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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過得很不好吧,顧遠腦海中掠過這個略帶譏刺的念頭。

  瘦成那樣,整個人要沒了似的,好像只剩最後一口氣吊在喉嚨里。

  不是坐擁權勢地位嗎?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嗎?看來日子比跟我要難過多了是不是?

  連顧遠自己都能清晰感覺到內心深處泛起的惡意,那是混雜著嘲諷、解恨和快意的感覺。他長長吐出一口氣,伸手關了花灑,抬頭便看見浴室隔間cháo濕的玻璃上,水光中自己僵硬又扭曲的臉。

  連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那一刻他並不感到慡快,甚至有一絲絲類似於酸楚的熱流涌過心頭。

  那是比欲望更加鮮明的刺痛。

  ·

  顧遠走出浴室,方謹正屈膝坐在床上,臉深深埋在膝蓋上的雪白被褥里。從這個角度來看他頎長的脖頸以至於光裸的後背都暴露在空氣中,顧遠皺了皺眉,走過去抓起被子,把他整個人嚴嚴實實包了起來。

  方謹微弱地掙扎兩下,但那力氣對顧遠來說是忽略不計的。他長腿一跨上了床,把被子裡的方謹圈在自己懷裡,問:“你最近在絕食自殺還是怎麼著,就這麼想殉情嗎?”

  方謹撇過頭,不做聲。

  顧遠嘴角浮現出冷笑,“顧名宗怎麼死的?”

  “……心梗。”

  “沒聽說他心臟有毛病啊,該不會是馬上風吧。”

  方謹怒道:“——顧遠!”

  顧遠一把按住他往前掙扎的動作,拉回到自己懷裡冷聲警告:“別亂動!想再被我搞一頓是不是,嗯?”

  方謹不說話了,被褥里光裸的身體不停發抖,似乎整個人都緊緊地蜷縮成一團。半晌他終於發出細微的聲音,因為喑啞而顯得十分艱澀:“你父親病危前半個月,我一直在不停的找你……我讓人去東南亞到處打聽你的下落,整晚整晚,眼睛都不敢閉,就等著你能回來再看一眼……”

  那聲音里竟然帶著一點怨恨,顧遠聽著都笑了:“回來看誰,臨終前的顧名宗?方謹,對他痴心一片的人是你,他是死是活關我屁事!”

  “你——”

  “而且你該慶幸我沒回來才是,想想看,要是我當著他的面上你,把你搞得又哭又叫的,他會不會當場活活氣死過去?這種死法肯定不如心梗那樣一下子就過去了的舒服……”

  方謹終於忍無可忍:“不要講了!”

  顧遠驀然住口,只冷冷地盯著他漲紅的臉。

  周圍一片難堪的靜寂,半晌方謹才顫抖著吸了口氣,嘶啞道:“我當時找你是因為,顧總生前留下遺囑,他名下的產業指定由我繼承,目前流動資產已經基本過戶完畢。但我一個外姓人,掌握顧家這麼大的產業是有問題的,包括決策權在內的各方面都不能完全服眾。所以如果你想分一杯羹的話,我們還有合作的餘地……”

  如果顧遠沒有個親生弟弟叫顧洋,或顧家真的所有支系後代全部死絕,那方謹這話就根本沒有道理——他是顧遠唯一的對手,所謂分一杯羹那完全是胡說八道。

  但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在顧名宗撒手西去的情況下,方謹在交接顧家的過程中勢必會產生極大的動盪和風險。他身體情況明顯很不好,這些動盪對他來說是非常棘手,甚至有可能是致命的。

  那麼,如果顧遠對顧家產業還有一爭之心的話,此時便是趁虛而入的最佳時機。

  顧遠定定看著方謹,深邃濃眉微微上挑,形成一個刀鋒般尖銳的弧度。許久後他饒有興味地開了口,問:“方謹,你這是在拿著好處跟我做買賣呢,還是在求我幫忙?”

  方謹反問:“當然是做買賣,難道你不做嗎?”

  其實不該猶豫,畢竟機會難得,憑顧遠的能力和手段,借這個機會翻盤奪取整個顧家都不是完全沒可能的。但出乎意料的是顧遠笑了起來,在方謹意外的目光中搖了搖頭:“不做。”

  “……”

  “我有我自己的東西,方謹。顧名宗給什麼你就拿著,你不是喜歡那些嗎?喜歡就拿好了,不用分給我。”

  方謹猝然張口想說什麼,卻被顧遠輕輕鬆鬆堵了回去:“要是你拿不穩了想求我幫忙呢,看在情人的份上,這個忙我當然也可以幫。不過做交易什麼的就免了,你以為我還是四年前的樣子,不管多少東西我都能看得上?”

