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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就去拉他,杜越卻一動不動地站在原處,眉頭緊皺。

  秦昭遲疑了一下,小心地將手放在他肩頭,儘量溫和了聲音問:“不想走?”

  “我……”杜越張了張口,又滿臉糾結地沒了下文。

  “那就試試吧,有師哥在,還有我,救不活也沒事。”秦昭說完才發覺說錯了話,又趕忙補充道:“你是葉師傅唯一的徒弟。”

  你是醫聖唯一的弟子。

  這句話砸在耳中激得杜越一震,亂糟糟的情緒蕩然一空。唯一的,就是只有他,被請來的,也是他,除了他再無別人能做到。

  他沉下不安躁動的心,重重點了點頭,復又看著秦昭問:“……你等會兒就回府嗎?”

  他直直地看過來,眼中似有一絲期盼,秦昭心頭一動,脫口道:“我在殿外陪你。”

  “好!”杜越笑逐顏開,一把抓住秦昭按在他肩上的手,“夠兄弟!”

  秦昭正覺著手心發燙得有些不知所措,聞言眼神倏然一黯,“我不想……”

  “不想什麼?”杜越拉著他往回走,扭頭看來。

  秦昭在殿門前止步,將情不自禁不合時宜的言語生生壓回了心底,看著杜越道:“……我不想你為難,我等著你。”

  “是挺為難的,不過雖然你說不覺得,但我都嫌自己沒用了,總不能還老想著躲吧?”杜越撓了撓頭,往殿內看了一眼,“秦昭,你不用一直站這兒等著,我出來的時候能找到你就成。”他對秦昭笑了笑,轉身深吸了一口氣,走進了寢殿,宮娥隨即將殿門關上。

  秦昭垂下眼,不聲不響地在殿外站成了一尊石像。

  燈燭點起又熄滅,一夜又一天,只有拿藥換水的宮娥們匆忙進出,杜越偶爾回首一望,每每都能看到投在殿門上的挺直身影,顧不上細品心中滋味,便又專心投入到用藥施針中。

  直到這日入夜時分,秦昭猛然聽到殿中一陣喧鬧,緊接著殿門就被人一把推開,青色身影撲出來興奮地直接抱住了他,“秦昭,醒了!醒了!我做到了,他醒過來了!”

  秦昭微微一僵,轉而抱住了他,眼神柔和,“嗯。”

  寢殿之內,李延貞終於甦醒,他臉色仍泛著虛弱的白,眼神空茫地盯了帳頂良久,忽然輕聲問:“姜昭儀呢?”

  “回稟陛下,姜昭儀在謀害您時就畏罪自殺了。”

  李延貞沉默了片刻,閉上眼長嘆了口氣,似是累極了,卻吩咐道:“罷了,依昭儀之禮好好安葬了她吧。”

  陛下醒來的消息連夜傳到了蘇家,蘇世譽總算安下了心,點頭謝過了傳話宮人。

  玲瓏拿著琴譜從內屋出來時正看到宮人恭敬離去,奇怪道:“大人還有政務要忙?”

  她沒再穿白裳,換上了一襲緋色衣裙,如雲烏髮上正是那支紅玉銀簪,襯得尤為明麗動人。

  “一點瑣事罷了。”蘇世譽接過琴譜翻看,另只手按在桐木琴上試著音律,低回縹緲的調子縈繞而起。

  玲瓏坐在他身旁,低眉入神地聽著。

  蘇世譽放下琴譜沉吟了須臾,忽然笑道:“這倒讓我想起另一支曲了。”說罷指下一轉,弦音微顫,溫軟小調如漣漪緩緩盪開。

  前奏剛一響起,玲瓏眼神倏地亮了亮,“這是臨安哄孩子睡時唱的調子!”她微微閉眼,跟著琴聲輕哼,嗓音輕輕柔柔。

  蘇世譽敏銳地從她語氣的驚喜中覺察出了一絲懷念,側頭靜靜地看了她片刻,輕聲開口:“你知道這支曲?”

