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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顧名宗要對柯家下手,派方謹為第一枚棋子?

  那麼方謹從一開始接近他,又是為了什麼?!

  顧遠咬緊牙關,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如同被毒蛇狠狠咬下,鋒利的毒牙扎透血肉,毒汁混合著血液縱橫流淌,讓他痛得五臟俱焚。

  然而在那痛恨中,又有一絲絕望的愛緩緩滲透而出,在腦海深處無聲而肆意地嘲笑著他。

  ——多麼弱小,多麼可笑。

  他愚蠢的愛和熱情,也許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場荒唐的笑話。

  顧遠顫抖著呼出一口炙熱的氣,連鼻腔都被燙得發酸。片刻後他閉上眼睛定了定神,轉身想找點防身的東西好摸出去看看情況,突然瞥見床上被掀開的被子裡,露出一個黑色的角。

  顧遠走近一看,瞬間瞳孔緊縮——那竟然是一把槍!

  是他隨身不離的白朗寧MK3!

  有誰會迷倒綁架了一個人,再算好時間讓他醒來,往他手邊放一把槍?

  顧遠拿起MK3拆開彈夾,十三枚子彈填充得滿滿當當,槍膛里還卡著一枚首發彈,標準的高火力配置。他掂掂槍身,又試了下瞄準鏡,心說這是誰放在這裡的,難道是自己的手下摸上船來看解救不成,偷偷藏把槍在這裡給自己備用?

  不可能,這也太蠢了,而且被發現的機率太高。

  那難道是方謹?

  上一刻才因為劇痛而痙攣麻木的心臟,此刻突然又飛快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希望,仿佛沙漠中渴到極點的旅人幻想著下一步就能遇見綠洲。

  那隱秘又瘋狂的渴望讓顧遠簡直倍感諷刺,他用力深吸一口氣,狠狠把不合時宜的情緒都按了回去,持槍走到門口。

  外面的情況可能很危險,但不管發生了什麼,他都一定要聯繫上柯文龍,再親自找到方謹問清楚這所有的一切。

  ·

  咔噠一聲輕響,顧遠打開了門,側身向外窺視。

  這艘遊艇本來就是他的,內部結構他當然非常熟悉。主臥外是一條走廊,盡頭順著樓梯通向甲板,甲板上又有控制室;這麼乍眼一看只見外面空蕩蕩的,別說人了,連只老鼠都沒有。

  顧遠微微皺起眉,十分謹慎地側身而出,貼著牆站了一會兒,確定沒有動靜之後才近乎無聲地向樓梯走去。

  海cháo聲隱約傳來,空氣中帶著海水特有的咸腥。顧遠緊貼牆壁上了樓梯,上甲板前先探頭掃視一圈,只見甲板上也空空蕩蕩的一個人都不見,遠處控制室的大門倒是半開著。

  ——人都上哪兒去了?

  顧遠又向甲板外一望無際的海面看了看,內心的危機感陡然加重。

  這船肯定不能自己從碼頭開到海面上來,但如果船上的人都已經走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去天王星號跟柯文龍會合了,那麼現在遊輪上的情況……

  顧遠眯起眼睛,身形如獵豹一般躍上甲板,落地幾乎沒發出任何聲音。

  他起身而立,下一秒腦後疾風掠來,緊接著喉嚨一緊!

  ——偷襲!

  顧遠還沒來得及舉槍,白朗寧就被偷襲者使勁撞開,與此同時脖子被人從身後死死卡住,半點聲音發不出來,全身血液瞬間衝上頭頂。

  那真是能把人活活掐死的力道,幾秒鐘內顧遠眼前發黑,但緊急關頭頭腦卻異乎尋常的冷靜,抬手“啪”一聲抓住卡著自己脖子的手肘!

  他的手指如鐵鉗一般,深深陷進偷襲者健壯的手臂肌肉里。下一秒顧遠硬生生將他肘關節一掰,腳步錯位借力直甩,就像過肩摔口袋一般,狠狠將偷襲者越過頭頂當空摔了出去!

  轟隆——!

  來人重重摔倒在地,但也相當強悍,下一秒就地打滾而起,當即就飛竄出去奪甲板上那把白朗寧MK3。

  他動作已經很快了,但轉瞬之際顧遠速度更快;只見他閃電般橫身擋在偷襲者面前,直接伸手抓住衣領,重重一拳將那人直接打飛了出去!

  顧遠的手勁豈是開玩笑的,一記重拳足足兩百公斤力道,那人就算是頭犀牛都未必能吃住勁。只見偷襲者當空飛出去數米遠,轟然一下砸在甲板上,翻滾了兩圈才勉強搖搖晃晃爬起身,剛要抬頭沖回來,剛舉步就哇地噴出一口帶碎齒的血。

  “……!”那人用越南語大罵一句,抬頭一看,只見顧遠早已舉槍對準了他。

  “不准動,”顧遠冷冷道,“把手舉起來。”

  “……”那偷襲者穿一身潛水服,明顯是東南亞人長相,看著黑洞洞的槍口遲疑了片刻,緩緩舉起手:“你……你這人,抗藥性倒好,這麼快就醒了……”

  他說話也是越南華裔講粵語的口音,顧遠眉心微微一跳,接口用粵語問:“你是什麼人?誰把我綁來這裡的?你們想要什麼,錢?”