  他說這話的態度是那麼自然,倒讓方謹愣在了那裡。

  顧遠突然起身下床,把他整個人連同被子抱了起來,大步走到落地窗邊拉開了窗簾。凌晨時分灰濛濛的花園出現頓時在他們眼前,遠處天空陰霾安靜,蒼穹盡頭正泛出蒼茫的天光,以及一線隱約的魚肚白。

  “眼不眼熟?”顧遠問。

  方謹皺起眉,只聽他悠然道:“那一年我送你從柯家離開時,也是同樣的時節和場景。”

  “當時我問你,既然你能為金錢權勢而背叛我,那將來我帶著更大的財富和權力回來時,你還會回來跟我嗎?結果你叫我去跟遲家那姑娘好好過日子。”

  仿佛一把粗糙的鹽粒猝不及防灑在傷口上,這麼多年陳舊的疤痕,竟然還能疼痛得痙攣起來。

  方謹下意識望向顧遠的無名指。

  他的手正抱在方謹腰上,手指上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然而顧遠卻已經能用十分輕鬆的態度來回憶當年的事情,他察覺到方謹的目光,便抬手輕輕扳過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眼睛來望向自己。

  “很久以前我向你求婚的時候說,希望能和你成為實質意義上的配偶,雖無法律關係,卻像這世上所有平凡夫妻一樣相互扶持,白頭到老。後來我才知道這種一廂情願的想法有多可笑,你要的明明不是這個,以情人甚至床伴的身份來獲得金錢利益對你來說才是實實在在的好處。”

  “那既然如此,我也願意尊重你的意願,把你當做情人來對待,也給你顧名宗給你的一切。”

  方謹緩緩搖頭,因為下巴被顧遠捏在手裡,說話聲音顯得有些痛苦而怪異:“不……不要這樣,顧遠……”

  “跟顧名宗不同的是我會嘗試當個好主人,會照顧你,幫你的忙,讓你過得舒舒服服。很快你會發現跟我比跟顧名宗容易,只要你足夠聽話不跟我玩花樣,日子會好過很多。”

  方謹抓住了顧遠捏著自己下頷的手,竭盡全力才將它扳開,但隨即被顧遠反手一把握住了手腕。

  “因此一切如你所願,等我膩歪你了自然就放手。”

  顧遠輕輕頓了頓,目光中透出一絲令人心寒的殘忍:“早說過了,我千里迢迢跑回來不是為了跟你爭什麼繼承權的……明白麼?就是為了繼承你。”

  第49章 雙手捧著一顆無數次從泥土中撿回來的血淋淋的心

  顧遠在顧家大宅里住了下來。

  沒人有明面上的理由能叫他走,畢竟顧名宗剛剛去世,遺囑尚未公布,集團高層兇險的暗流還潛伏在水面以下;從各相關利益方到上流社會各界,都在緊密觀望著這場權勢之爭最後的結果。

  最直接的原因,是方謹並沒有要趕他走的意思。

  方謹精神不好,經常安安靜靜待著不說話,像一尊安靜、沉默而優美的雕像。但顧遠仔細觀察後發現他臉色似乎好看了點,似乎是這幾天被自己逼著吃喝飲食的緣故,前段時間的憔悴則是哀毀過度造成的。

  ——哀毀過度。

  當顧遠腦海中浮現出這個詞的時候,一股針扎般的刺痛也隨之湧現,仿佛吐著鮮紅信子的毒蛇緊緊纏繞住心臟。

  他以為自己能抱著不屑和輕蔑的態度來面對這一切,事到臨頭才發現,更深的感覺是不甘。

  混合著狼狽和妒忌的不甘。

  顧家長子帶人上門堵靈堂的鬧劇過後,拜祭者頓時都識相地消失了蹤影。再加上方謹把大多數傭人和警衛都遣散了,顧家這幾天前所未有地安靜,空曠的花園裡經常一個人都不見。

  午後風和日麗的時候,顧遠把方謹裹在雪白毛毯里,抱著他去花園裡曬太陽。

  在顧遠懷裡方謹總是很快就能陷入昏睡,他毫無設防地閉著眼睛,雙唇微微張開,睡著的側臉安詳平靜;顧遠自己都不知道他怎能這麼麻木,這麼溫馴,仿佛深夜裡那些暴戾的蹂躪和傷害、痛苦的呻吟和淚水都全沒發生過,只要自己一旦發泄滿足,他就能帶著滿身傷痕,再次順從地倚靠過來。

  就像被人泄憤踢打的小動物,劇痛中會害怕會掙扎,會哀哀地叫著跑遠。但等到主人發泄完平靜後,它又會小心翼翼的,充滿了信賴的蹭回來。

  是因為……所謂的感情嗎?

  還是顧名宗死了,反正他再也無可倚靠,只能認命呢?

