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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說多情最傷人,可知不能回應的愛,才是最傷人。他放下了人世的情感,無愛無恨,只為了心中那一份“值得”。他渾渾噩噩流連於紅塵,負了所有人,最後回到此處。

  三百年前,蒼天有問:天可有情。

  胡悅當時回答:“天無情,人有情。”

  只對一半,卻錯一半。而今,胡悅將要再一次回答,到現在他依然沒有想好答案。他不知道代表天意的九元會如何問,還是這個問題嗎?還是又成了其他無對無錯的問題。這些都不重要了,胡悅此時的心卻被填的慢慢的,他三百年的混沌到頭來得到感情之後最先體會的卻都是離別苦澀。他心疼,疼到最後就不再疼痛,而是一種靜,他一步一步往上走。山路像是指引一般,引著他踏上頂端。

  山中雲氣極深,胡悅幾乎已經看不見腳下之路,他只覺得他自己猶如騰雲駕霧,如上雲天之上。

  天地之間,只剩下他一個人,雲霧繚繞,卻讓人感到一種寂寞。胡悅只覺得一種從心中透出的冷,這份冷讓他打了一個哆嗦。胡悅苦笑道:“果真是高處不勝寒啊。”

  在山的最高處,不是一覽眾山小,而是一片無垠的空白,空白得讓人害怕。他再回頭,看不得來時的路,上此山,再無回頭之路。

  胡悅伸出手,雲霧之中,他的手滿是血跡,無論雲霧如何從他的指尖划過,手上的血卻絲毫沒有褪去。他抬起頭,他只覺得他處於一片白霧之中,不知前後,不知上下。走至此景,已經無路可走。

  胡悅站立不動,他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但最後依然崩潰地發生大笑,他從沒有這樣笑過,他笑得跌坐在地,他一隻手支撐著身體,一隻手指著天上,狂笑道:“到頭來,天地乾坤居然就是一片空白?走到此處,無路可走?啊哈哈!我三百年前來此,三百年後來此,最後居然是無路可走?可笑至極啊!”

  胡悅笑得再無力氣,他躺倒在地上,無力地閉上眼睛。大笑之後,心中居然如此的空蕩蕩。這笑比哭更讓人絕望。

  走至無路可走,但乾坤依然沒有任何的體現,胡悅心中除了絕望,再無其他。他身邊所有的人都死了,愛他的,他愛的,一個一個為了讓他到達此處而消失。他就算活著,活在這個空無一物的地方,要生不得生,要死不得死。

  這種可笑的絕望,讓他倒在地上,毫無氣力。

  胡悅閉上眼睛,他想如果這樣,能夠讓自己徹底死去,那也是好事。但……

  他的手卻開始緩緩地握了起來,耳邊仿佛還有誰在和他說話。但是他無法聽清這些話語的內容。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地爬了起來,他跌跌沖沖地往前走,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三百年前,也是只有他一個人。

  他仿佛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他依然是三百年前的那個胡悅,只是在此處長長地睡著了,一夢三百年。

  他夢中有許多的人,這些人與他結緣,緣起緣滅,猶如過客,大夢一醒,煙消雲散。

  他朝前走,突然一聲巨響,胡悅神魂一盪。從白霧之中像是有什麼東西開始割裂。他明顯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動,此時雲霧開始流失。

  胡悅站立不動,只有四周的環境開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一瞬之間,滄海桑田。原本胡悅所在的九崗山突然下落,順勢而下,胡悅只覺得神魂都在極速往下沉,猶如墜入深淵。也許他現在已在地獄。

  胡悅像是一片枯葉般不停往下落。但是就在此刻,忽然他只感覺瞬間停了下來。四周從原本的一片白茫茫,轉瞬就化為一片漆黑。

  黑暗之中,他感覺就像是上不著天,下不落地。他就在無邊的黑暗中,浮在半空。

  這份壓迫比之前的白茫之地更讓人絕望。胡悅即使睜開眼睛,他也看不到任何東西,他的感知變得越來越的麻木。

  原本身體和神魂的損傷,讓他苦不堪言,但現在他覺得任何的傷痕都像是不存在。他試著發出聲音,但,他聽不見任何的聲音,包括自己的。

  看不見、聽不見、感知不到、漸漸地思維也變得越來越稀薄。他連自己是坐著,還是躺著都不知道。幾乎要融入這黑暗之中。

  也許這就是死亡時刻的感受,胡悅心中沒有過多的掙扎,他只有覺得一種解脫,沒有疼痛,沒有那種撕扯般的心疼。沒有孤單,沒有期望。什麼都不剩下。

  不知許久,有另一個聲音,似乎從胡悅的心裡鑽了出來,那是唯一的一個聲音:賢弟,“染香”可釀了?

