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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聽到的部分,是王子在生日舞會的最後,選擇奧黛爾作為新娘並指天發誓。然後,魔王讓他看到奧傑塔的幻影,王子才發現自己被欺騙了。”

  “謝謝!看來我要多向你請教了。”

  “警官先生,我送你下樓。”

  兩個男人在樓下告別,葉蕭感覺有雙眼睛在盯著他們。

  但是,他依然不相信程麗君是死於自殺。

  辦理過上百起兇殺案,葉蕭總結了所有犯罪的殺人理由——

  第一種,為保護自家性命;第二種,為奪取他人財產;第三種,為占有異性而消滅競爭對手;第四種,因各種理由而對他人復仇;第五種,為了執行上頭的命令;第六種,為佣金而殺人;第七種,無理由殺人。

  如果是情殺,那就是第三種或第四種。

  第四種——復仇。

  有什麼人要找程麗君復仇?葉蕭通過細緻的調查,發現在案發一年半前,也就是前年冬至,在林子粹與程麗君家發生過一起命案——他們家的鐘點工,時年四十七歲的麻紅梅,從三樓窗戶摔下,頭頸折斷當場身亡。

  當時,警方判斷這是一起意外事故,是鐘點工自己不小心掉下來的。

  死者在本市唯一的親屬,是她的女兒崔善,在海外旅行沒及時獲得消息,回來時只見到骨灰。據說崔善提出過異議,認為媽媽生前可能遭受女主人虐待,但人都燒了也只能不了了之。程麗君本人從未出面,全程由律師處理此事,最終賠了筆錢了事。

  從理論上來說,麻紅梅的女兒崔善,同樣具有作案動機——為死去的母親復仇。

  然而,葉蕭發現這個人失蹤了。

  警方費了很多時間尋找崔善——二十六年前,她出生在北方內陸的小縣城,七歲時搬到本市居住。十二歲那年,父親在一場火災中失蹤,至今音訊渺茫。後來,她獲得這裡的戶口,畢業於S大學。崔善在GG公司工作過一年,辭職後做過多份工作,從保險公司文員到文化公司行政助理,後來再沒上過班。她經常更換租房地址,沒有正式收入來源。崔善的信用記錄不太好,一年前,好幾張信用卡都因欠費被停了。今年春節後,就沒人知道她的下落。有人說她去了雲南和西藏旅行,還準備要在拉薩開客棧。

  一周前,葉蕭再次去了崔善工作過的GG公司,那個超級八的女前台,卻提供了一條重要線索——有個自稱是崔善男朋友的人,最近來打聽了她的過去。

  因為有對方的微信號,警方輕易找到了此人。

  那是個年輕男子,他說今年6月21日,自己在麗江與崔善相遇,在小客棧里跟她同住了兩個星期,然後她消失了。

  如果,他沒有說謊的話,崔善就不具備作案時間。

  但葉蕭發現一個巧合,就是崔善的身份證號碼:生日6月22日,也是程麗君被害的那一天。

  生日禮物?

  回到殺人現場的別墅,已是凌晨五點半,差不多程麗君的死亡時間。葉蕭離開死者的臥室,在別墅女主人遺像的注視下,檢查客廳的組合音響,四處都結著蜘蛛網。

  但在擺滿黑膠唱片和CD的牆腳下,發現幾雙新鮮的腳印,跟在臥室里發現的腳印,明顯屬於同一個男人。

  葉蕭注意到有張唱片略微靠外,似乎有被動過的痕跡。小心地抽出這張唱片,用手電辨認,卻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鵝湖》。

  忽然,他想起林子粹說過的話:程麗君死亡前夕,每天都在聽這張唱片。

  她的死跟這個有關係?

  在唱片封套的白色背面,有著一行手寫的黑色鋼筆字——奧傑塔or奧黛爾。

  毫無疑問,程麗君的字跡。葉蕭為了這樁案子,查閱了死者生前手跡,包括她做老師時留下的批閱考卷。

  不過,他不明白這個“奧傑塔”與“奧黛爾”是什麼意思。

  一粒雪籽飄到窗玻璃上,融化成幾行冰冷的水,距離天亮還早著呢。

  更讓葉蕭困惑的是,在同一張唱片封套底下,不知是誰用藍色原子筆寫了一行字——她在塔頂。

  第二章三個女人

  他在塔頂。

  林子粹撕下一頁《了不起的蓋茨比》,擦去指甲上的血,十指連心般疼痛——這是他妄圖用手指挖出一條地道逃脫的結果。

  後腦勺有塊新鮮傷痕,半邊臉頰全是血,太陽穴的神經不斷抽痛。他躺在牆角的干糙堆上,裹著崔善留下的白鵝絨被子,仰望十二月冰冷的天空,以及對面居民樓的頂層,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林子粹已喊了幾個鐘頭的救命,任何聲音都被高空噪音稀釋,再也叫不動了。

  一天一夜,沒吃過飯,更沒喝過水。而他既不會捕獵,也不知如何鑽木取火。何況,這個季節不會有鳥來了,別說其他什麼動物或人類。只有那隻全身白色並且尾巴尖有點火紅的貓前來探視過他。

  數小時前,當林子粹醒來,空中花園裡只剩他獨自一人,積雪徹底融化,寒冷徹骨得讓人絕望。

  她去哪兒了?

  腦袋上的鮮血還沒流干,口中呵出虛弱的熱氣,他狂暴地喊起來——

  “崔善……小善……餵……我操……對不起……親愛的……我的小善……請你放我出去……崔善……你在哪裡……”

  差不多把泥土翻了一遍,也不見她的蹤跡,只發現一本《了不起的蓋茨比》,書頁折在倒數第三頁。

  他不知道崔善是怎麼逃出去的。

  還是這一切,根本是個圈套?崔善也不過是在演戲,配合那個變態,把他吸引入陷阱而已。

  昨天,林子粹的酒店式公寓窗台上,突然多了一張小紙條,寫著幾個字——

  “救命!我在樓頂!巴比倫塔!”