  那人卻露牙一笑,那笑容在他滿是鮮血的臉上看著非常古怪:“我們想要錢,卻不要你的錢。老闆說啦,把你帶來這裡就行,讓你自己去香港……”

  “我去香港幹什麼?”

  那人正要說話,突然從海面上傳來一陣馬達聲。顧遠眼角餘光一瞥,只見不遠處正駛來一輛小型快艇,駛近後才發現上面赫然是他絕對想不到會出現在這裡的兩個人——顧洋和遲婉如!

  這簡直太搞笑了,剎那間顧遠心裡只浮現出一種感覺,那就是荒唐。

  “我的任務完成啦,你去香港吧,大少爺!”那人又咧嘴一笑,不過笑容牽動了臉上的傷,又趕緊嘶了一聲捂住嘴角:“——媽的,你這人下手太狠了,你一定會有報應的!”

  顧遠厲聲喝道:“到底我去香港幹什麼!誰雇的你,是不是方謹?!”

  “大——哥——!”這時遠處顧洋在海面上沒命地嘶吼起來:“救命啊,大哥——!救命啊——!”

  顧遠轉頭一瞥。

  就在這分心的剎那間,只聽那越南人丟下一句:“船就留給你啦!”緊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縱身撲到船舷邊。顧遠二話不說,回頭舉槍一個點she,然而越南人已直直跳下船去,子彈擦著他的身體呼嘯而過。

  顧遠瞬間衝過去一看,海面譁然水花四濺,那人竟然就跳進海里去了!

  “媽的!”顧遠再能克制都忍不住爆出來一句,抬手對海面就是砰砰兩槍。然而片刻後海面並未有血跡飄上來,想必那人水性極好,下海就已經游遠了。

  “大哥!大哥幫幫忙!”船舷另一側,顧洋已開著快艇駛到遊艇近前,聲音極度嘶啞以至於都有點尖銳了:“快,求求你!我媽脫水了!”

  顧遠只得轉身去遊艇另一邊,只見遲婉如果然坐在快艇上,面色灰白冷汗涔涔,頭髮凌亂得一塌糊塗,全身上下異常狼狽,看上去足足老了十歲不止;顧洋的精神倒還行,但也臉色發青嘴唇乾裂,嘴唇上凝固著一塊塊乾涸的血跡。

  顧洋竭盡全力伸出手,然而顧遠卻沒接茬,只問:“這是怎麼回事?”

  “……”顧洋愣了愣,放下手苦笑道:“你以為我就不想問這是怎麼回事嗎?我昨晚才得到消息說我媽觸怒了父親,已經被關了好幾天,都不知道成什麼樣兒了。我急匆匆趕回去求情,結果連父親的面都沒見著,莫名其妙的也被關起來了……我還以為是上次你車禍事發,父親要找我媽算帳,就打電話找你求情來著?誰知電話打到一半,突然幾個越南人破門而入,什麼都不解釋,就他媽的硬生生把我倆抓起來往外走——”

  顧遠眉梢一挑:越南人?

  難道此刻顧洋出現在這裡也是事先安排好的?

  但安排這齣大戲的目的是什麼,以及幕後推手到底是誰,方謹還是顧名宗?

  “我們被綁到碼頭附近的倉庫里等了一夜,今早才有個越南人把我們領上快艇弄過來。結果就剛才離這不遠的地方,那人突然就他媽跳海了,跟你剛才那人一模一樣。”顧洋的神情極其疑惑而無奈:“我根本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又沒有海圖,我媽一晚上沒吃沒喝還有點脫水,正束手無策的時候就看到你的船在這裡——怎麼你也是被越南人弄過來的?我艹他媽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不是,我也不清楚。”

  顧遠對方謹的事情不欲多解釋,只簡短回答了這一句,這才伸手把顧洋從快艇上拉了過來。

  ·

  遲婉如已經意識昏沉了,她憔悴得太厲害,連神志都有點恍惚,嘴裡一直喃喃說著什麼,然而卻發不出半點聲音。顧遠在控制室里找到一箱礦泉水和幾袋餅乾,拿過來分給了他們,顧洋自己先不吃,立刻給他媽餵水餵東西,足足過了好幾分鐘遲婉如才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媽!”

  遲婉如半死不活,渙散的目光從顧洋身上移開,緩緩落在不遠處警惕而立的顧遠身上。

  半晌她眼底閃過一絲異樣的光,似乎腦子又活了過來,沙啞道:“大少——”

  在二十多年的交鋒中顧遠已經對遲婉如這個人的手段和心機十分了解了,當下連開口的機會都沒給她,直截了當就打斷她問:“——你做什麼觸怒了顧名宗,搞得他要殺你滅口?”

