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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子玉聽出她話語裡的笑意,也不好意思再絮叨,但還是有些不放心,道:“我很快回來,別怕。”

  他也不知是多天真,才會覺得曾經殺伐果斷的方長老輕易就會怕。

  方始影心卻軟了,應著:“知道了,你小心些。”

  他這一去卻走了許久,直到驟雨來襲,院落里雨聲嘩嘩,他始終未曾歸來。

  方始影雖一直躺在床上,倒沒立刻睡去的,只安靜地等著他,聽到雨滴打在葉子上的聲音愈發緊密,她漸漸有些心慌。

  他去時定未帶傘,若是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又遭逢這風雨,恐怕會生病。

  她捏著被子,心裡忐忑著,不曉得怎麼做才好。

  單單等著,她實在緊張。若去送傘,又怕被笑話。

  前些天,隔壁孫大娘送了些自己做的糖漬青梅來,她瞧子玉喜歡,傍晚時分便去尋孫大娘,請教她如何做那吃食。

  孫大娘慣會臊人的,拉著她的手笑著道:“你倒會疼你夫君,他又是把你捧在手心裡的。哎喲,我昨兒個才知道,你家男人都是男人做飯!乖乖,怎麼你又要學做吃的啦?”

  方始影喜靜,不長於和人來往,當即便紅透了整張臉,侷促地擰著裙角。

  她怕油。第一次燒菜時,那油濺起來燙著了她的手,嚇得她後退好幾步。宋子玉一點也不笑話她,給她抹了藥膏,卻再也不讓她做飯了,自己挽袖洗手作羹湯。

  孫大娘心腸好,愛與他們親近,就是性子爽朗,說話總是直來直去,叫方始影好生羞赧。

  她期期艾艾地答話:“糖漬青梅不需要用油,我想試著做做。”

  孫大娘邊教她做,邊好奇地打聽她同子玉的夫妻生活,問了“他喜不喜歡孩子”,又問“你倆什麼時候打算要孩子”。

  方始影完全招架不住,說了實話,熱心腸的孫大娘就立刻板起臉,驚訝道:“都是夫妻了還分房睡!世上哪有恩愛夫妻分房睡!”

  接著就是好一頓劈頭蓋臉的教訓,方始影實在插不上話,又知曉她不過出自好意,只得低頭受訓,只是嚇得幾乎再也不敢去她家。

  若是這會兒去送傘,叫孫大娘知曉了,又該笑話她了。

  然而雨聲漸大,似乎沒個要停歇的跡象。方始影掙扎了半晌,還是抵不住心頭的牽掛,拾掇了一番便撐著傘出了門。

  夜裡黑漆漆的,道路泥濘不堪,她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撐傘,單薄的身子被風吹得搖搖晃晃。

  雨澆如注,寒氣潑了一身,她哆哆嗦嗦地向前走,總覺得像走在一條沒有盡頭的路上。

  風侵燈火,影子亂搖,黑暗裡顯得有些詭異了。方始影不覺得害怕,只是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不像從前的自己了。

  她以前,是怎麼樣一個在步步驚心之中考慮周詳的一個人啊,那時她決計做不出雨夜尋人這般毛躁之事的。

  方始影停下腳步,對著凍僵的手指呵了口氣,垂眸看著濕滑的地面。

  她知道自己一點不討厭這樣的改變。

  風雨未停,她很快又向前繼續行進。也許有些莽撞,有些愚蠢,但她漸漸覺得自己被拯救了。

  不必再做一個步履維艱,一舉一動都要謹小慎微之人,叫她喜悅無比。

  然而她知道自己心中依舊存著悔恨和不安,也不知何時能真正放下。

  新婚之夜,她那般忐忑不安,飲下合卺酒,便僵硬地躺上床。

  紅燭將要燃至天亮,在那燦爛又溫暖的火花里,宋子玉那麼虔誠地吻了她的後頸,她卻無聲無息地捂住嘴唇,任憑眼淚流下。

  那場大火,又怎麼能將一切罪孽都燒盡呢?她做的孽,還應報在她身上。

  脊背自頸後那一片扭曲猙獰的燒傷,像條陰冷的毒蛇,覆在她背後,將要永永遠遠地伴隨她。正如靈魂的罪責一樣。

  偏偏宋子玉輕易地察覺到她的情緒。他連一句責怪的話也沒說,還怕傷了她。

  在此生中唯有一次的新婚之夜,他所做的最為親密的動作也不過是隔著薄被輕輕摟了她一下。

  聽著他披衣起身的聲音,方始影實在愧疚。

  他卻笑著道:“我們在一個院子裡,一起看朝霞塗上枝頭,一起聽雨打芭蕉,旁人怎麼明白我們夫妻之樂?”

  賭書消得潑茶香。宋子玉亦覺得很美。

  方始影一個踉蹌,被石子絆倒,摔進了淤泥里,心尖兒陣扎一般疼起來。

  她終究是虧欠子玉良多。

  “始影,你怎麼在這兒?”那個人清潤的聲音卻就那麼猝不及防地響起了,在她還有些狼狽的時刻。

  方始影抬頭,看到他被淋得渾身濕透,那一刻也竟沒顧上自己的處境,不假思索地道:“我來給你……送傘。”

  後頭兩字又是慢慢吐出了,她難為情極了,送傘的人弄成這般,還叫被接的人擔心。

  宋子玉卻輕柔地攬起她,嗓音帶著一絲雨天裡特有的低沉:“摔疼了麼?”

  方始影搖頭:“不疼。”

  宋子玉又來握她的手,她卻縮了縮,小聲道:“手髒。”

  宋子玉道:“無事。”又取出手帕,那帕子被雨淋濕了,他擰乾了才細緻地為她拭去泥土,對她笑道,“乾淨了。”

  方始影像孩子一般被他照顧著,身上冷颼颼的,臉卻燙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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