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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等玫瑰花一開,這裡肯定就是雷浮潮最理想的那種住所了。
合上筆記本,細雨絲絲,他收拾好箱子,按捺住急切的心情,先坐下來請花匠喝了杯熱茶。
花匠掃了一眼他的箱子,和他八卦:「我看這裡什麼東西都是兩人份的,你是在準備婚房吧?怎麼一個人準備啊?」
「還沒追到。」蕭憑回以微笑,「未必能追到。」
花匠略一咋舌:「還不是對象,就先準備這麼多?小伙子要慎重考慮啊,有把握嗎?」
「沒把握。」這麼多年了,蕭憑其實挺樂意有個絕對不關聯娛樂圈的人能讓他聊聊心情的,當下把話說得很坦白,還給花匠遞了根煙,送了縷火,「如果他拒絕我,我就把這裡鎖起來,誰也不給了。包括我自己。」
花匠聞言越發地咋舌了,腦袋直搖:「圖什麼呀?」
蕭憑嘿嘿地笑:「他值得嘛,別人都不值得。而且這裡的所有布置裝潢幾乎都是他的口味,別人不會那麼喜歡。要是追不到,這個地方至少也能讓我一直不忘記他的風格和習慣,大不了等到七十歲,我再去追一次。」
花匠啞口無言了一會,大概是被他的決心給震撼了,情不自禁指指箱子追問了下去:「他在外地?」
「不是,」蕭憑擺擺手,神神秘秘地說,「我打算待會去敲他的門,說我破產了,無家可歸,求他收留我一個晚上避避雨,我們以前是朋友,他心軟,說不定會答應的。」
花匠認真地指出:「可是萬一他沒答應,之後你再接近他,他估計就明白你的居心了。」
「……」蕭憑震驚了!花匠大叔不愧是花匠大叔,多吃幾十年的鹽果然不是白吃的。
蕭憑連忙虛心請教:「您有什麼好的辦法嗎?」
花匠一拍大腿,指點江山:「你起碼應該假裝你因為他的什麼原因、什麼事情,被人打了,或者丟了工作,然後退讓一步,聲稱這些都無所謂,你只想避一個晚上的雨,效果絕對好上一倍!」
蕭憑惡狠狠地震驚了。
這是什麼高人花匠?古道熱腸,黃金智慧!
蕭憑頓時決定長期僱傭他。
·
送走花匠,蕭憑匆匆忙忙地來到了雷浮潮現在的住所樓下。
黑夜茫茫,雨線長長,為免雷浮潮檢查他的行李箱,他特地沒帶雨傘或雨衣,也不敢讓計程車停得太靠近公寓樓,硬是淋著寒雨走了一站地。
終於走到目的地時,他連舌頭根都凍得有點發哆嗦。
他在雷浮潮家的單元門外靠著路燈燈柱慢慢蹲了下來,深吸一口氣,抹一把臉上的雨水,反覆溫習了幾遍自己一會該說的台詞。
要命,他越想越緊張。濃重黑暗的包圍中,他聽得到自己心臟狂跳,眼睛裡不可自控地含著一星熱意,砰砰,砰砰,戰神打鼓、夸父逐日時腳步撞地的巨響也就不過如此了。這聲音震得他神迷目眩,意志狂亂。
好在這種迷亂令他如墮雲霧、不知今夕何夕的同時,也漸漸鼓足了他的勇氣。
他通身上下每一個器官每一個細胞的思維都空前統一:哪怕是他的一根頭髮絲,此時此刻都只叫嚷著,他馬上要見到雷浮潮啦!
無論成功或失敗,最後一面或無限未來,他終於又要再次見到雷浮潮了。
思及此,蕭憑渾身躥熱,半點也不感覺冷了,差點就要一吸氣站起身來,三步並作兩步地拽起箱子衝進樓道里——
然而變故陡生。
搶在他有所動作以前,單元樓的鐵門忽然從裡面嘎吱一聲打開了。他嚇了一跳,立刻縮回了原地,接著眼見到一個打著一柄黑傘的男人點著煙從裡頭走了出來,步下台階,邁入了雨幕里。
對方沒怎麼注意他,他卻因為直勾勾地盯著對方,而在第一秒就火速認出了對方。
雷浮潮,肯定是雷浮潮。
哪怕輪廓消減得有些變了,走路的姿勢也微微有了一些變化,雷浮潮抽菸點火的姿勢都還沒改變,而且雷浮潮喜歡戴手套、喜歡偏著頭吐泄煙霧、喜歡往右偏。
蕭憑一下子看得有點入神了,儘管他身後所倚的路燈其實壞了,不亮,在這樣的光線下,他能看準的東西實在並不多。
「……雷哥。」他情不自禁地叫住了雷浮潮。
然後才猛然醒悟到,糟了,他準備好的計劃和台詞似乎已經悉數不好用了。
要住口也已經來不及了,雷浮潮聽見了他的聲音,登時步伐急止,叼著煙回頭橫了他一眼,目光疑慮又錯愕,身體好像幅度不大地僵硬了一下。
「雷哥,好久不見。」事已至此,蕭憑只好硬著頭皮說了下去。
然後他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近鄉情怯。
截止這時,大約已經過了一分鐘零十八秒,雷浮潮只是暫停腳步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一個字也沒回應。
蕭憑心底七上八下,眨眼連連,漫天雨水也壓抑不住他想撲上去狠狠擁抱雷浮潮一把的衝動,可他的確還不能這麼做,他只能緊緊攥住行李箱的拖杆來克制自己。
四目相視,手錶盤上的秒數一點一滴地流逝過去,心跳一躍一躍地緩慢下去,靜默里,蕭憑不斷欲言又止,漸漸意識到結果了。
或者說,他以為他意識到了。
因為就在他那顆心下沉下沉,眼看即將沉到峽谷最深處的時候,他頭頂的雨水終究陡然消失了,一把黑傘像一片皎白的雲朵一樣漂到了他的頭上,一個他期待的人低下頭來嗓音輕淡地詢問他:「你幹嗎在這裡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