  “……”遲婉如大概沒想到他竟然一下抓住了所有問題的核心,足足愣了好幾秒,才驟然搖頭諷刺地笑了一聲:“大少,我要是你,現在就立刻想辦法趕去海王星號。”

  顧遠心中霎時咯噔一聲,表面卻不動聲色:“這話怎麼說?”

  “顧名宗要殺你外公,我親耳聽見的,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被關起來?”遲婉如頓了頓,向空蕩無人的甲板左右看了一眼,笑道:“你要是不信的話,想想看你那個助理方謹在哪裡?——我告訴你,顧名宗就是把殺柯文龍的任務交給了他,連剛剛走馬上任的安保總管錢魁都派出去幫忙了……”

  仿佛最壞的猜測瞬間得到證實,那一瞬間顧遠的臉色終於微微變了。

  他久久沒有呼吸,只死死盯著遲婉如,那眼神如孤狼般兇狠鋒利,甚至讓後者下意識向後縮了一下。

  “……為什麼是方謹,”良久後顧遠輕聲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fèng里硬生生逼出去的:“為什麼顧名宗突然要殺柯老爺子,為什麼偏偏要派出方謹?”

  遲婉如挺了挺胸,但那強撐氣勢的動作在顧遠面前其實顯得更加蒼白、虛弱而沒有底氣。她大概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懊惱之下語調便微微有點難以控制的諷刺:“你不知道嗎顧大少?你那助理方謹從小就是顧名宗親手帶大的,心腹中的鐵桿心腹,現在是顧名宗的情人——”

  “他都給你當了一年多助理了,怎麼,你到現在都不知道這件事嗎?”

  第39章 仇恨循環往復,無從化解,只能帶到生命的最後一天

  顧遠直直站在那,有好幾秒鐘時間全身肌肉都僵硬了,連呼吸都被完全凝固住:“……你說什麼?”

  遲婉如輕蔑一笑,表情竟有些癲狂。她剛要再開口,突然顧遠猝然對顧洋道:“——帶著你媽過來。”緊接著大步衝進控制室,迅速確定經緯度、設定航向和調整儀錶盤,將之前跟天王星號預定接駁的位置輸入到導航儀上。

  他必須立刻趕去跟柯文龍會合。

  不管遲婉如說的是不是真相,不管前方有多少危險,他都必須要立刻趕過去。

  遲婉如在顧洋的攙扶下走進控制室,冷冷道:“就算你現在插著翅膀飛過去都未必來得及了,大少。你、我跟顧洋都是這場博弈中的犧牲品,顧總早就被那姓方的迷暈了頭,你知道他許諾了方謹什麼嗎?”

  顧遠盯著操縱台上的儀錶盤,眼珠一動不動,半晌才低沉道:“……什麼?”

  他沒回頭,所以遲婉如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對她來說其實是件好事,如果能看到的話,她應該會感到毛骨悚然才對。

  “他把整個顧家都給方謹了,” 遲婉如尖利道:“他用基金信託和投資洗錢等各種手段把家族資產轉到自己名下,然後立了遺囑,將方謹指定為了所有遺產的繼承人!”

  一言既出四下靜寂,半晌才聽顧洋顫抖的聲音響起:“媽……你說什麼?!”

  “我有什麼不敢說的?都到了這個地步,我還有什麼不敢說的?!——方謹和顧名宗達成了交易,利用特權把大少準備帶上船的親信換掉,然後自己的人手,混到天王星上去伺機暗殺柯文龍!如果事成的話顧名宗就徹底公開他的繼承人身份!這一切都是我親耳聽見的,要不然我怎麼會被關起來?!”

  顧洋駭然難言:“可是……”

  “顧名宗為什麼要這麼做?”顧遠緩緩回過頭,眼底竟帶著猩紅的光芒,看著極其瘮人:“方謹在這件事裡,到底是什麼身份?”

  遲婉如憔悴的臉上慢慢浮現出諷刺,那神情毫不掩飾,似乎在嘲笑他這麼久以來竟然毫不知情,就像是傻瓜一樣被自己的助理蒙在鼓裡。

  “方謹很小的時候就來顧家了,他是被顧名宗買進來的。之後顧名宗大概看他長得好,就養個寵物似的整天帶著他玩,後來慢慢竟然也有感情了,到十幾歲的時候就把他送去德國學鋼琴……”

  “方謹在德國學的是金融,”顧遠嘶啞道。

  “是,他肯定是自己改的專業,他想要權!後來他當了顧名宗的情人,還在上學時就在集團總公司幫忙,顧名宗也信任他什麼都交給他去做!——你當為什麼這個助理有那麼大本事,能把所有事情都料理得妥妥帖帖,不管什麼難題都能解決?那是因為他在總公司都有人脈,很多顧家高層知道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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