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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浮潮!」他趕緊叫了一聲,丟開劇本站起來,大步過去攙扶雷浮潮。
但趕在他腳步到前,雷浮潮就已經騰出一隻手支向地面,勉勉強強站起來了,見到他跑近,只稍微往後退了一步,擺擺手說:「沒事。」
蕭憑突然心裡一冷,原地僵住了。
他早就知道雷浮潮在防備他了,先前每一次他能夠真正照顧雷浮潮的時候,幾乎都是雷浮潮實在沒辦法自我照顧、甚至神志不清醒的時候,其餘情況下,基本沒門,雷浮潮只會一聲不吭,根本不讓他得知是不是發生過什麼事。
他的確早就知道了。
只不過他還是第一次正式撞見它而已。
他乍然愣神的工夫里,雷浮潮靠著桌子歇了一口氣,似乎也看出了他表情不對,開口圓了個場:「不要緊,現在沒事了,你忙你的。」
蕭憑確定他不可能沒事了,因為他剛才拿來搭在腿上的大衣還掉在地上。
如果當真沒事了,雷浮潮眼下應該彎腰把它撿起來。
可是雷浮潮只是觀察著他的表情,靠在桌邊慢吞吞地點了一支煙。
「噢。」好半天,蕭憑姍姍聽見自己說了這麼一個字。
雷浮潮嘴唇一動,看起來想要略微安慰安慰他,卻最終沒說什麼,又緩緩坐回了椅子裡,神色疲倦地吐了一口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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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雷浮潮在身體不適時會刻意迴避他這一點,蕭憑一直很介意,雖然他極力壓抑過這種介意了。
他知道雷浮潮也極力壓抑過了對他的某些情緒,在試圖慢慢與他和解。
然而現在蕭憑意識到,壓抑沒有用處。他爆發了,雷浮潮也爆發了,事情來得很突然。
要是他還能再讓一步,氣氛就會恢復自然,但他做不到,他真的很介意這種迴避;他猜大概雷浮潮也身心俱疲,退不了這一步了。
哪怕僅僅一個小時前,他們還在高高興興地分享同一碗麵里的肉絲。
所以蕭憑沒吭聲,只管俯身撿起了那件大衣。
雷浮潮也沒吭聲,抽完了一整支煙,開窗散盡煙氣,便走進浴室洗漱去了。
出來時他看了一看,蕭憑還沒走,已經安安靜靜地換上睡衣了。
雷浮潮
沒料到。
今晚的氣氛鬧成這樣,這個房間裡只有一張床,怎麼睡都尷尬,即使要打地鋪也沒有足夠的被子。
但蕭憑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肯走,下午又是他把蕭憑留在這個房間裡的,眼下也不好開口趕人。
兩人都啞口沉默,各自躺上了床,雷浮潮把燈一關,黑暗裡兩道呼吸聲都很清晰,頻率相近,沒有人出聲說話。
床半大不小,蕭憑沒像往常一樣趁機靠近他,被子只有一張,他們倆雙雙面朝黑暗,後背對著後背,中間的被子軟塌塌地下陷,只蓋得著冷空氣。
蕭憑肯定是躺到床的邊緣去了。
雷浮潮也躺在床的邊緣上,膝蓋向外,腰後空空,僵疼越演越烈,他暗暗咬了一會牙,可能是因為床被他帶得輕輕在顫,可能是因為被子的窸窣聲,蕭憑慢慢地翻過身來了,沉默一下,清了清喉嚨。
不等他開口說話,雷浮潮先弓起了身體,把頭往床外再探了探。
然後他明顯感覺到蕭憑怔了一怔,飛快地側回了身,如他所願,不再理他了。
這樣也可以,彼此了無關係視若無睹也是個辦法,粉飾太平粉飾不了一輩子。
蕭憑剛回來的那幾天,他總是覺得蕭憑不應該回來,如今這個念頭重浮腦海了。
明天就這麼辦,明天就徹底分手,等蕭憑一醒來他就和蕭憑直說,正好省去了所有進攻、防守、投降、不甘心、階段性勝利、階段性戰敗的步驟。
死寂里雷浮潮自己亂七八糟地胡想了一會,自以為挺過了幾個鐘頭,再過幾個鐘頭天就亮了,一看時間,料不到只過了半個小時。
他估計蕭憑睡著了,分辨呼吸的方式蕭憑大概是睡著了,於是他小心翼翼地平翻過身體來,想用方才自己躺出來的溫度暖暖後腰。
結果才一翻好,眼睛就接觸到了蕭憑怒意明顯的眼神。
與他同時,蕭憑一骨碌爬起來了。
借著忽明忽暗的一點月光,蕭憑看準雷浮潮臉上有點難過,有點困惑不解,有點不知所措,急升上心頭的那團火氣一下子就滅了一大半。
剛才他甚至想大罵雷浮潮一頓。
但雷浮潮此刻的表情就好像是在問他「為什麼你還要管我」似的,如果不是當真曾經對某些事不抱希望過,人是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來的。
蕭憑咽下了升到口邊的髒話,默默下床去浸了一條熱毛巾,將被子掀開一些,往雷浮潮的膝蓋上敷。雷浮潮回過神來了,很不情願,一逕往被子裡縮,眼看就快縮到剛剛他躺的位置上去了。
這次蕭憑沒聽他的,使勁把他摁住了,又單手往他腰上貼了一張膏藥。
一時之間雷浮潮掙扎不過他,那力道像生了鏽一樣,蕭憑輕輕鬆鬆就壓得下去。
於是雷浮潮生氣了。
「到底關你什麼事?」雷浮潮冷冷地問他。
這個問題讓蕭憑停頓了一下動作。
「什麼關我什麼事?」蕭憑笑了笑反問。
「我怎麼處理我自己到底關你什麼事?」雷浮潮直盯著他,也在冷笑,「蕭憑,我從來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沒讓你下不來台讓你丟臉,沒損害過你的什麼利益,就算像今晚一樣鬧僵,我決定的也全都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事,到底你憑什麼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