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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謹不知該如何作答,半晌只得安慰道:“您自己知道她不是就好了。”

  顧遠面對外人喜怒不定,在信任的手下面前說話卻是很直接的,還想再嘲兩句,突然只見不遠處閃過一個娉娉婷婷的人影——是遲秋。

  湊巧還是故意?

  顧遠見多了手下人的魍魎鬼魅各種伎倆,這輩子就從沒跟情竇初開、怦然心動等等詞語扯上關係。任何所謂的浪漫邂逅在他眼裡都只分兩種,一種是刻意安排還演砸了的,另一種是刻意安排然後僥倖演好了的——至於什麼巧遇,那是根本沒有的事,世上哪來這麼多巧合?

  顧遠內心一動,突然冒出個極度惡作劇的念頭,轉身一把拉過方謹拽到路邊。

  “您……”

  顧遠按住方謹的嘴,然後一把將他擁在懷裡,對著臉就壓了下去。

  “……!”

  方謹整個人如同被電打了一樣,呼吸停止,心臟停跳,一層層麻痹從大腦深處蔓延全身。

  他無法動作也發不出聲音,身體所有感官都消失了,恍惚間只感覺到顧遠的臉貼在他臉頰邊,呼吸都噴在自己耳際,昏暗的光線下就好像兩個人在親吻一樣。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在做夢嗎?

  方謹大腦一片空白,仿佛只是短短几秒又仿佛漫長得過了一個世紀,突然聽見近處傳來一聲響動,緊接著一抹淡金色裙角從顧遠身後的樹叢中轉了回去。

  ……是遲婉如的侄女。

  方謹這才明白過來什麼,心臟漸漸恢復跳動,全身血液嘩啦一下全衝到臉上手上,整個人一陣陣發蒙。

  顧遠一直到確定腳步聲遠去才放開方謹,沙啞道:“不好意思,我做個戲給她看,你……”

  他不知不覺止了話音,只見方謹線條優美白皙的側臉燒得通紅,仿佛能滴出血來,昏暗中眼底又含著流動的水光,如同滿天星光盡數映在那漂亮的瞳孔深處。

  顧遠呆住了。

  遠處隱約的夜曲和人聲都漸漸消失,整個世界只剩下晚風拂過糙地,刷然作響,鋪天蓋地。

  他怎麼這麼像女孩子呢,顧遠亂七八糟的想。

  為什麼臉這麼紅,眼睛又這麼濕,他這是生氣了嗎?

  萬一他哭出來怎麼辦?他會不會突然辭職啊?

  顧遠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喉嚨里仿佛堵住了什麼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這時他突然發現自己還緊緊抓著方謹的胳膊,於是立刻觸電般放開,只覺得手心滾熱就像被灼傷了一樣。

  “你……”顧遠吶吶道。

  緊接著,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看見方謹衣領下有個什麼印記。

  遠處花園的彩燈遙遙映來,雖然光線昏暗,但距離非常的近。顧遠身高又足夠向下俯視方謹,從這個角度確實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那印記是什麼。

  ——那是個吻痕。

  顧遠的大腦如同受到一記重錘,滿心只有一個想法:原來他昨晚干那個去了!

  怪不得不接我電話!今天對我撒謊!

  他找人去了!

  一股被欺騙、被背叛的怒火瞬間席捲了顧遠的心臟,毫無徵兆又迅猛強烈,讓他根本無暇思考或反應,整個人當場就被暴怒的衝動所籠罩。

  他咬牙盯著方謹,胸膛微微起伏,良久後張了張口卻又什麼都沒說。

  緊接著他斷然轉頭,穿過糙坪大步走遠了。

  “……”

  方謹根本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眼睜睜望著顧遠快步穿過花園走向宴會廳,眼底神情非常錯愕。

  這是……這是怎麼回事,他覺得噁心嗎?

  ——噁心。

  這個猜測幾乎是本能地冒出來,但隨即就令方謹面色微變,五臟六腑仿佛被猛然潑上一桶冰水。

  不不不,不一定就是這樣。方謹有點慌張地安慰自己。也許他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什麼要緊的事,顧遠本來就是這樣喜怒不定的,或者他只是覺得這個拙劣的惡作劇讓他在遲秋眼前丟了面子……

  剛才在驚悸中偷偷摸摸升起的一絲絲喜悅,已經全然被恐慌所代替了。方謹手腳微微發軟不能動彈,在原地站了好一會,才拖著沉重的腳步慢慢轉過身。

  他本意是想回到宴會廳去,但下一秒他瞳孔突然劇烈縮緊——

  只見不遠處的禮堂二樓陽台上有兩個人,也正轉過身往回走,對他來說那是兩個非常熟悉的背影。

  ——顧名宗和遲婉如。

  剛才他們在高處,應該全看見了。

  第7章 顧遠像是第一次意識到,方謹也是可以離開的

  顧名宗推開大陽台通向禮堂的門,遲婉如在身後看著他的背影,目光極度錯愕。

  剛才她在樓上望見這一幕的時候,其實內心是有點幸災樂禍的——不管顧遠是想做戲給遲秋看還是別的什麼,總之這一幕落到他父親眼裡,顧遠就完了,方謹十有八九也快完了。

  然而她剛想出聲,顧名宗便抬手制止了她。

  她偷眼瞥去,這個男人臉上的表情並沒有什麼憤怒或惱火,甚至連一點波瀾都沒有。

  片刻後樓下糙坪上顧遠大步離去,方謹一個人似乎有些難過,低著頭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他不知道的是此時顧名宗也正從高處俯視他黯然的背影,半晌才輕輕嘆了口氣。

