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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社員:“聽說加林嫌水髒,給裡面撒了些洗衣粉。”

  一社員:“不是洗衣粉,聽說是一種什麼藥。”

  一婦女:“天老子呀,不管是洗衣粉還是藥,怎能給水井裡撒呢?高玉德的嫩老子不要這一村人的命了。”

  一青年提桶擠到井邊,開始舀水,並對大家說:“這不是洗衣粉,是漂白粉,講衛生的……”

  一社員:“你瞎眼小子,跟上高玉德那個瘋子兒揚黃塵哩!”婦女:“明生,你媽不講衛生,生養得你缺胳膊了還是少腿了?”老年人:“胡成精哩!把龍王爺惹惱了,水脈一斷,你們喝尿去吧!”一個老頭過來,把青年舀起的一桶水提起倒在溝里。

  那青年站起來喊:“爸,你……”

  老頭脖子一拐,瞪了兒子一眼。

  眾人笑。立本家院子裡。立本舉著一隻鞋著打巧珍。

  巧英和她媽在拉架。巧英和她媽在拉架。大門口擠著許多看熱鬧的人。

  加林家窯門口。加林要出門,父母親扯著他的胳膊不讓他出去。

  井對面的小路上。巧玲拿一本書走過來。

  她看見井邊圍了許多人,不知是啥事,就走過來了。

  井邊。巧玲問一社員:“怎啦?”

  社員譏諷地說:“怎啦,你二姐和你二姐夫嫌水井髒,給裡面撒了一些洗衣粉。”一社員:“你們家大概常喝洗衣粉水吧?看把你們臉喝得多白!”

  眾人轟笑。巧玲強忍著給大家說漂白粉的作用。

  一社員粗魯地打斷她的話,說:“哼!說得倒美,你爬下先喝上一口!和你二姐夫一樣咬京腔哩!伙穿一條褲子!”

  眾人轟笑。巧玲眼裡轉著淚花子,羞得轉身就跑了。

  聽見明樓來到井邊,在井裡看了看,對大家說:“哈呀,你們真是些榆木腦瓜!加林給咱一村人做了件好事,你們卻在咒罵人家娃娃……你們為什麼不擔這水,這水現在撒了漂白粉,是最乾淨的水了……五大叔,把你的馬勺給我!”

  明樓從明生父親手裡接過馬勺,在井裡舀了半馬勺涼水,端起喝了個精光。明樓摸了把胡茬子上的水,笑著說:“實踐檢驗真理哩!大家還不敢擔嗎?”眾人都嘿嘿笑了,爭著擠到井邊舀水。

  夜,村外小河邊。加林和巧珍默默地坐著。

  加林抬頭望著遠方。遠方是黑黝黝的山巒。

  他好像看見在遙遠的山的後面,閃耀著巨大的亮光。

  他似乎聽見火車在隆隆地飛奔著。

  他似乎聽見飛機在起飛,發出尖利的聲響……

  一切又平靜下來,周圍仍然沉浸在寧靜的黑暗中。

  他嘆了一口氣,把頭埋在膝蓋上。

  巧珍輕輕依在他身上,說:“加林哥,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一身才能,窩在咱高家溝施展不開……你從小沒勞動慣,地里的苦你受不了……將來你要是工作了,我就在家裡給咱種自留地,撫養咱們的娃娃……你有空了就回來看我,我農閒了,就和娃娃五搭里來和你住在一起……”

  加林開玩笑說:“你叫我出去工作,不怕我不要你了嗎?”

  巧珍一下子緊緊抱住他,哽咽著說:“你什麼時候也別把我丟下……”加林笑了:“你啊,看你這樣子,好像我已經有工作了!”

  巧珍抬起頭也笑了。白天,加林家。一家三口正在吃午飯。

  明樓抽著紙菸走進來。

  玉德老兩口慌忙讓書記吃飯。

  明樓:“我剛放下碗,你們吃你們的……”

  明樓看了一眼加林,說:“快種麥了,隊裡想到城裡拉點茅糞,這活輕,我想讓加林和德順老漢去……加林這一段太累了……”加林看了一眼明樓,沒說什麼。

  明樓:“巧珍跟著去做一頓飯,城裡她姨家有一孔空窯……就這事……你們在!”

  明樓轉身往出走,玉德兩口簇擁著送他到門口。

  傍晚,通往縣城的簡易公路上。

  兩輛糞車一前一後,在蒼茫的暮色中走著。驢蹄子得得地敲打著路面。德順老漢坐在前面一輛車上,加林和巧珍坐在後面一輛車上。得順掏出酒壺抿了一口,說:“現在天還沒黑,兩個先坐開些!”後面的加林和巧珍不好意思笑著,各自把身子挪開一點。

  夜。迷濛的月光輝映著靜悄悄的山川。

  兩輛糞車在公路上走著。驢兒打著響鼻。

  德順老漢又抿了一口酒,帶著醉意唱了兩聲信天游:“哎喲,年輕人看見年輕人好,白鬍子老漢不中用了,……”

  後面車子上的加林和巧珍忍不住笑了。

  德順爺:“你們笑什麼哩?真的,你們年輕人真好,少男少女,親親熱熱,我老了,但看見你們在一塊,心裡也由不得高興啊……”加林:“得順爺,你一輩子為啥不娶媳婦?你年輕時候談過戀愛沒?”得順爺:“戀?愛?我年輕時候比你們還戀得愛!”

