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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悅看著東皇太一,應該就是有其餘的八個神明元魂所共同組成最原始的元靈,所以稱為太一。當楚珏回歸東皇太一之時,世上就再也沒有楚珏此人。楚珏一直說天意,他隱瞞著一切,就是為了遵照天意,但是卻用情,保住胡悅十年的歲月。胡悅不知楚珏在知曉所有一切的時候,依然那麼做的心情是如何。但是現在他問不到,面前的尊者依然巍峨不動,如山嶽一般。胡悅心中微微恍惚,難道說這十年也是天意?那楚珏的深情是否也是天數?他絲毫沒有自己的意識在其中?

  胡悅突然想到一個無關緊要的往事,楚珏扶手拿著酒勺,為自己門口兩個葫蘆里灌酒。表情怡然自得。胡悅心中不禁莞爾一笑。怎麼會沒有感情呢?

  胡悅閉上眼,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他伸出手指著地面開口道:“悅可答!”

  此時天樂不鳴,天鳥停止翱翔,四周瞬時化為寂靜。胡悅睜開眼,答道:“天,無情。人,有情。然天可為人而有情,人可為天而無情。人之道,則皆有情,天之道,則無無情,然人道即天道之一。故而天可謂人道而有情。”

  此時天樂不鳴,天鳥停止翱翔,四周瞬時化為寂靜。天女站在天橋兩側,諸神靜候胡悅最終的答案。胡悅睜開眼,答道:“天,無情。人,有情。然天可為人而有情,人可為天而無情。人之道,則皆有情,天之道,則無無情,然人道即天道之一。故而天亦有情!”

  此言一出,面具尊者開始產生了變化,但是似乎又有什麼阻止了這層變化。但就在此時,原本空著的席位,突然出現了幾個人,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出現的。

  胡悅站起身,他負手而立,又如當初在觀情齋之中侃侃而談的狂生,開口道:“三百年觀情至今,難道上皇不也見證這一切?九元其一,與我入世,觀盡這世間之情難道不能證明我此番言論嗎?”

  當胡悅再無疑惑,向天而答。此時的左一棋,也開始明了自己完全只是楚珏所利用的一個砝碼,而這具肉身,他是根本帶不出去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不但如此,如果他繼續留在這個身體中,最後他只能被困死在裡面。

  左一棋現在唯一的依憑就是用楚珏之力所召喚出的陰陽魚。左一棋痛苦地想要挪動身體。但是他的身體根本不聽他的使喚,他再一次感受到當初死亡之刻的恐懼,一切又回到了原點。他痛苦地看著梅妃。梅妃心中不忍,開口道“先生最後一段路,就走到此吧。三百年的歷史已經改變,現在的你應該早已不存。而今先生何去何從?是願意作為一個忠良魂歸離恨天,還是被困在一具不屬於自己的軀體之中,直到成為一個怪物?”

  左一棋隱晦不定地看著梅妃,突然間,陰陽魚失去了控制,楚府開始緩緩向地下塌陷。而從地下冒出了黑色的水,水開始越來越多。已經將要把胡悅的屍體所淹沒了。

  梅妃暗道:“啊呀,糟了……”

  梅妃瞬間移位,她想要把胡悅拉出來,但是胡悅如何都無法被拖出。反而更深地埋入地底。左一棋瘋狂地笑道:“他才是真正的楚君吧。當年趙王心心念念的不世高人,替咱們安定東南方各勢力。我最終雖然沒辦法為自己謀得什麼,可我比他強!他至今還在為所謂的趙王賣命至此,可笑至極啊,你可知我心裡的恨從沒有平息過!而一切都因他而起,如今見他這番摸樣,天意,天意啊。這才是天意啊,哈哈哈哈哈!”

  梅妃無暇顧及已經神智錯亂的左一棋,她秀眉毛緊蹙,不安弟看著地面不停出現的人臉,隨後又凝視著地底的陰陽魚,陰陽魚因為吸收了太多苦難和怨念,已然失控。當初楚珏雖然召喚出它,但是卻並沒有進行干預,這也就是為何左一棋認為是雙鬼女控制著陰陽魚,並且用它吞噬許許多多悲哀的靈魂。而如今,原本的靈魂不但被左一棋激發,而且隨著石靈子與陰陽魚不停的碰撞,陰陽魚已經不再願意受到召喚和控制,它不停地撞擊著地面,只要它突破地面,所有它所接觸的生靈都會被吞噬。這造成的災難將不可估量。而這些痛苦的幽魂也將爆發,她們都是一些失去孩子的母親,世上之痛,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樣的怨念如果爆發……

  梅妃咬著牙,最後決定豁盡所有精元,與這些同歸於盡。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然間楚府地面的雲咒再一次出現,四周響起起胡悅的聲音。

  聲音慷慨激昂,震耳發聵。兩人都為之一振,而陰陽魚似乎受到聲音的影響而停止了突破地面。

  這些聲音真是胡悅在九岡山上,答天之問:

