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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麗君也發來微信:“梅蘭,抑鬱症讓我太苦悶了,如果不幹些刺激的事,我真的會自殺——絕望主婦聯盟,必須一起行動!”

  不過,行動說說容易,做起來卻太難了。首先,如果不能使用巴比倫塔,到哪裡去找爛尾樓?梅蘭很快解決了這個問題,用百度搜索全市所有大廈,施工或待完工的有幾千個,根據開工時間分析,就可確定哪些樓多年未動過。

  誰都想不到在這座城市,竟然矗立著上百棟爛尾樓,大部分是九十年代遺留下來的。

  四個女人共同選定了市郊的一棟樓,廢棄將近二十年,沒有任何重新開發的跡象。

  春節前,她們先去踩點,各自戴著安全頭盔,以及各種防護用品,以免上樓時發生意外。絕望主婦聯盟第一次野外行動,爬上頂樓,劃定四堵牆的範圍。附近也沒什麼高樓,老天恩賜的空中監獄。

  有個男人在看著她們。

  半禿頭的中年男子,穿著滿是灰塵的棉襖,黝黑的臉上沒有表情,手裡握著一根鐵棍。

  幾個主婦沒見過這種陣勢,嚇得四處逃竄,只有梅蘭冷靜地問:“你是誰?”

  連續問了好幾句,對方並未回答,男人用手比畫了兩下,她明白了:“你是——聾啞人?”

  梅蘭在聾啞人學校做過老師,手語基本沒忘,立刻打出同樣的手勢。

  男人居然看懂了,露出意外的神色,兩個人在爛尾樓頂,用手語交談了半個鐘頭。

  他出生在大雪紛飛的農村,原本是個口齒伶俐的孩子,七歲那年一場大病,吃了鄉衛生院開的變質藥品,雙耳失聰,再不能說出正常語言。他失去了讀書機會,十多歲跟人進城乞討,好多次被抓進收容所,打得皮開肉綻再驅逐到另一個省市。後來,他跟著義工組織學會了手語,終於有希望找份工作,卻被人誣陷偷錢包。勞動教養三年後,他繼續流浪拾荒為生。沒有男人或女人愛過他,更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沒有身份證,在幾次人口普查報告中,他從未存在過。他習慣於住在爛尾樓,既不用付一分錢房租,又有足夠的空間生活。這座城市的每一座爛尾樓,他都摸得清清楚楚,包括哪裡住著流浪者,哪裡又開著地下作坊,什麼地方出過殺人案,某個樓板底下藏著陷阱,有人不慎摔死……

  這個冬天,他就棲居在此,意外發現四個女人跑上來,還以為是被人販子拐賣來的,就拿著鐵棍上來救人了。

  梅蘭打著手語問道:“你願意為我在這棟樓頂造起四堵圍牆嗎?”

  四十年來,從未有人這麼關心過他,何況是美麗尊貴的少婦,他毫不猶豫地用手語回答:“我願意。”

  最後,他也沒說出自己的姓名,而主婦們已給他取好了名字——啞巴。

  開春之後,啞巴建造好了空中監獄,幾乎完美的圍牆,在爛尾樓頂異常堅固,從樓下仰望看不出什麼變化。

  他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親人,更無法跟別人正常交流,總之啞巴絕不會泄露秘密。

  絕望主婦聯盟開始行動——第一個目標是梅蘭丈夫的情人。

  這個年輕女孩愛出入夜店,四個女人一齊跟蹤,偽裝成陌生人與她聊天,然後給她喝下帶有麻醉劑的飲料。女孩很快昏迷過去,旁人看來不過是喝醉了,主婦們把她抬進車裡,運到爛尾樓底下。

  但她們無法把一個女人搬到樓頂,啞巴出來幫忙,輕鬆地背起女孩。

  “我是為了保護自己,如果不把她關在這裡,我就會被人害死!”

  一路上,梅蘭不斷用手語這樣告訴啞巴。

  他毫不猶豫地把女孩子送入天牢。

  首次行動成功,主婦們各種心情,只想儘快回家,以免丈夫懷疑。

  不過,大家都忘了最後關照啞巴一聲——請在三天後把她放出來。

  那一晚,程麗君著涼感冒,本周聚會取消,再見面已相隔十天。

  女孩失蹤之後,梅蘭在家不動聲色,丈夫看起來一切如常,只是應酬少了一些,每個晚上都睡在她的枕邊,還跟她溫存了兩次。

  旋轉餐廳的玻璃上布滿春雨,她點了杯熱巧克力,聽到耳邊有人問——

  “梅蘭,你去把小三放出來了嗎?”

  全曼如舔著冰激凌,突然想起來這件事。

  “哦?臨走的時候,你沒跟啞巴說嗎?”

  “拜託!只有你會用手語,我們怎麼跟他說呢?”

  “等一等——你是說——你忘了?”

  章小雪的面色變得煞白,手中的玻璃杯摔落打碎在地上。

  碎玻璃聲引來人們側目,梅蘭的熱氣呵在窗玻璃上,不敢看她們的眼睛:“我……我以為……你們會提醒我的。”

  半小時後,四個女人來到郊外的爛尾樓,爬到頂層的圍牆,俯視空中監獄,躺著一具年輕女孩的屍體。

  啞巴冷漠地站在她們身後,半禿的腦門淋著雨點。梅蘭什麼都沒問,點頭讓他離去。

  全曼如哭了,接著是章小雪:“這下好了,我們都成了殺人犯!”

  程麗君還保持鎮定,來一句總結性發言:“不,這只是個意外!”

