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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越瞪大了眼,“幹嘛,看不起我不想陪我?”

  “當然不是,”蘇白搖搖頭,“我酒量不行,我爹不讓我喝。”

  杜越露出了笑容,壓著他肩膀再度把他按住,“那就更應該多喝幾杯了。”

  “可是我還得……”

  “可是什麼可是,”杜越不由分說地倒了兩杯酒,塞到他手裡,“祠堂用得著你一直盯著嗎,你爹怕什麼,他凶你有我替你頂著!”

  蘇白為難地看了他一會兒,見他大有一副不喝不罷休的架勢,只好道:“那、那好吧。”

  杜越滿意地笑了。他就不信灌倒了蘇白,祠堂門口剩下的那兩個侍衛還敢攔他,雖然自己也是個一杯倒,但他早在自己的酒杯里塗了層解酒藥,酒喝下去就跟白水沒差了,頂多也就覺得喝撐了點。

  果然兩三杯下肚,蘇白臉上泛起了紅,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杜越瞅了片刻,伸出一隻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哎,蘇白,你看這是幾?”

  蘇白眯著眼仔細地辨認著,搖了搖頭,“不、看不清……”

  杜越放下酒杯,起身正想溜走,蘇白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杜越一個激靈扭頭看去,只見蘇白仍是醉意沉沉的模樣,神情卻無端顯得有些糾結低落,嘟嘟囔囔地在說著什麼。杜越鬆了口氣,正要掰開他的手,低頭的瞬間驀然聽清了蘇白的話:

  “……小少爺,您……您說,楚太尉會不會殺了公子啊……”

  杜越一愣,錯愕地站了半晌,喃喃道:“不會吧,雖然說他真要當皇帝肯定是要防著我表哥,但是他不是挺喜歡我表哥的嗎,不會下殺手的吧……”

  蘇白也不知聽沒聽到他的話,仍在絮絮道:“萬一楚太尉生氣了怎麼辦,說不定他心裡還在怨公子,覺得公子騙了他,可是公子真的沒騙他,我從來沒見過公子對誰那樣好過,怎麼可能是假的……”

  “公子就是什麼都藏在心裡,什麼都不告訴別人,明明心裡難過,還說沒什麼,說楚太尉如果死了,大不了就等天下太平了還他一條命……”

  “你說什麼?”杜越一把抓住他,“這是我表哥親口說的話?那他……豈不是對姓楚的也……”

  後面的話難以為繼,他鬆開了迷茫看過來的蘇白,捂著頭道:“要這麼說的話,我表哥對姓楚的不是沒意思,那個玉佩姓楚的其實也還留著,那我之前跑去告狀……不就是闖禍了?”

  越想越是心亂如麻,杜越哀嚎一聲,顧不得跟蘇白說一聲,拔腿就往外跑。他出了蘇府便急忙往太尉府跑去,全然不知錯過了與蘇世譽見面的時機。

  祠堂里靜悄悄的,窗外樹上的新葉在風中震顫發聲,微風擦過窗棱有細細的輕響,日影投入落在了地上,一寸一寸地偏斜。

  蘇世譽默然跪在牌位下,久久地沉浸于思緒中,好似感覺不到疲累一般。

  一聲清越鳥鳴響了起來,蘇世譽緩緩地眨了眨眼,稍側頭看了過去。一隻藍尾修長的雀落在窗上,嗒嗒地在木窗上蹦了幾下,烏黑的眼珠轉了過來,像是在窺探打量著這個靜默的人,他靜靜地看過去,那隻雀抖了抖翅膀,忽地扭身飛遠了,他的視線也隨之遠去,將灰白蒼穹納入了視野,漫無目的地又落下,卻陡然愣住了。

  透過祠堂的窗能看得見池塘窄窄的一角,下人早已按照吩咐將池塘清理一空了,然而就在空蕩蕩的滿池綠波里,竟有一株紅蓮緊貼著池邊掙扎著生長了起來,也許是被疏忽遺漏了,在並不適宜的水土裡,不合時地提前綻放了,那樣細瘦,卻稱得上挺拔地昂首,亭亭半開著的一支蓮。