  這個聲音雖然微弱,但就像是連綿不絕的流水,又像是驚蟄驚雷之下的春曉。又有些東西灌入自己的體內。

  這些東西有的苦澀異常,冰冷,刺痛,有些卻溫暖異常,溫潤,安穩。這些東西都不斷地湧入胡悅的體內,他的意識開始變得集中。他發現傳入這些感覺的是那塊即將要碎裂的生死符。生死符不停地把這些情緒源源不斷地傳入胡悅的體內。

  胡悅回想起了三百年前的種種,三百年後的種種。自己的抱負,夢靈的期盼,趙王的相托,虹翹的情義,玄冥子的掙扎,最後出現的依然是月下的那一抹月白的背影,舉杯邀月,等候著他再一同月下對酌。

  胡悅只覺得身體又開始疼痛,又變得虛弱不堪,和之前寧靜快樂的感受完全相反,但是卻真實。還有一份更深的情緒在他的心中重新燃起。他覺得原本冰冷漆黑的心開始有了溫度。

  胡悅重新開始思考,此處黑暗之中,不接天地,這裡應該就是最後兩關,乾與坤。原本胡悅以為乾坤乃是兩個分開的關口,但是他卻忘記,乾坤本為一體。所以乾坤是相通的。

  當他想通這一關,生死符只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的聲音,隨即便碎裂開來。胡悅驚訝,但是這份驚訝卻被之後的疑惑所掩蓋,為何他沒有消失?

  胡悅串連所有的生死符的線索,他終於發現了其中的緣由。

  楚珏說的沒有錯,生死符乃是用所有人的精血所化,它的作用就是穩定這個原本不存在天干地支之間的世界,所以必須要在子午相交之刻開啟。就是說,子午相交,非白日,非黑夜。子午對沖,六合七過。大凶之照,卻能開啟這樣的一個陣法,就是讓所有的人都成為不死不活的靈體。

  故而當第一個生死符開啟之後。它便化為了整個陣法的護持之陣,防止整個世界所有的有序時間把這個無序而不存在的空間排斥和吞噬。

  這個生死符應該就是當年從趙王那兒得到的,據趙王言,此物乃是他的傳世之寶,由一個柳氏道人所贈,說此物可助趙氏後人平定天下。但依然需要有人所持,這也就是為何趙王知道楚山有胡悅這一不出世之人,三百年前能夠開啟此陣者,非胡悅莫屬。所有的一切都似有天意。

  而第二個生死符,也就是二鬼女所持有的空盒,在沒有開啟整個空間的時候,它是不存在的東西。只有當開啟之後,這個象徵著他們所有人精血所化的生死符才會出現。所以這個生死符實際上並非是開啟,而是有開啟後的九元天問局所給予。

  但如今,這塊生死符碎裂,代表著胡悅和所有人的精魂血脈都已經耗盡。胡悅、楚珏、玄冥子、夢靈、柳姬全部進入此處的精魂都消耗代價。

  但是胡悅現在還有自己的意識,這隻有一個原因:他終於進入了九元天問局最中心的環節。所以即使精血耗盡,他依然不會消失。這裡是降神之地。不存在生與死的差別。但是他是否還能再回去,這就已經不得而知了。因為他並沒有在精魂耗盡之前破局。

  胡悅握著拳頭,他不知道這是不是意味著他輸在了最後一關。

  胡悅握緊拳頭,咬著牙,他翻身而起,盤腿而坐。再一次閉目,卻不再是彷徨無依,失敗了嗎?怎麼會呢?只要他還尚有一絲意識,他就要繼續下去。不死不休。

  他忽然想楚珏所說的那句:“陰陽相生,自然相剋。賢弟你應該已經想到了關鍵。”

  胡悅心中猶如被此言敲山震虎,他猛然睜開眼,此處就是乾坤二宮,只是混為一體,天地不分,陰陽相合。這是最初的狀態,也是最混沌的狀態。任何的事物回歸最原本的樣貌。也就是無的面目,但是胡悅卻成了無之中的有。合乎陰陽兩儀之道。無中產生有,有的盡頭便是無。

  天地相融,故而天地不存。這就是乾坤相合之宮,而他現在僅僅憑藉最後一口元氣,在此天地不存的地方,要真正進入問天的迎神地點。他必須要過的最後一關,便是此處。

  胡悅抱朴守一,此時最簡單的太一,成了胡悅唯一的依憑,守一便是守住原本,一划陰陽兩儀,二分四象,四分八卦。由一而化,而這八卦之陣,最後便歸為其一。一切都回到了最原本的狀態,三百年前胡悅最後一關與此相同。再無時間,再無空間。他既是過去的胡悅,也是現在的胡悅。此時他們是合二為一的。

  胡悅繼續沉思,此處乾坤二陣,同時出現,乾坤,分別代表著陰陽,兩種極端,乾是陽,生於天。乃是最大的動力。所以在之前的混沌白霧之中,雲一直在走。行雲之間,其實暗含乾之道。

  坤則代表陰,極陰之道。那代表著是真正的凝固,他有氣卻無動力。生於地下。

  二卦應該讓陽氣向下,陰氣向上。陰陽交合,這樣才能夠使得乾坤不會成為凝固。而是流動的狀況。

  否極泰來,方能破局!