  如君所見,人面貓者,患難之情,富貴之負。

  如君所見,戰之英魂,報國之情,無畏生死。

  如君所見,烏鴉之謎,恩孝之情,母子天倫。

  如君所見,核桃有記,同窗之情,一念相托。

  如君所見,陰陽有魚,鏡緣之情,生死兩面。

  如君所見,鬼子母虐,護子之情,墜入阿鼻。

  如君所見,偷生而活,不舍之情,生死定數。

  如君所見,梅花弈諫,相守之情,一生所縛。

  如君所見,黃泉岸燈,不得之情,終成幻滅。

  如君所見,梧桐棲鳳,養育之情,相依為命。

  如君所見,白沙胎神,求生之情,等價而換。

  如君所見,無頭公案,卑祈之情,不得所惜。

  如君所見,風雪歸人,信諾之情,蒼生所託。

  如君所見,回魂因緣,花下之情,情定三生。

  如君所見,偶魅惡魘,相伴之情,束縛而終。

  如君所見,柳青之音,知音之情,生死相欠。

  如君所見,丹蘭山鬼,同族之情,自有天道。

  如君所見,心境之塔,怨嘆之情,死而不滅。

  如君所見,天下眾生,緣起緣滅,天地有情。

  話音結束,楚府的地面又發生了變化,雲咒再起,那些人面見見重新回歸地面,而雲咒不再是那些反覆的咒文,而是出現了許多的畫面,有歌女最後死前,悽苦潦倒,只唱得最後一首情歌;

  有陰山之間,女將手持韁繩,戰馬呼嘯,身後站著她所珍惜的兄弟戰友;

  有炊煙裊繞,老母fèng針,一隻烏鴉口銜萱糙,落在窗前;

  有朗朗讀書聲中,那驚世才學得一番言論,以文治世,天下歸仁;

  有古佛燈前,僧人刻著鬼子母神像,但怎麼都雕不出妻兒的模樣;

  有山中長坐的道人,懷中卻一直留著那妻所繡得長命錦囊袋;

  有宮闈深處,白梅之下觀棋出神的小兒,梅花落在他的頭上他卻渾然不覺;

  有黃泉三途河畔,永閃爍昏暗得燈下之人,河岸倒影出兩個人,一人盞燈永遠相伴;

  有手持梧桐木,青燈古佛之下的獨足修行者,抬頭看見青鳥落於梧桐之上,莞然而笑;

  有白沙客棧中,咿咿呀呀的嬰兒等待著不會出現的父母親人,老婦和胖掌柜收留著所有的兒童孤魂;

  有殘垣破壁之中,那曾供人對飲的白瓷雙喜杯,荼蘼花開滿院子,□□已盡;

  有大雪亂舞之中才會出現的一副王者畫像,終於不再是那金殿之上的王者,而是心懷天下的仁俠;

  有棄窯之內,老婦fèng制的木偶如豆蔻少女一般,她撫摸著手中的人偶訴說著心中的心事;

  有絲絲柳樹下,一蕭一琴兩兩相對,知音的人卻再也不想見;

  有丹蘭山下,同族相聚,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有心境之內,魑魅魍魎,愛恨糾纏,無面的守塔人等待著下一個到訪者。

  當一幅一幅畫面在楚府的地面出現之後,陰陽魚慢慢地開始安靜,它遊蕩再這些畫面之中,似有回應,最後同這些畫面一同消失。

  三百年後,天問之答,便是如此。

  梅妃跌坐在胡悅的身旁,她低頭看著深陷土地之人,最後輕柔地擦拭著他臉上的泥痕,她看著左一棋道“先生說的沒錯,他就是那個三百年前趙王尋來的高人,為答天問,無情無愛無名無姓,不能擁有自己的幸福、自己的親人,為了天下做到這個地步卻心中仍不忘這世間種種牽掛之人。沒錯,他不能擁有自己的感情和歸屬,但是他卻看盡了天下所有的情感。終此他回答了天問。他才是真正的楚君。先生原本也如他一樣,為蒼生而豁盡全力,一心輔佐聖君。先生所言極是,一家天下,何來功勞,但為蒼生而為,真的是為了功勞嗎?如果為了功勞,先生又為何會追隨趙王去參與那場勝算渺茫的貫山之戰呢?”

  左一棋看著眼前的一切,無言作答,他感覺自己渾身的力量仿佛被抽離,他抬頭看著天空,東方既白,馬上就要天亮了,他又想起了趙王唯一一次與他獨處時說的話,也是一個即將天明的時候:“我要還世間一個太平盛世,先生願不願意和我一起為天下奮盡全力?也許我們最後只能落得一敗塗地,但可為而不為,枉為丈夫!”