  “我們只是幫你教訓小三,讓她不要再跟你的老公來往了。”全曼如抓著梅蘭的衣袖說,“但真的沒有要殺人的意思啊!”

  “沒用的,你去跟警察說——誰會相信你?”章小雪迅速擦乾眼淚,“要怪的話,只能怪我們自己,行動成功後太興奮了。”

  四個女人哭哭啼啼聊了大半天,誰都沒想去把屍體弄出來,任由那個二十四歲的女孩子,在樓頂的春雨中緩慢地腐爛。

  但是,絕望主婦聯盟——任何秘密只能進不能出。

  “木已成舟,我們四個人,誰都逃不了干係,既然殺了一個人,何妨再殺第二個?”

  說話的是章小雪,按照原定計劃,下一個犧牲者就輪到她老公的小三了。

  “你是說——我們幫你再干一次?另外找一棟爛尾樓,把你老公包養的女大學生關進去?”

  “是。”章小雪捏緊了拳頭,“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把她放出來的話,很容易能查出是誰幹的。到時候同樣也犯了法,加上剛死了的女孩子,我們都要坐牢,甚至被槍斃的。只有讓她死在裡面,對我們才是最安全的。”

  “許多樓一爛就是十幾年,樓頂藏著一個死人,不會被人發現的。而在這個世界上,不過是個年輕漂亮的女生失蹤了而已,這些女孩的社會關係複雜,說不定同時有好多個男人,跟誰私奔了都有可能。或者,被某個男人殺了。誰會懷疑到你呢?”梅蘭冷冷地盯著另外三個女人的眼睛,“除非——你們有誰告密!”

  “不會的,我們是絕望主婦聯盟。”

  全曼如怯生生地問了一句:“現在到處都是高樓,如果被其他樓頂上的人們看到怎麼辦?”

  “你會沒事天天盯著某棟樓頂嗎?”

  “不會。”

  “就算發現又怎樣?這世道上的人們,只想到自己,誰會無緣無故惹麻煩?何況,任何人被關在爛尾樓頂上,沒過幾天就死了,根本不會有逃出去的機會。梅蘭,幫我一起干吧!”

  章小雪的表情堅定,全曼如與程麗君都有些猶豫,梅蘭沉默半晌說:“對不起,是我連累了大家,但我願意再為章小雪殺一個人。如果,你們兩個不願意參加,可以立即退出絕望主婦聯盟,也可以去公安局自首或舉報。”

  別墅的小花園,開著春天鮮艷的杜鵑,四個女人卻沉默許久……

  還是東道主的程麗君開腔了:“我也不是沒殺過人——我是說我家的鐘點工,雖然不是故意把她弄死。看她在三樓擦窗戶時,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如果在她後面輕輕推一把,她會不會掉下去摔死?冬至那天,我努力控制自己,身體卻像失控,被一根繩子牽到她背後,那敞開的窗框像張嘴,豁然大開將我吞掉……”

  “嚇人!聽起來像大衛·芬奇的電影。”

  “我沒想過她真的會死,但當我跑到樓下,看到屍體的剎那,我感到了某種興奮。”她的眼裡倒閃過跳躍的光,“除了林子粹,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壓抑了好幾個月,終於對你們說出來,就像放下一塊大石頭。”

  “那還是抑鬱症惹的禍吧。”

  程麗君冷冷地盯著全曼如:“我同意參加下一次行動,曼如,你呢?”

  “我?”停頓了漫長的一分鐘,她撕斷手腕上的珠鏈,“同意。”

  絕望主婦聯盟都知道,全曼如的老公最近出國考察,偷偷帶著自己的女秘書。

  “好,兩個月內,我們會幫助章小雪,實現她的心愿。”

  只有梅蘭心裡清楚,她並非忘了把女孩放出來,而是故意不關照任何人。

  她相信,根據自己用手語對啞巴的描述,這個冷酷的男人,將默默看著別人死去。簡而言之,啞巴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梅蘭願意跟啞巴平等地說話。

  梅蘭再度找到啞巴,希望他物色一棟適合做空中監獄的爛尾樓。

  啞巴選擇了一所大學,有棟尚未完工的教學樓,孤零零矗立在校園角落。負責建設的副校長腐敗案發,大樓一爛長達八年,也沒有流浪漢住在裡面。學生傳說那就是靈異的鬼樓,從未有人膽敢進入。

  一個半月,啞巴在校園深處造起空中監獄,真的很適合做女大學生的墳墓。

  初夏,月黑風高的夜晚,絕望主婦聯盟第二次行動,章小雪最恨的女生,在昏迷中被送到爛尾樓頂,關在四堵高牆之間的絕境。

  這一回,梅蘭明確告訴啞巴,請他暫時離開這個地方,就讓女大學生自生自滅吧。

  她們沒再去確認女孩是否死亡,考慮到天氣炎熱,將看到一具高度腐爛的屍體,恐怕會噁心到幾天吃不下飯。

  漫長的夏天過去,下一個,輪到全曼如老公的女秘書了。

  啞巴用了更長時間尋找爛尾樓,十月份才確定市中心的一棟高層建築。兩個月後,他通知梅蘭等人來驗收。

  行動時間確定在冬至夜。

  女秘書與老闆幽會後不久,就被送到了爛尾樓頂。這回女孩沒有昏迷,而是劇烈掙扎,幸好樓頂沒有旁人聽到,啞巴迅速將她扔入空中監獄。

  她在井底痛哭著哀求,絲毫未能打動四個女人。絕望主婦聯盟與啞巴默然離去,再也沒有回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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