  他眼睛眯起來,望著遠方,陷入沉思之中。

  遠方模糊的地平線。一列列大山的剪影襯在暗藍的天幕上。

  川道里潑墨似的莊稼地。

  反映著月光的水面。

  第06節

  陡峭的山崖。車子在公路上走著。驢蹄子單調的得得聲。

  在大自然的各種剪影和人、車、牲口的各式特寫中,德順老漢講述著他的往事……

  德順老漢的聲音:“……那時候,我像你們一樣年輕……農活不忙了,就吆著牲口到口外給地主劉國璋馱鹽、馱皮貨……就在無定河畔的一個歇腳店裡,我結交了店主家的女兒,成了相好。那女子叫個靈轉,長得比咱縣劇團的小旦都俊樣。我每次趕牲靈到他們那時,靈轉都計算得准準的。等我一在他們村的前鹼上出現,她就唱信天游迎接我哩……她的嗓音真好啊,就像銀鈴碰銀鈴一樣好聽……”

  “……我歇進那店,就不想走了。靈轉背轉她爸,偷著給我吃羊肉扁食,蕎面……一到晚上,她就偷偷從她的房子裡溜出來,摸到我的窯里來了……一天,兩天,眼看時間耽擱得太多了,我只得又趕著牲靈,起身往口外走,那靈轉常哭得像淚人一樣,直把我送到無定河畔,又給我唱信天游……”加林:“大概唱的是‘走西口’吧?”

  得順:“嗯……”接著,他便唱起了這首古老的歌謠: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送你走;有幾句知心話,哥哥你記心頭。

  走路你走大路,萬不要走小路;大路上人馬稠,小路上有賊寇。

  坐船你坐船後,萬不要坐船頭;操心掉在水裡頭。

  日落你就安生,天明再登程;風寒路冷你一個人,

  自靠你自操心……

  德順老漢上氣不接下氣地唱著,到後來已經曲不成調,變成一句一句歌詞。說到後來,竟然哭起來;哭了一陣,又嘿嘿笑出聲,說:“啊呀,把它的!這是干甚哩!老了,老了,還老得這麼不正相!哭鼻流水的惹你們娃娃家笑話哩……”

  車子在公路上靜靜地走著。

  巧玲靠在加林胸脯上,臉上掛著淚珠。

  加林用胳膊摟著巧珍的肩頭。

  巧珍:“得順爺,靈轉後來幹啥去了?”

  得順嘆了一口氣:“唉……後來,聽說讓天津一個買賣人娶走了。她不依,她老子硬讓人家引走了……天津啊,那是到了天盡頭了,從此,我就再也沒見我那心上的人兒!我一輩子也就再不娶媳婦了。唉,娶個不稱心的老婆,就像喝涼水一樣,寡淡無味……”巧珍:“說不定靈轉現在還活著?”

  得順爺:“我死不了,她就活著!她一輩子都揣在我心裡……”車子在公路上走著,走著,消失在遠方……

  夜,副食公司大門口。

  加林往架子車的糞桶里灌糞。

  夜,副食公司院內。加林擔一擔糞往出走,聽見院牆角乘涼的幾個人哼哼唧唧。一名婦女喊:“擔糞的,你把人臭死了!你到其它地方去擔嘛!別在這裡欺負人了!”

  加林一下子站住了。他強忍著繼續往外擔。

  那婦女又嘟囔:“這些鄉巴佬真討厭!”

  加林忍不住了,他把糞擔一下放在院子裡,朝乘涼的那幾個人走去。那幾個人緊張地站起來。

  那婦女指住他,喊叫說:“你過來幹啥呀,還想吃個人?”

  加林輕蔑地看了看她,儘量平靜地說:“這沒有辦法。我們晚上進城拉糞,也是考慮到白天機關辦公,不衛生;想不到晚上你們在院子裡乘涼……”

  另外兩個幹部說:“算了,算了,趕快裝滿拉走……”

  婦女還氣沖沖地,說:“走遠!一身的糞,臭烘烘的!”

  加林惡狠狠地對她說:“我身上是不太乾淨,不過,我聞見你身上也有一股臭味!”

  那婦女氣得要撲過來拉扯加林,被另外兩個幹部攔住了。

  加林轉過身去擔糞……

  夜。街道上。加林靠在路邊暗影中的一根水泥電桿上,望著燈光閃爍的城市。旁邊放著糞車。加林畫外音:我非要到這裡來不可!我有文化,有知識,我比這裡生活的年輕人哪一點差?我為什麼要受這樣的屈辱呢?

  白天。高家溝。加林拿著一封信在村中的路上跑過。

  白天。加林家院子。加林媽抱一抱柴禾準備進窯。

  加林氣喘吁吁跑進院子,喊:“媽!”

  加林媽驚慌地問:“出啥事了?”

  加林:“我二爸要回咱地區當勞動局長。”

  加林媽:“勞動?你二爸也回來勞動呀?”

  加林:“哎呀!不是……”

  加林展開信,準備給母親讀……

  白天。高家溝。一輛吉普車開到村里來了。

  白天。加林家。窯里窯外都擠滿了人,一片鬧哄哄的聲音。

  窯里,玉智正笑容滿面給眾人散紙菸,親熱地辨認他小時候的夥伴。玉德老漢站在玉智旁邊,笨拙地抽著紙菸,笑著,不時用瘦手抹眼淚。隔壁窯里。許多婦女在幫助加林媽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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