  左一棋閉上眼,對著東方,叩首拜道:“臣,左一棋,愧對先皇……”

  而後,左一棋的身體開始越來越小,最後化為了一塊玉琮。就在左一棋消失之後,胡悅的屍體也逐漸全部埋入了地下。偌大的楚府被陰陽魚摧毀殆盡,在這廢墟之內只餘下梅妃一人,她抬頭看著天空,喃喃道:“您最後的囑託,梅絕不辜負……”

  而在九岡山,胡悅用盡所有的力氣,回答完這些,再無力氣開口說話。他只覺得胸口的心臟要跳了出來,他只能靜靜地等待著最後的答案,這也將覺得胡悅何去何從,他最後的結果將是如何。

  此時,天女再舞,亂花飛起,隨著天女的舞姿,東皇太一卻漸漸地消失了,在之後,原本空白的山頂,出現了八張玉席,與胡悅相對。當東皇消失,隨後身後的八張蓆子,陸續出現了人影,他們同樣端坐。至此,只有一位空缺無人,

  胡悅看著那空缺的位置。胡悅已累得無法開口說話,他盤腿而坐,靜靜地等待著最後的答案。而這個答案,將要決定胡悅何去何從。而三百年的歷史卻已經發生了變化。胡悅捏緊拳頭,全看這最後一刻了。

  七人中一人,開口道:“八元缺一,山鬼困艮山。”

  胡悅心有所料,但是這七人之中不知哪一個才是楚珏,而且楚珏已經魂魄消散,他又是如何能夠回到此處?這些胡悅都不知道,但是山鬼應該就是柳姬無誤。

  就在此刻,七人之中,最中間的一人緩緩站了起來,他走到中間道:“山鬼封於艮山,三百年人世因此而產生的變化,通過這一次的天問可做彌補,一切恢復平衡。世間再無九元天問局。”

  胡悅看著站在中間之人,他頭上帶著一個獸紋面具。其他所有人接不作答,他又重複道:“一切都將回歸原本。”

  獸紋面具下一瞬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但是胡悅卻沒有看錯任何一個細節。那個獸紋面具的手中握著楚珏過去所持的青龍戒尺。而這把尺代表的含義,胡悅終於明白了楚珏最終是九元之中那位神明的元靈。

  而在明白了楚珏最終身份的那一刻,胡悅終於放下了心中最後一塊大石。那就是左一棋最後的結局。他鬆了一口氣,因為他知道最後即使消失的也就只有自己了。三百年的世道不會因為自己而毀滅。

  他苦笑一聲,但是心中卻泛起了無限的苦澀。他抬頭看著那手持戒尺的獸面人,握緊的雙手緩緩地鬆開,眼中的沉重多了一絲相對無言的苦楚。

  作者有話要說:  噹噹噹噹當~~~楚珏的身份終於揭曉了。

  ☆、乾坤一問(四)

  此時,胡悅終於有所氣力,可以開口再言,他道:“這位尊者,該是大司命吧。”

  獸面尊者聞聲,有一次出現在橋頭,但卻沒有過橋,這一座橋橫斷在二人之間。

  胡悅沒有力氣站著說話,他保持盤坐著的姿勢,開口問道:“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尊者。”

  獸面尊者看著胡悅說:“請說。”

  胡悅抬起頭,雖然九元所有的聲音都是一模一樣,但是這樣的語調,胡悅實在再熟悉不過。胡悅眨了眨眼睛,他問道:“尊者是否就是楚珏。”

  獸面尊者又出現在橋之上,緩慢地摘下了自己的面具,他恢復成了楚珏最原先的摸樣,但是他的發似銀雪一般,眼睛也是這般。但是胡悅卻能夠感受到那種往日的溫暖,他說:“也許,這將是汝最後一次以這種方式見吾,也許汝將灰飛煙滅,但這一切都是守恆。現在汝回歸了原本,而吾也亦是。”

  胡悅微微頷首,他說:“那就是了,我要問的是尊者可否對胡悅有情。”

  大司命轉頭看了其餘眾人,隨後對著胡悅問道:“有。”其餘六人微微一動,就此一動卻山搖地動,九岡山為之震動。

  胡悅抬起頭,三百年後,他再一次與這樣的目光對視。而這一刻,胡悅終於明白為何楚珏會在他的身邊,這一切的緣由。全部都是因為胡悅只回答對了一半的問題。但是他卻有了三百年的時間,等他再一次來到這九岡山,回答著未完整的答案。

  胡悅說:“大司命與我一同在人間三百年,最後十年的作用與其說是為我庇護,不如說這十年的時間也是天數,直到所有相關之人都出現,一切都將歸於正規。閣下以楚珏的身份見證這一切,並對我有情。當證我的答案是真。然否如何證明尊者的情感?”

  大司命站於橋上,一身銀白,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胡悅這番話讓即使不願承認他的答案的其他人,也不得不承認,因為無人能夠否認大司命的存在。他代表著永恆。

  最後一局,胡悅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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