  這是崔善的字跡,漂亮卻難以模仿,讀書時練過鋼筆書法。

  她正在什麼樓頂求救?

  巴比倫塔?通天塔?無論如何也不會穿越回去。但林子粹是個聰明人,想到“巴比倫”可能是某棟大廈或酒店的名字,立即掏出手機上網,搜索附近帶有這三個字的地名。

  十分鐘後,林子粹來到南北高架與市民廣場公園旁邊。隔著幽暗的綠化帶,矗立著一棟醜陋的高層建築——通天塔與古埃及方尖碑的結合體,底下十層寬闊的圓錐體,往上收縮到一半高度,變成了正方形。

  嚴格來說,這是一具鋼筋水泥混凝土組成的屍骸,因為骨頭過于堅硬牢固,長久地站立在自己的墳墓上,就像它那墓碑似的造型。這棟千瘡百孔的建築,從未真正完工,從古怪的形狀來看,不可能是居民樓,也很難說是寫字樓或五星酒店,也許本該成為一個超大規模SHOPPINGMALL,現在更像是給死者在陰間享用的。

  它有一個高端洋氣上檔次、充滿《聖經》時代與密碼色彩的名字——巴比倫塔。

  簡直是暴殄天物,附近居民與上班族們,有另一個通俗而親切的稱呼:爛尾樓,這個叫法是最真實也最不違和的。

  崔善在樓頂等待救命?

  他不敢直接上去,一是無法確定她是否真在上面,二是這種爛尾樓里不知深淺,貿然闖入會很危險。在附近轉了很久,林子粹穿著灰呢子的風衣,高挑身材簡直衣架子,踩過布滿落葉的街道,總能引來少女或婦人們回頭。

  高架對面是個住宅小區,七棟高層建築,有棟三十層樓靠近路邊,如果站在天台上,或許可以看清爛尾樓的一切。

  他買了台望遠鏡,穿過高架下的天橋,坐電梯直達頂層。只有一套單元,看來是個複式房子。

  經過維修通道,林子粹來到天台,冬日霧霾之中,這裡是最佳觀察點,比爛尾樓頂高出十層樓,隔著六七十米的斜線距離,視線差不多45度角,自西向東穿越高架上空——

  十九層的爛尾樓,在塔頂分成兩個空間,半邊是空中花園。

  望遠鏡里出現了崔善。

  偶爾還想再撫摸這張臉,她穿著羽絨大衣,靠在枯萎的石榴樹下。花園沒有任何門窗,她怎麼進去的呢?除非被人囚禁,才會寫出“救命!我在樓頂!巴比倫塔!”

  塔頂北半邊是觀景天台,比花園高了整整一層還多,覆蓋塵土與野糙。囚禁她的四堵牆壁,東、西、北三面連接大樓外牆,形成90度懸崖般的陡峭直線。只有南側牆壁緊靠天台。如果打穿其餘三面牆,爬出去會墜落萬丈深淵,但穿過南牆將安全進入爛尾樓內部——但必須有衝擊鑽之類工具,或者每夜用小鑿子挖十幾年或更久。

  或許,接到空中飄來的求救紙條是天意,林子粹卻不想把她救出來。

  他更希望崔善默默死在那裡,變成一具乾枯的屍骨,這樣警察也無法找到她,更不會發現他倆之間的秘密。但他不能無動於衷,因為崔善只要還活著,就有可能得救。一旦她回到這個世界,那麼他已經擁有的一切,可能轉眼灰飛煙滅……

  兩分鐘內,林子粹決定了一個計劃。

  他下樓去了藥房,用衣領遮蓋著臉,購買了針筒和某種藥劑。然後,他在蛋糕店買了塊奶油小方——這是崔善最愛吃的甜點。

  天黑了。市民廣場公園,他找了個僻靜樹叢,自以為沒人看到,用針筒將藥水注入蛋糕,吃了就會毫無痛苦地死亡。

  深夜,林子粹坐在長椅上抽菸。寒cháo來襲,氣溫直線下降,他被迫起身,扔掉最後一根菸頭,向巴比倫塔底下走去。

  穿過樹叢後形同虛設的小門,進入幽暗的爛尾樓,義大利皮鞋底發出清脆回音。手電照亮灰暗的樓梯,敞開的巴比倫塔中狂風呼嘯,充滿各種灰塵與黴菌,要是夏天會發出腐臭。底層有些破爛棉被,想必是流浪漢的樂園。不過,沒人敢住到上面去,誰想要每天爬十九層樓呢?林子粹聽到自己的喘息聲,在偌大的塔內雷鳴般迴響。

  最後一道樓梯,陡峭地通達天花板,爬上去推開厚重鐵門。無數泥渣落下的同時,他看到了月光,美得讓人心悸。

  爬上清冷的天台,整棟爛尾樓的至高點,周圍有無數更高的建築,但這裡已能觸摸天穹,只差一步就完工的通天塔。

  北側有道低矮的水泥欄杆,小心翼翼把頭探出去,看到底下的空中花園。

  崔善在熟睡。

  隔著破碎的雨棚,能清晰看到她的臉。白鵝絨被子將她裹成粽子狀,外面加蓋著大毛衣,地上鋪著毛毯與干糙堆,會不會半夜凍醒?

  看著她,僅僅三米的垂直距離,口水都能落到她臉上。風掠過他的頭髮,眼前越來越模糊,仿佛一個人趴在井底,自殺前看著水裡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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