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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十多年過去,陸文晟受夠了她驕縱脾氣,老夫老妻的,沒了情趣,加上他心裡也有氣,她就想著自己的臉面,怎麼不替他想想如今的處境?
半句寬慰的話都懶得說,陸文晟只管往書房裡躲個清淨。倒是被她寵壞了的兩個小兒子很孝順,寸步不挪地聽她發泄,義憤填膺的幫腔跟著辱罵陸宴初母子。
與此同時,首輔府邸自佳節後,日日都很熱鬧,奴僕進進出出,忙碌不停。
陸宴初忙著給福寶篩選先生整辟小學堂,還忙著羅列宴請名單以及簡單整修府邸。
婚宴日子定在下月初三,算算,不過十日了。
嫁衣由京城素有聲望的錦衣閣攬下,鞭炮禮花宴席等等不需出門採辦,自有許多掌柜親自登門,價格都很實惠,管家李韜挑來挑去花了眼,簡直都不知挑哪家才好。
比起他們,豆苗兒突然之間成了最得閒的人。
府中慢慢地張燈結彩煥然一新,她望著那滿目喜慶的紅,終於生出些待嫁的羞澀來。
可到了晚上,她就又覺著這成親似乎更似兒戲。
陸宴初自那夜宿在綠韶院後,再沒出去過,加上福寶,三人每晚都睡在一張榻上,幸好床夠大。
不僅如此,陸宴初還將書院都挪了過來,並下令把翰承院整改成未來供孩子上課的小學堂。
爹小動作不斷,福寶看在眼裡,警鈴大作。
憑什么爹進綠韶院,他卻要出去了?這形勢委實不妙。
他近來練字都有些心神不寧,爹是他的,娘是他的,可爹與娘為何非要攆走他?他不是他們的寶寶嗎?
忍不住去問娘,娘卻紅著臉支支吾吾,拿“男子漢”糊弄他。
福寶不滿意,只好氣鼓鼓地拿出氣勢去問爹。
晌午後,陸宴初正在書房謄寫喜帖。
提筆蘸墨,反反覆覆,絲毫不覺枯燥。
福寶貓在門口探了幾次腦袋,打發跟著他的黑妹先去試試口風。
黑妹“喵”了聲,不露怯,越門檻鑽書房,在書桌下陸宴初的腿邊蹭來蹭去,顯然諂媚這事兒尋常沒少干,很熟練。
早有所察覺的陸宴初搖頭好笑,伸手給它順了順毛,朝門外道:“福寶?”
扭捏一番,福寶小手負在身後,挺直脊背進來,字正腔圓問:“爹怎知是我?”
“整個府邸,黑妹現在同你最親近,不是你是誰?對了,可不可以告訴爹,黑妹為什麼那麼喜歡你?”
繃緊的面色鬆弛,福寶輕而易舉被收買,跑過去“喵喵”喚出黑妹,蹲著為它順毛,不無得意道:“那是因為福寶每天都餵它小魚呀,貓貓愛吃魚,就喜歡福寶了。”
作出恍然大悟的樣子,陸宴初誇他:“我們福寶真聰明。”
面上謙虛,心中得意,福寶越發賣力為黑妹順毛。
“福寶,爹能不能與你商量件事?”
“好……”腦袋沒完全點下去,福寶及時收聲,狐疑地仰頭,眯著眼睛問,“什麼事?”
陸宴初擱下筆,招他過來,連他與他懷裡的黑妹一起抱在膝上,醞釀再三,他嘆長氣道:“福寶,爹其實一直沒好意思同你說,你知道別人家爹娘和孩子都怎麼睡覺的嗎?”
“怎麼睡覺的?”全身僵硬,福寶陡然想起他來找爹的目的,不好,怎麼反被爹搶了先?
輕拍他背脊,陸宴初一副“我委屈我可憐”的樣子:“像爹身邊所有的同僚,他們孩子甫一生下來就鮮少與娘睡在一起,再大些,更不會黏在娘親身邊撒嬌睡覺。”
“為什麼?”不高興地噘嘴,福寶離陸宴初懷抱遠些,似乎都想從他腿上滑下去了。
“因為娘要跟爹睡在一起啊!”
“那福寶呢?”
“自己睡。”陸宴初輕咳一聲,攫住他不高興的側臉,篤定道,“別人家都這樣,不信你去問,不過千萬別讓人知道你還跟爹娘睡在一起,他們會覺得很奇怪。”
“有什麼可奇怪的?”埋首摸著黑妹,福寶嘀咕著鼓嘴,語氣不悅,“我從小就跟娘睡。”
“是啊,本來你的位置是爹的,爹讓了你五六年,如今你卻還霸占著不還給爹,你說爹是不是很委屈?”
福寶震驚,驀地抬眸定定盯著爹,他小嘴翕合,想辯駁,卻什麼都憋不出來。
回去的路上福寶抱著黑妹很是糾結。
他腦袋聰明,可被他爹陸宴初繞進去後,順著他思路想,確實發現爹很可憐的樣子。
尤其是在問過管家叔叔帳房先生護衛哥哥等人之後,福寶接受了現實,原來別人的爹與娘是真的都要睡在一起的啊!那他……
他不是不願一個人睡,只是不喜歡娘被搶走的滋味兒。
所以一旦這個被搶走的說法不成立,甚至他才是搶占的那一方,福寶就開始愧疚了。
他好對不起爹啊……
怎麼能搶了那麼久他的位置還不還給他呢?爹對他那麼那麼好,他太不乖了。
摸摸黑妹毛茸茸腦袋,福寶暗自下定決心。
天沒黑,他就乖乖抱走自己的枕頭,回了他的小寢房。
豆苗兒措手不及,忙追過去問他有沒有不舒服不開心,都沒有。
“晚上真不與爹娘睡了?”
“嗯,福寶是男子漢,一個人睡。”
眸露詫異,豆苗兒百思不得其解,試探著旁敲側擊:“是不是你爹嚇唬你了?”
“沒有啊!”福寶歪了歪頭,迷惘道,“爹為什麼要嚇唬福寶?”
訕笑一聲,豆苗兒擺擺手,她胡說八道罷了,就算陸宴初他連著幾晚……也不至於恐嚇親生兒子吧?
交待來香幫忙多多注意福寶夜裡的情況,豆苗兒疑惑再看乖巧的福寶一眼,帶著濃厚的不解沿長廊回房。
簡簡單單沐完浴,濕發散在腰際,她坐在暖爐旁拿了竹片隨意刻著打發時間。
陸宴初今日有應酬,現下未歸。
她倒不是在等他……
心略亂,豆苗兒放下竹片,還是懷疑陸宴初跟福寶說了些什麼。
只是他究竟說了什麼,才能讓孩子變得這般聽話?
瞥向窗外黯淡的天色,豆苗兒晾乾長發,上榻歇息。
時辰尚早,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想福寶,想陸宴初,以及……
蹙眉,豆苗兒翻身躺到里側,自她身份徹底揭曉,趙家連續數日都遣了人過來,皆被攔下,應是陸宴初的主意。
他未與她提過此事,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原來堂姐趙靜書當年真的嫁給了前太子做側妃,還生下如今的小承郡王宗浚。
趙家應該很惋惜吧?倘若當初宣太子不是突然間沒了,他們就成了皇親國戚。
思緒繁雜,豆苗兒輕嘆一聲氣。
小的時候,附近的孩子都羨慕堂姐,因為寧遠候侯府親自將她接入京城,收作義女,從此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她卻一丁點都不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