  蘇世譽眼神漸漸清明,宛若從茫然不定的夢中甦醒,卻怔怔地盯著那支紅蓮,移不開視線。

  在天地間晦冷光影中,那一點紅,竟如心頭血一般的殷紅。幾乎要灼燙了目光。

  他身側的手不自覺地微微顫抖了起來,隨即攥緊了,蘇世譽深深地閉上了眼,良久良久,終於苦笑出聲。

  “怎麼回事?”蘇毅站在祠堂前,問值守的侍衛,“蘇白人呢,怎麼不見了?”

  “剛才杜小少爺過來把他拉走了,應該是一起去別處了。”

  “這小子,就知道玩兒,都什麼時候了還亂跑。”蘇毅眉頭緊鎖,“公子在裡面怎麼樣了?”

  侍衛正要答話,背後忽然響起了開門聲,蘇毅忙轉過身去,終於見到了那白衫身影站在了門前,“公子。”

  “嗯。”蘇世譽應了一聲,望著遠處長嘆了口氣,復又轉過臉對他道:“這幾天辛苦你了。”

  “公子不必客氣。”蘇毅上前一步,躬身道:“楚太尉已經篡位稱帝了,陛下被囚禁在宮中,具體情況還不得而知。這些天長安大小動亂不斷,尤其在發下幾條詔令後,世家權貴都受到了波及,甚至處斬了……”

  蘇世譽向庭院暗處看了一眼,抬手止住蘇毅的話,“詳情還是等到了書房再告訴我吧。”

  “是。”蘇毅應了聲,跟在蘇世譽身後往書房走去,行至一半,他忽然出聲問道:“公子既然出來了,是已經將困惑的事想明白了嗎?”

  蘇世譽難以言喻地笑了笑,“應當算是吧。”

  他話未說明白,但蘇毅敏銳地覺察出了什麼,神情不由沉重了幾分,嘆息道:“屬下聽令行事,本不該再逾越多言,只是公子……果真不曾被私情所擾嗎?”

  蘇世譽輕輕笑了,“蘇家世代守衛社稷,縱死不辭,家國與私情,我還是分得清的。”

  那邊杜越急沖沖地到了太尉府,從裡到外翻過來個遍也沒見到楚明允或秦昭的人影,他氣喘吁吁地撐著自己膝蓋,猛地一拍額頭,這才遲鈍地想起來楚明允已經當了皇帝,那兩人肯定都是在宮裡。

  杜越拉住一個留守在府的影衛,“你能帶我進宮找姓楚的嗎?”

  那影衛思索了一下,答道:“屬下無權決定,杜藥師若想進宮,要等屬下請示了主上才行。”

  “行行行,”杜越連連點頭,催他,“你快去,就說有急事!”

  影衛也不拖沓,立即入宮稟報,楚明允聞言只吩咐了幾句,他便又領命離去了。

  秦昭疾步進殿時,楚明允正認真拼著案上的碎了的玉佩,手上捏了兩塊碎玉試著拼契在一起,聽到腳步聲不抬眼地開口道:“剛才府上的影衛過來了,說杜越想進宮找我們,我沒答應。”

  秦昭在他面前停住腳步,“宮裡可能不安全,他在府上也好。”

  他語氣聽來有些僵硬,楚明允掀起眼帘看去,“又出什麼事了?”

  “蘇府有動靜了。”

  楚明允動作一頓,放下了碎玉,“怎麼?”

  “蘇世譽從祠堂出來了,但派過去的影衛被發覺了,他直接進了書房,監視不到。”秦昭直看向楚明允,“在蘇府盯著的影衛沒見到他離開,可是不久前他出現在了宮裡軟禁李延貞的偏殿,影衛怕驚動他就沒有上前,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但看到李延貞抓著蘇世譽的手哭了。”

  “……”楚明允蹙緊了眉,一言不發。

  “師哥,”秦昭問道,“不下令嗎?”