  他看到玲瓏微微一頓,隨即睜開眼笑了笑,道:“奴偶然聽到過,就記下了。大人您是怎麼知道的呢?”

  “我娘是臨安人,小時候她唱過,然後又教了我琴曲。”蘇世譽拿著琴譜起身,對她笑道:“天色已晚,我就不再打擾了,你早些休息。”

  玲瓏一愣,跟著他站起身,毫無徵兆地伸手就拉住了他衣袖,垂下頭輕聲道:“既然天色已晚,外面霜寒露重,大人何必辛苦回去,不如留下吧。”

  蘇世譽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搖頭輕笑:“你明知我心中已經有人。”

  “可大人的心上人並未在身旁,不是嗎?”玲瓏道,“大人這般的身家地位,三妻四妾也再尋常不過,何況奴別無所求,只願傾心侍奉大人。”

  “不在身旁,卻在心上。”蘇世譽笑道,“你的這番情意我心領了。”

  玲瓏緩緩鬆開他的衣袖,自嘲似地笑道:“大人何必解釋這些,歸根到底,不過嫌棄奴是個下賤舞姬,怕玷污了身份吧。”

  蘇世譽無奈嘆了口氣,轉過身正對著她,“我並未看輕過你,你又何必只當自己是以色侍人,妄自菲薄。”

  玲瓏定定看了他一眼,忽然上前抱住了他,臉頰貼上溫暖胸膛,手還沒能攬上卻被蘇世譽及時握住了腕,力氣不重,卻讓人不得動作。她頓了一瞬,便退了回去,蘇世譽隨之鬆開了手,玲瓏低頭摩挲著自己的手腕,苦笑了聲:“是奴冒犯了,還請大人恕罪。”

  “沒什麼,早點休息吧。”蘇世譽淡淡一笑,抬步離去,他走到門前忽然想到了什麼,回過頭來,“對了。”

  玲瓏抬頭看向他。

  “這身打扮很適合你。”

  正對上他望來的這一眼滿是笑意,玲瓏無端心頭一動,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蘇世譽離開,好一會兒,她才回到妝檯前坐下,手探進袖中抽出了一把匕首,鋒芒銳利。玲瓏瞧著匕首,又愣怔著抬起臉,忽而看見銅鏡中自己帶著笑的,她抿著彎起的唇,復又摸了摸頭上髮簪,半晌,忍不住輕笑出聲,將匕首擱在抽屜中。

  還有些時間,不急於這一時,就容她等等,再等一等。

  窗外驀然下起了雨,密密地打在屋檐下。

  蘇世譽往外看去一眼,廊下燈火搖曳,映出夜色下的風吹雨落,他收回視線,繼續對蘇白吩咐道:“她是臨安人,查這條線索會更快,多派遣些人過去。”

  雨聲漸漸大了起來,激起泥塵糙木的氣息,在青石宮道上積出個個水窪,建章宮中燈火依稀。夜沉如墨,雷聲隆隆,驟然炸響,漆黑天幕中劈開了一道灼白亮光,白光下一座恢弘宮殿轟然倒塌,土崩瓦解。

  雷鳴電閃,大雨滂沱。

  有人撐傘站在暗處看著,見狀滿意地轉身離去,踩著宮人們尖叫聲一步步走遠,雨水順著傘沿滑落,滴在肩頭,在入冬時節中冰冷刺骨。

  次日一早,為安穩朝局,李延貞強撐病體上了朝。

  朝政上有楚明允和蘇世譽在,實則也沒什麼需要他再商議決斷的,李延貞簡單問詢了一番,便準備散朝了,不料工部尚書岳宇軒忽然出列,拱手道:

  “啟稟陛下,微臣有要事上奏。”

  “愛卿但講無妨。”

  岳宇軒直起身,沉聲道:“昨夜突降大雨,導致建章宮中的玉堂殿突然倒塌,死傷了數十名宮人。”

  李延貞點了點頭,嘆道:“可惜了,好生處理了吧。”

  “這並非是臣所指的要事,還請陛下聽臣細說。”岳宇軒道,“昨夜雖是場急雨,但還不到能衝垮宮室的地步,而且偌大宮殿又怎麼會如此脆弱?臣心中疑惑,便仔細查探了一番,果然發現玉堂殿有明顯偷工減料的痕跡,必然是當初有人趁機貪污斂財,敷衍做事。另外陛下請想一想,既然建造時有問題,難道只會是這一處有問題嗎?”