  ——遲婉如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聲音里分明帶著一絲不可錯認的憐惜。

  遲婉如跟著顧名宗走回禮堂,一路上穿梭不息的傭人紛紛低頭致禮,然而她心裡亂到連看一眼的心思都沒有。

  顧名宗從方謹被賣進來的第一天起就對這個孩子非常好,這一點她早就知道。然而最開始她只以為那是顧名宗一生中極其罕見的愧疚——畢竟這個雪白可愛的小孩,總有一天是要替顧遠去死的。

  然而隨著時光推移,漸漸她發現這個孩子在顧名宗生活中占的分量越來越重,甚至大有超過了他兩個親生兒子的趨勢。

  她還記得方謹剛來時,整夜整夜大哭、發燒,顧名宗大概看他實在可憐,就從生意夥伴家抱了只剛出生的小貓崽來給他養——然而她知道顧名宗這輩子就從來沒喜歡過任何帶毛的動物。後來傭人照顧不精心,小貓崽一病就死了,小方謹抱著貓崽冷硬的身體哭得聲斷氣絕,顧名宗就坐在邊上皺著眉盯著他看。

  當遲婉如真以為他會一腳把這哭哭啼啼的小孩踹出門去時,緊接著就看見顧名宗竟然笑起來,抓了把巧克力,招手把小孩叫過來:“來,別哭了,給你吃糖。”

  那大概是顧名宗此生第一次哄小孩,以前顧遠大哭大鬧不吃飯的時候,他是直接把兒子拎起來扔出去的。

  後來他把方謹送去上學,竟然還不是一般初中,而是確實花了錢花了精力才弄進去的好學校。那段時期顧名宗在給家族做最後的洗白,那些危險動盪的日子裡,據說他一直像養孩子一樣親自把方謹帶在身邊,而顧遠則是交給保鏢帶去了海外,顧洋是交給他母親照管的。

  遲婉如有時候甚至覺得方謹可能是顧名宗的私生子——雖然那確實是非常無稽且荒謬的猜想,兩人面目五官也找不出任何相似之處。但顧名宗對這個註定要被犧牲的小孩,確實有種超乎她想像的寬容和耐性。

  方謹從小異常膽怯,容易驚厥、發燒,應該是他小時候親眼見到父母自殺而留下的後遺症。他十三四歲時有一次撞見顧名宗槍殺叛徒的現場,因為刺激過度而患上了失語症,治好後很長一段時間內說話都磕磕巴巴的,那真是誰聽他開口誰難受。然而顧名宗竟然用一種出人意料的耐心跟他對話,鼓勵他開口,從頭到尾都沒表現出任何不耐煩,直到過了一兩年方謹才漸漸恢復正常。

  從什麼時候起,這種朝夕相處的感情漸漸變了質?

  遲婉如不知道,也不敢想像,因為每想到這一點,她心裡就有種仿佛窺見了某個不該她知道的致命秘密一般,從腳底躥起一股森寒的毛骨悚然。

  方謹失語症痊癒後,顧名宗便把他送去歐洲上學,每到學校放假就飛去德國看他。她聽人說顧名宗每次去都是一個人,從得知這個消息起,遲婉如就對正式進門不抱什麼希望了。

  誰都不可能想到,連遲婉如自己都不願意承認,這個當年被賣進顧家來註定要代人送命的小孩,竟然真的成了她登上當家主母寶座的唯一阻礙 。不,可能最終代人送命的命運都要從他身上抹去了,畢竟顧遠十幾歲遭遇危險的時候,方謹一樣好好的連頭髮都沒掉一根,這種例外顧名宗能讓它發生第一次就完全能發生第二次。

  那是愛嗎?遲婉如自己想想都覺得荒謬。

  顧名宗這種男人,喜怒不定,善惡隨心,對這世上絕大多數事情都保持著一種近乎冷漠般的隨意態度,似乎也沒有什么正面的三觀。

  如果這能叫愛的話,連三流拙劣電視劇里的愛情都能媲美梁山伯祝英台了。

  但處在他這個位置上,對一個人厚道到這種程度,除了那種可笑至極的情感之外,她也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其他的理由。

  ·

  那天酒會圓滿而散,短短一小段插曲並沒有給豪華禮堂中的來賓帶來任何影響,連最終致感謝辭的顧遠都風度翩翩面色如常。

  念完發言稿後他抬起頭,目光在底下如cháo的掌聲中一掠而過,短暫的落到人群中那個熟悉的身影上。

  方謹站在餐桌邊,璀璨燈光下他面色微微有些蒼白,但神情平靜看不出太多異樣,只隨大流地鼓著掌。

  顧遠別開視線,並不去看他。

  顧遠心裡有種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惱羞成怒,這算什麼?平時一副周到殷勤的樣子,結果到頭來跟別人跑出去鬼混還不接我電話?事後還跟我撒謊?

