何需要保護。

  或是前來向他報告事宜的那位胖經理,會突然從懷裡拔出一柄槍,指住江上天要求提高退休金?當然也不排除屋外一窗之隔的那位嬌美女秘書,會因苦戀帥氣上司不成,澆一身汽油撲進來以死殉情——上帝他老人家說,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不是麼?

  我懶懶散散倒在一側的長沙發中,雙腿擱在案几上,不是我沒學過基本禮儀,實是大半日就這樣冷眼瞧著忙碌中的江上天,睡又不許睡,走又不准走,已快無聊得發霉。

  目送走第四位高級主管,我在心中計算下一位踏進來的間隔。

  長身玉立,瀟灑可愛的柳五在第四十八分鐘三十二秒末敲門進入。

  我眼睛一亮,差點便要歡呼出聲,終於忍住,靜靜地看著柳總管柳特助遞上文件,指指劃劃,討論,點頭,轉身,似要離去。

  一張紙團拋過去,砸在他頭上。柳五愕然抬頭,向盆景後,快要沉進沙發中的我看來,怔了一怔。

  我笑得不懷好意,伸出食指向他勾了勾,示意過來。

  柳五的目光漸漸由疑惑轉為驚訝,最後是好笑,當真順從地走近我身邊。

  “你是浮生?怎麼會變成這般鬼樣子?”

  這是一個未為我驚艷,反而笑罵我象鬼的人。我大笑,心中極是暢快,一躍而起,伸手抱住了他:“柳五,我加了薪,晚上有事麼?還你酒帳去。”

  柳五笑著回拍我肩:“這可是你說的,我要是不把你一個月薪水喝光,豈非對不起你。”

  再次看到柳五的感覺實在很好。商戰無情,我知道高位如他,必定也有酷寒的一面,可是,他從來只將溫和如暖陽的笑容對我。

  我痴痴看著這男子含笑的眉目,嘆道:“柳五……”

  “嗯?怎麼?”

  “如果你是女子,我一定要騙你嫁給我。”

  柳五失笑:“可惜我……”

  “可惜他不是。”江上天不知何時已來到我們身後,微笑搭住柳五右肩,“柳五,我來給你介紹,這位是我新雇用的貼身保鏢,24小時工作的那種。”

  “24小時麼?”柳五看著我悲憫搖頭:“可憐的浮生……”

  偶爾被人同情一下的感覺也很好,我大力點頭,自覺如期待寵愛的小狗。

  “如果我一個人能喝掉你一個月的薪水,不知再加一個人能喝掉多少?”

  我一愣。柳五在自言自語些什麼?

  看到我不懂的神情,柳五瞟了一眼江上天,後者的面色已有些發青,見狀柳五笑意更深:“咳,浮生,如果你不連江總一起請的話,我猜,你今晚多半要跟他回公寓啃冷飯了。”

  ……

  我終於有了身為別人貼身保鏢的覺悟。

  一個人是喝,兩個人也是喝,橫豎要千金散盡,我也不介意多請一個。

  仍是常去的那家PUB。

  夜色稍深,燈紅酒綠,華彩依舊,人來人往中似乎只有我已不同。

  物是人非,豈非最是令人惆悵。我默不作聲,坐在吧檯前,仰頭又灌下一口酒。

  “心情不好?”柳五就在我身旁,我們喝酒的時候都不喜歡說話,他這時開口已是難得之極。

  “當然。”我悶悶不樂,“他為什麼要這樣能喝?”

  柳五看向不遠處獨坐的江上天,不由莞爾:“他不是能喝,他是在幫你用錢。”

  我當然知道。

  江上天分明是故意。他面前桌上,只有兩杯酒。但這兩杯的價錢,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已抵得上我和柳五的全部。

  偏偏他又不象要喝的樣子,只是放在手中轉動,一雙眸子在暗影中亮光閃閃,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對你很好。”柳五突然道。

  “是很好,”我想起他陰晴不定的古怪行徑,懶懶道,“好到我承受不了。柳五,沒人喜歡被人象一件器物,或一隻寵物那樣對待。”

  “因為他不知道對待喜歡的人還有別的方式吧。”柳五看著我,柔聲道,“他並不是個慈善家,卻願意將你24小時納入羽翼保護下,你這麼聰明,不覺得奇怪麼?”

  “也許我還有別的利用價值吧。”侍者無聲送來杯暗紅色的烈酒,我端起,卻不喝,只是定定凝視著杯中醇厚如血的液體,“柳五,你為甚麼要替他說話?我很喜歡你,你不喜歡我麼?”

  有很多話,平時我也許永不會說,但此刻,在深夜,在人群喧囂的落寞里,在燃燒的酒精取代了脈管內冰涼的血液時,我隨意道來。

  “當然喜歡。”柳五瞧向我的眼光溫柔之極,“你知道的。”

  “那你為什麼還要將我推向他?他只會傷害我,而你不會。”語音未落我便後悔。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定是瘋了。

  柳五深深地凝視著我,眸子裡有一絲奇異的亮光:“浮生,想一想再告訴我,你當真象情人那樣喜歡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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