  不言而喻。眾臣低聲議論,連連點頭。

  岳宇軒掃視一周,繼續道:“依臣所見,當年督建建章宮的於珂於大人嫌疑最重。於大人對於修建之事可謂是全權掌握,況且建章宮方一竣工,他立即就調任出京了,難免有畏罪出逃之嫌。”

  李延貞還在思慮不定,這時御史嚴燁也站了出來,“臣也有事要奏。”

  “愛卿請講。”

  “臣斗膽,彈劾於大人貪贓納賄,結黨營私!先不論岳大人所提之事,單是臣手中也掌握了許多於大人的罪證,贓款數目驚人,最重要的是,”嚴燁頓了頓,“臣敢肯定於大人是在為他人大肆斂財,背後勢力盤根錯節,恐怕是要涉及眾多。”

  此言一出,幾名官吏不禁微微變色。楚明允神情自若,微微挑了眉梢。

  而蘇世譽也不由多看了嚴燁一眼,覺得有些奇怪。諸位御史要彈劾官吏,自然可以直稟陛下,但事實上一切摺子稟奏都要先交由蘇世譽審閱,已成為御史台內心照不宣的規矩了,而嚴燁此人深諳奉承討好之道,怎麼會突然擅自稟報?

  “臣認為嚴大人所言有理。”岳宇軒接上話,“於大人畢竟只是督建工事之官,職位並不算高,如果不是背後有人支撐,恐怕是不敢如此大膽的。陛下,建章宮是為您所建,偷工減料敷衍了事,這無疑是將您的安危置於不顧,又有如此牽扯,不可不重視!”

  “愛卿所言極是。”李延貞想了片刻,看向蘇世譽,“既然如此,就辛苦蘇愛卿儘快查明,嚴加處置吧。”

  “臣領命。”

  “師哥,已經有三個人被御史台帶走審問了,恐怕不久就會查到你。”秦昭語氣有些凝重。

  “哪裡來的恐怕,這分明就是衝著我來的。”楚明允漫不經心道,“一個早已離京的小官算什麼,不過就是個挑事的引子,想扳倒我才是正題。”

  秦昭有些焦急,“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楚明允勾起一絲冷淡笑意,忽然道:“譚敬那些火藥的事你查的怎麼樣了?”

  秦昭不知他為何問起這個,卻也老實答道:“除了我們去的大倉庫,譚敬利用職務還有些別的儲藏地,那些火藥最後搜查出來轉交給了兵部,每克都登記在冊,沒有問題。”

  “譚敬和岳宇軒,兩任工部尚書,他們職務交接之時,你怎麼知道沒有疏漏呢?兵部拿到的分量,又還不是他給的?”楚明允慢聲道,“當初譚敬之案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如今看來,譚敬他本身就是個拿來掩護的棄子。”

  秦昭頓悟,“岳宇軒有問題?”

  “他們攻擊我的時機,難道不正是我反擊的好機會?”楚明允笑意漸深,眼中卻無一絲溫度,“人一得意了,就難免忘了自己是誰。你現在立即去查,絕對要把那個人徹底揪出來。”

  “是,我這就去查岳宇軒。”秦昭說著往外走去。

  楚明允叫住他,“再添上一個人。”

  “誰?”

  “我討厭朝秦暮楚的人。”楚明允抬手抵著下頜,“嚴燁。”

  秦昭瞭然,點頭應道:“明白了。”

  書房靜了下來,楚明允後靠在椅上,閉目沉思,鏤金小爐緩緩吐出縹緲煙霧,安神香的氣息悄然融散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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