  那以往事事以我為先的表象豈不都是騙人的?

  顧遠內心憋著一股隱隱約約的火,酒會結束後正巧顧洋和一幫家族表親年齡相仿的富二代相約出去飆車,有個遠房表弟問他去不去,顧遠沒怎麼仔細想就一口應了。

  “哎?” 顧洋倒有點意外:“大哥不是以前出事後就再不飆了嗎?怎麼,今兒想找找刺激?”

  顧遠回過神來,“我沒聽清楚你們要去幹什麼——你們自己去吧,小心安全。”

  那表弟在邊上好奇追問個不停,顧洋笑道:“我大哥以前上學的時候偷開賽車,三更半夜一頭撞電線桿上了,差點給送去ICU。不過今天大家都喝了酒,也怪危險的,要不還去昨晚那個Pub?我聽說他們今晚白夜嘉年華,咱們去看看搞得熱鬧不熱鬧。”

  換做平常,顧遠根本懶得跟一幫名字都叫不全的遠方親戚出去混,就算打發時間也是偶爾一次為之,整天跑出去瘋那是顧洋才幹的事。但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大概不想早早回去碰見方謹,顧洋再次竭力攛掇時他便意興闌珊的點頭應了。

  結果到了地方顧遠才後悔,這種三教九流魚龍混雜的夜店實在太亂,炫目的燈光、喧雜的DJ、搖頭晃腦衣著暴露的男女對他而言也夠不上任何吸引力。他隨便喝了點東西就想走,卻被顧洋拉住了:“別那麼嚴肅嘛大哥!來,叫小傑過來!”

  邊上有人拉過一個濃妝艷抹的小姑娘,短髮,面孔倒白,有種中性的俊俏感,就是妝實在太厚看不清確實的五官。顧遠只掃了一眼,便微微笑道:“男的吧?”

  “到底是大哥閱人無數,這是他們這兒頭牌。”顧洋回頭使了個眼色,那小傑立刻蛇一樣纏過來,塗著金光閃閃睫毛膏的眼皮眨得如同蝴蝶,笑容又甜又膩,親手點了根煙敬給顧遠。

  這人長得還不如那天那個十八線小藝人,但確實會看眼色多了,只是夜店裡人敬的煙誰知道摻了什麼。顧遠陷在沙發里蹺著腿,隨手接過來摁熄,問:“多大了?”

  小傑媚笑道:“十八。”

  怪不得能打扮成這樣,過幾年五官長開,再濃的妝都不行了。

  “上學呢?”

  “上高三,趁放假才出來做一做的。”

  顧遠頗覺可笑地瞥了他一眼,那目光竟然讓小傑心裡激靈靈打了個顫,半晌才囁嚅道:“……老闆讓我們這麼說的,客人聽到上學才會高興……”

  顧遠心說這都什麼癖好,都是出來賣的難道上學還比不上學高貴點?再說能跑來這種地方撒錢買歡的也一樣low,都是一路人,誰也別挑剔誰才對。

  “老闆……”小傑軟綿綿叫道,主動上來依偎在顧遠身邊,又不敢靠太近,只深深陷在沙發里。

  他能看出這個氣勢銳利的年輕人跟其他來找他玩的客人不一樣。這個人的穿束看不出牌子,也看不出多有錢,但跟這人一起來的其他富二代都怕他。

  他身上有種特別的、說不出來的東西,簡簡單單往角落裡一坐都令人不容小覷,那是根本不用滿場撒錢請酒,就鮮明突出到讓人無法忽視的氣場。

  小傑沒接觸過這種等級的人,他不知道那是確實掌過權的、上位者的氣息。

  “你的客人喜歡你打扮成這樣?”顧遠漫不經心道。

  “喜歡男孩的大多都喜歡這樣嘛,”小傑連忙解釋,“就是看著像女孩子,身體軟軟的筋骨沒長硬的時候最好了,我這種在這兒最受歡迎,真到了喜歡肌肉男的地步,那不就是同性戀了嗎?”

  顧遠問:“喜歡男孩有什麼趣兒?”

  “趣兒可多了,男孩有男孩的風情,再說也緊。”小傑妝容濃重的大眼睛眨了眨,抖著膽子爬上來,輕輕對著顧遠的耳朵一吹氣:“您想試試嗎?”

  顧遠偏過頭去打量他,目光讓小傑心中一凜。

  那不是帶著情慾或挑逗的眼神,而是一種沉思和比較,仿佛通過一寸寸仔細打量他的眉眼五官,而透過他的影子,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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