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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欠’字之前,隱隱綽綽顯出來的,是一個‘又’字的形狀,而在另一陣風的掃蕩下,那些字的輪廓又消失不見。
丁青朝前走了一段路,程星桃努力跟上他的腳步。
良久,當程星桃以為丁青就會這樣一直走下去時,丁青忽然停下了腳步。
程星桃看過去,丁青的身影在昏暗的夜色下顯得模糊而飄渺,他的身旁不遠處是一棵只剩下細碎樹杈的孤零零的老樹,那細碎的枝椏上,點綴的是那皚皚白雪。
就程星桃那點僅有的美學素養來看,眼前的景象真的是一副美得不能再美的畫面。
黑色孤單的身影,旁邊虬枝盤曲的古樹,白色的地平線,昏暗的夜色。
程星桃走過去,聽見丁青仿若自言自語,說:“我喜歡雪。它就像是給整個世界披上一層潔白無瑕的外衣,無論這個世界原本是美好還是醜惡的,乾淨還是骯髒的。它都能一視同仁,全都洗刷。”
“它能用它的純白無暇來掩蓋所有的事物。”丁青轉頭看向程星桃,道:“你不覺得它很偉大嗎?”
“偉大嗎?”程星桃望著眼前的山谷,一眼望去,全是高高低低的雪包,除了圓的,平的,高的,矮的,再也看不出下面是什麼東西。
“我不覺得,這不過是自然現象而已。”程星桃雲淡風輕道。
第172章 怔愣!被掩埋的心意!
世界上有很多壯觀的自然景象,但那終究只是一種形式,它改變不了這個世界本來的面貌。
程星桃能隱約感受到丁青對這個世界的抗拒,他的內心裡冷眼旁觀著這個的世界的現實法則,其實他是退而求其次的將自己最真實的想法留存在了心底。
他並不想反抗,他只是想真實的自己不被侵蝕。
程星桃不了解丁青的過往,但是她能清楚的感受出丁青與喬躍個性的不同。
喬躍敢於認識自我,堅持自我,並且為之努力。
但丁青不是,丁青會對這個世界妥協,但同時,他的內心堅守著他自己的信念,保證自己不被污染。
程星桃與這他們又有些不同,她看得清這個世界的本來面貌,她也願意因為這個世界改變。但是,她有自己的原則與底線,同時,她也比較傾向於,人,才是最終的決策者。
幽暗的光線下,丁青定定的看著程星桃,他悄無聲息走到古樹之下,抬起右腳,用力朝著古樹踩去。
古樹粗大的樹幹並沒有明顯抖動,而那力道透過樹幹傳到樹梢,樹梢輕輕抖了抖,那沉沉壓在枝椏上的皚皚白雪,就這樣被輕輕抖落。
在程星桃毫無意識的情況下,頭上突然簌簌落下無數的雪花,直墜向她的頭髮,衣領,大朵大朵朵雪花打在身上,程星桃打了個寒顫,忍不住尖叫了一聲:“丁青,你幹什麼?”
丁青雙手插在褲兜里,他的右腳還是在用力一腳一腳踩在古樹那蒼老而粗糙的樹幹上。他的頭上同樣有著大片大片的雪砸下,落在了他黑色的頭髮,黑色的風衣上。
程星桃本來用手遮住頭,可是看到丁青的背影,而夜色下那個倔強的身影,她忽然就覺得很傷感。她放下手,望著丁青的背影,也同樣筆直的站在古樹之下,任憑頭上的積雪一點一點砸下。
待到古樹上的雪已經微乎其微,丁青才停下腳,他的右腳依舊踏在樹幹上,最後有些無奈的軟弱,道:“程星桃,你贏了。”
丁青轉過身,還是那意氣風發的模樣,兩個頭頂和肩膀都被積雪覆蓋的人,在夜色之中,古樹之下,遙遙對望。
良久,丁青才輕輕道:“你去吧,去午千塵那裡。”
程星桃不敢置信反問:“你說什麼?”
丁青沒有回答程星桃的話,而是轉身往回走。
“丁青,你知道那代表什麼嗎?”程星桃追過去,問。
“我知道。”丁青淡淡回答。
程星桃停住腳步,望著丁青邁著步子,一步不停朝著前方走去,她衝著丁青的背影大喊:“他們會利用我來對付你!”
丁青回過頭,兩人隔著十米左右的距離,呼嘯的寒風吹動丁青黑色的風衣,他整理得一絲不苟的頭髮,也被風吹亂。
“無所謂。”丁青淡然甚至與漠然地回答。
程星桃沉默地看著毅然卻又寂寥的丁青,良久,才緩緩問:“你相信我嗎?”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丁青端詳了程星桃的容顏,鵝蛋臉龐,眼睛大而清澈,眼神之中,時常透著與她外表不符的堅定目光,她的鼻子精細而纖巧,嘴唇輕薄適中,唇形的弧度很迷人。
程星桃是她見過的少數看上去柔弱,實則堅強無比的女人。他見過的大多是表面堅強,實則柔弱的女人。
丁青一直不喜歡堅強的女人,無論是外表堅強還是內心堅強,他都不喜歡。對於女人,他覺得只要好看,聽話,乖巧,身材有料就行。
他自認為他的品味從來沒變過。
“喬小躍一直是我想成為,卻始終成為不了的那種人。我從不懷疑他,所以,我也不會懷疑你,因為你們太像了。”
丁青說完,毅然轉身,只留下一個背影。
程星桃深吸了一口氣,緩步跟了過去。
在路過那行字的雪地時,丁青不動聲色瞟了一眼,發現那些字早已被風颳動的雪掩蓋了痕跡,雪面有些凹凸不平,卻已然看不到先前字跡的痕跡。
世間有很多事,就像那一行字,它存在過,但是,它又在沒見光之前就悄無聲息的消失。
程星桃跟在丁青身後走過,一陣冷風從身後吹來,程星桃抖了抖身上的雪,順便將羽絨服的帽子拿起,準備戴上。
而就在她轉頭的一瞬間,她看到了淡淡月色下,被來來回回吹動的雪花,再一次揚起,那被掩蓋的痕跡雖然很微弱,但還是能分辨出痕跡。
“喜歡程星桃。”
前面沒有主語,只有這五個字。
程星桃頓住了腳步,雖然很快,那五個字又被雪掩埋,但是程星桃的心還是被沉重的東西擊中,悶聲疼痛。
沒有人欠程星桃,只有她程星桃欠人。
她最終將羽絨服的帽子戴上,在前面的人發現之前,踏開雙腳,若無其事繼續跟上去。
車內很溫暖,程星桃關了車門,搓了搓手,她看了一下腕錶,現在已經是凌晨兩點多鐘,回到家估計都要天亮了。
丁青抖了抖他的頭髮,清理頭髮上的雪屑,程星桃看見他的眉頭掛著一朵白色的雪花,她微微笑,既不提醒,也不幫他拿下。
丁青見程星桃笑得詭異,用手抹了抹臉,將眉頭上的雪花順手抹掉。
知道程星桃是在笑他臉上有雪,他惱了程星桃一眼,也不說話。
整理完後,丁青靠在靠座上,道:“我想在這裡看一下明天的日出。你是陪我看,還是自己走回去?”
程星桃的目光望向車外那無垠的月色,道:“我陪你。”
丁青有些意外,沒想到程星桃竟然沒有跟他調笑,而是直接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