  楚明允張了張口,半晌才道:“多警惕羽林軍那邊的動靜。”

  秦昭應了聲,腳步卻不動,他等了楚明允片刻,又問:“蘇世譽呢?”

  他垂眸瞧著瑩潤的碎玉,不做聲。

  “師哥倒不如當初趁早下決心殺了他,也不至於拖到如今的地步。”靜了片刻,秦昭又道,“那李延貞呢,沒有命令下給他嗎?”

  “李延貞?”楚明允低低地重複了一聲,“我倒是也想下令,直接殺了他或者砍了他的手,但你以為我為什麼沒在逼宮的時候就殺了他,軟禁會像是我的作風?”

  秦昭搖了搖頭,“不知道,我也很奇怪。”

  楚明允放鬆了身體,俯在桌上枕著自己的手臂,聲音也帶了些倦意,“我怕我那樣做了,世譽他就真的生氣了,就真的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秦昭一愣,微微咬牙問他:“那師哥就不怕毀了自己嗎?”

  他沉默了良久,輕聲道:“……我不知道。”

  秦昭只覺無話可說,轉頭出了御書房。跨出殿門時他忽然聽見楚明允的聲音,“秦昭。”極低極輕的一聲,“我想他。”

  秦昭回過頭去,看到這些天殺伐果決幾近冷血的男人,在這時將臉深埋在自己臂彎里,看不清表情,那句話里的情緒他也分辨不清,只覺得壓抑得令人窒息。

  他終是無言,伸手掩上了門。

  第八十七章

  廿三日,西陵王進攻京畿三輔。

  一身副將裝束的男人在殿中跪下,他滿身狼狽血污,肩頭下幾寸的地方被箭貫穿了,血滴落在地,蜿蜒如暗紅色小蛇盤曲,“主上恕罪,匈奴騎兵悍勇,我們與敵軍纏鬥太久,死傷慘重,已經兵力不濟,但眼下局勢仍舊危急,恐怕要撐不住了……”

  楚明允垂眸看著他,問道:“周奕有話要你帶給我?”

  “是,”副將大口喘息著,抬手死死按住流血不止的肩,“周將軍說,為報主上當年賞識之恩,必定以身為盾,死戰到底,只是眼看大勢將去,還望主上能儘早撤離,保全自己。”

  楚明允默然不語。

  京中的七千精兵已經被抽調去守城,城中兵力幾乎盡空,難以再鎮壓維穩,心懷不滿的權貴們正在窺伺著時機,而楚黨中大多數人原本就是靠利益構結,當初使他迅速掌握了足以抗衡世家蘇黨的勢力,如今一見無從得利,同黨也被毫不留情地處決了,當即人心潰散,紛紛作壁上觀,權衡著事態傾向。

  果真是大勢將去的模樣。

  禁軍統領突然疾奔進來,腳步倉皇地跪下,“陛下,大事不妙!剛剛傳來急報,周奕將軍戰死,京畿被攻破,李承化帶著一萬輕騎正在向長安逼近!”

  副將渾身一震,“周將軍……周將軍果真……”話音不由哽咽。

  楚明允斂著眉目,沒有開口。

  這時秦昭也自殿外匆忙進來,一眼見到這場面,停住了腳步沒有出聲。

  “陛下!”禁軍統領焦急地仰頭看向楚明允,“匈奴大軍來勢洶洶,我們該如何應對?”

  “如何應對?”楚明允冷冷斜去一眼,“你還打算怎麼應對,難不成也去開城迎他進來嗎?”

  統領瑟縮著低下頭,不敢答話。

  楚明允一把抓過長劍擲在他面前,“拒兵死守!”

  “是!”統領捧起劍,急忙退了出去。副將回頭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滿是擔憂地開口:“主上,李承化有匈奴一萬鐵騎,個個悍勇蠻橫,而我們城外只有七千兵卒,即便還有禁軍,可禁軍畢竟不同於沙場之兵,只怕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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