  ·

  那天顧遠有事出門,中午沒在家吃飯,下午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方謹。只見方謹竟然在平時他被抱去的那張躺椅上睡覺,還自己把那條暖和的白羊毛毯裹上了,陽光穿過樹梢斑斕灑在他緊閉的眼皮上,眼睫末端如同點著碎金。

  顧遠沒想到自己不在家時,他還會順從自己在家時的生活作息,不由有點發愣。

  他蹲下身,看著躺椅上方謹沉睡的臉。

  方謹氣息均勻,眉宇放鬆,似乎沉浸在一個恬美安詳的夢境裡,對周圍一點點防備都沒有;他的發梢有點長了,搭在雪白的耳梢上,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像浸透了油的絲綢一樣烏黑柔軟。

  顧遠眼睛一眨不眨,許久後仿佛著魔般靠近,在他唇角輕輕印下了一個吻。

  ——溫柔繾綣,小心翼翼。

  如同情人間剎那的怦然心動。

  就在他起身時方謹被驚醒了。

  他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睜開眼睛,視線渙散數秒後慢慢聚焦起來,突然有點驚慌地抬頭望向顧遠。

  “……”

  兩人對視片刻,顧遠背著光的面孔並不清晰,而方謹仰起的臉上還殘存著茫然和無辜。

  顧遠猝然退後半步,緊接著掉頭就走。

  他的皮鞋大步踩過糙地,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西裝外套在風中揚起下擺。那一刻他神情生冷不辨喜怒,但周身氣場卻森冷得令人不敢靠近,有個傭人正巧經過瞥見,慌得霎時向後躲了好幾步。

  顧遠走進大廳,砰的一聲甩上了門。

  顧家現在人少,他發怒的事晚上就能傳到手下耳朵里。所有人都會以為他和方副總兩人之間爆發了矛盾,在花園中爭吵過後又拂袖而去。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叫怒而出走,那叫落荒而逃。

  ——如果其中真有什麼怒氣的話,那也是針對他自己而已。

  顧遠登上樓梯,轉角時經過落地畫框,鏡面中看見了自己狼狽的身影。

  經過這麼多事之後,他以為自己終於能把方謹當做一個珍貴的物件或美麗的寵物,可以盡情在那虛弱的身體上占有征伐,享受力量帶來的絕對強勢,以及身為勝利者的極致快感;然而剛才他眼睜睜看著方謹的時候,卻像初次墜入愛河的毛頭小伙一樣,心臟砰砰直跳,口舌發乾說不出話。

  這個給過他那麼多刺激那麼多恥辱,一次次將他拱手送上的真心踩進泥地里,一次次毫不留情轉身離去的人。

  當他從海面抵達香港,滿身血污被送去搶救,夜晚在病房裡孤零零一個人醒過來時。

  當他數年來在東南亞各個國家輾轉流離,槍林彈雨刀口舔血,無數次深夜夢回,看見窗外一輪冰冷彎月時。

  他只想把一切憎恨用暴力和羞辱的形式加倍報復到這個人身上,看他後悔,看他哀求,看他痛哭著跪在泥地里向自己苦苦伸手,切身感受到更甚於自己當初十倍百倍的痛苦和絕望。

  ——然而方謹什麼都沒有做。

  他甚至在顧遠面前那樣無辜地、一無所知地沉睡著,陽光灑在他身上,猶如投下圈圈光暈;世間一切美好的詞彙都能加諸於此刻靜謐的糙地,溫暖的微風,和樹蔭下安詳熟睡的身影。

  顧遠知道其實自己才是占據上風的那一個,只要伸手就能輕易扼斷那雪白脆弱的脖頸。

  但那一刻他卻突然意識到,其實一切都沒有變。

  從他拿出那隻深藍色天鵝絨的戒指盒開始,從他說請你成為我生命中的伴侶開始,不論世事如何變遷,地位如何變化,他們之間的姿勢就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方謹始終坐著,而他始終跪著,雙手捧著一顆無數次從泥土中撿回來的鮮紅的心。

  ·

  那天晚上顧遠折騰得格外狠。他把方謹翻過來壓在床上,從背後深深進入,手勁大到在側腰間留下了數個淤青的指痕;方謹在斷斷續續的呻吟中竭力掙扎回頭,似乎想看看他,眼底滿是一觸即碎的淚水。

  那眼淚讓顧遠心浮氣躁,明明身體很慡快,心裡卻有股窒息般的悶痛。

  幾分鐘後他終於抽身下床,一把打開衣櫃抽屜,從裡面隨手抽了條黑色領帶。就在關上抽屜的那瞬間他眼角餘光突然撇見了什麼,仔細一看,原來成排的領帶盒中有一隻墊著深藍色絨面,上面赫然是一枚穿在銀鏈上的戒指。

  ——是他當年拿出的求婚對戒。

  顧遠愣了愣,剎那間掠過的念頭是原來你把它放在這裡了,緊接著難以形容的酸澀便從口腔中瀰漫上來。

  他順手拿起戒指回到床上,什麼都不說,不顧方謹的反抗直接壓住他,把他的眼睛用領帶蒙住——恰好是松松的不會傷到眼睛,卻又能確保一點光都透不進去的程度。然後他強行拉開方謹內側一片青紫的大腿,再次把自己硬到發疼的欲望插了進去,瞬間舒服地長長吁了口氣。

  然而緊接著方謹跟瘋了一樣,拼命伸手扒拉領帶:“顧遠!顧遠,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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