  而現在他所在的暗處,正好就是坤所在的陰爻。那麼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如何把這一份混沌的陰氣帶上天去。這樣就能夠迫使天上的陽氣下降。

  但是現在的他如何做到?

  胡悅抬頭望去,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見,那份壓迫絲毫沒有減少。他試著伸出手,向前推去,忽然他像是推到了什麼東西,但是那個東西他只能感受到一面,他試著用力,忽然那個東西有了一絲挪動。

  胡悅想要繼續推動,忽然他只覺得前方一空,整個人都超前了一步,之前的阻礙突然間消失了。

  但是因為什麼都看不見,胡悅並不能確定之前的阻礙是什麼,他只是覺得那時一樣冷冰冰的東西。但是觸摸之後胡悅覺得自己身體的疼痛似乎得到了一絲緩解。

  又向著不同的方位試探,其中幾次他感受不到阻力,但是有幾次卻依然明顯地感受到之前有東西。闖關之間,雖然所有的事物像是偶然,但是在這偶然之中卻總是有著驚人的順序和含義。

  這一切暗含的道理,在胡悅的幾次嘗試中變得明朗起來。這裡暗含奇門遁甲。

  但是,他什麼都看不見,胡悅凝神,乾脆閉上眼睛,之後分別從八個不同的方位去觸摸前方,每一次之後三個會出現阻擋,其他都是空無一物。

  胡悅心中默念:三……莫非是,三奇之數?

  既然現在應該確定是在坤宮,那麼乙丙丁應該就是此處的關竅所在。就在胡悅把三個推到阻礙物的方位設為乙丙丁,之後,其他的方向他也就做了定位。

  果然沿著所計算的順序,胡悅每一次都能在自己的乙丙丁方位觸碰到類似像是玉一樣的東西。而乙丙丁則是坤宮的奇樹,可定甲子。甲乃是天干第一數,也就是說,乙丙丁可以護樁一’者。

  他不停變道,當他習慣了這樣無邊的黑暗,他的感覺就變得分外的敏銳。他明顯感受到他在往上走。

  就在他走的過程中,他終於明白所謂帶陰氣向上,其實就是沿著這條由寒冰玉所組成的古怪道路,一路向上,自然就能夠破陣。

  胡悅心中暗暗地疑惑:這一關看似不難,難再堅持啊。

  胡悅越往上,他的那份古怪的心思就越濃,直到後來他發現,他的面前總是一片黑暗的時候,他突然止住了腳步,他顫抖地用手摸著自己的眼睛,他發現他依然什麼都看不見了。

  胡悅倒退兩步,現在他在一個完全不存在的世界之中,而他看不見任何的東西。就算過了這關,胡悅並不知道是否自己已經失明,還是在單單只是此處他看不到。但是他現在明白的是,九元天問局,應該已經徹底關閉,這代表外界可能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無論是三百年之前,還是三百年之後。

  作者有話要說:  好,最後一章……第一小節……

  ☆、乾坤一問(二)

  就在胡悅躊躇之際,左一棋因為被石靈子禁錮,在他一心想要從這裡出去的時候。他卻沒有發現,原本的楚府之中,雲咒徹底消失,除了胡悅,所有人的屍體都不見了。

  但是胡悅的屍體也慢慢地開始於陷入地中。像是要沉入地里。

  左一棋的肉身原本是楚珏的,所以這些變化並沒有影響到他,他依然死盯著出口。石靈子終無力抗衡陰陽魚,很快他就可以出去了。左一棋的眼中閃出急迫,這一刻終於還是被他等到了。

  左一棋伸出手雙手,用力搓了起來,這是他三百年前習慣的動作,他一直以來都在壓抑著自己。直至如今,所有比他強的人都消失了。一個九元天問局,困死了所有阻礙,這簡直就是老天爺在幫他。

  他停止動作,隨後雙手負於身後,挺起腰,只要石靈子徹底摧毀,他就能看看這新的三百年之後的世界。

  他不禁回想起,當初自己臨死時,楚珏出現的那一幕。

  那時候,洪水和山崩同時爆發,只有艮山半壁搖搖欲墜,保留了趙王主力部隊,但是他卻要死在了亂石之中。

  趙王命人迅速離開此處,他就被遺棄在了戰場之上,而這裡只能叫做亂屍坑。他恨趙王居然就這樣放棄了自己,心腹謀臣,可笑之極!哪個帝王不是只關心自己的身家性命。他們這些臣子和追隨者只不過是一群供他驅使的工具。工具沒了還能再找,自己亡了就算徹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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