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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敬滿腹牢騷,心中早憋屈至極,手掌血算得了什麼?那鄭家村的人俱是領了吞雲教大筆銀子,自願來的。雖死於非命,卻也並非教主之過。

  他還要再道幾句,看向溫曙耿,卻發現方才臉色蒼白如紙的人已經不見了。

  風聲呼嘯,方敬抬頭,只見枝頭搖晃不止,那人早踏風而去。

  比他想像中,卻要快得多。

  ......

  野草被燒得痛了,猙獰地在火焰里地扭動,終於得救,猛地一濕,葉片兒垂下,流下一股液體。

  觸目驚心的是,那火滅了,草卻更紅了。血液在草叢裡聚起了小小一潭,倒影出無數箭矢,從空中嗖嗖飛過。

  冷鐵與箭頭撞擊的聲音隨即響成一片,騷擾耳際,讓人煩躁異常。

  偶有撕裂的微弱聲響隱匿在風裡。鐵箭頭沒入肩頭,帶出淋漓的鮮血。那個堅毅的肩膀,卻似乎不痛不癢。

  那人渾身是傷,鮮血染紅他的衣襟,側臉在這烈火場中被映得異常深邃。

  他隻身而來,狂妄之至,受盡輕蔑,卻直到現在還定定地站著,站在......屍堆上。

  大火燒得妖異,血腥氣令人作嘔,這場景是如此醜陋。李泓歌微微抬頭,看向天空。地面火海骯髒惡臭,而天上則皓月當空。

  這夜又是十五。接天樓該有簪月之景。

  李泓歌握緊劍柄,心中感到有些涼意。他的哥哥,在榮光里成長得無堅不摧,正直無私。

  就像頭頂朗朗清光,經久不絕。

  而他像極了這火,哪怕燒盡四野,也敵不過一場驟雨。

  但又如何?只要有了這清朗月色,他便不會畏懼烏雲密布,風雨來襲。

  他對著那人遙遙笑了一下,仿佛還是初次見時那般風度翩翩:“顧兄。”

  顧枳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右手中的劍上頭,有一道血液緩緩滴落。

  李泓歌一步步靠近,意態悠閒,嘴角始終噙著笑意。

  火堆里劈啪作響,枯草和樹枝在燃燒中發出的清香,隱約夾雜在血腥味里。

  氣氛甚至有些寧靜了。

  這戰場,終於只剩了他二人。

  李泓歌憐惜道:“以一當百,果真英雄。”他可惜地蹙起眉,“但你又如何憑藉這殘破之軀,來與我對抗?”

  他咋舌:“莫不是吞雲教教主也要言而無信,再喚你那教眾來為你解圍?”

  李泓歌譏笑,又覺眼前之人愚蠢至極。他向秦公子借的援兵很快便會行至此處,這人再怎麼負隅頑抗都無用。

  顧枳實抬眸,一言未發,只是舉起了劍,劍尖直指李泓歌。

  李泓歌見他衣衫幾乎泡在血水裡,身上傷口無數,眼中血絲密布,分明已是強弩之末。

  最後還是彎起嘴角,李泓歌微微鞠躬,道:“那麼,請多指教。”

  兩道身影同時飛起,兩柄劍“啪”地撞擊到一處,半盞茶功夫兩人已打鬥了無數個回合。

  劍身橫在眼前,抵住攻擊,李泓歌一笑,注入內力,猛地將顧枳實震飛。

  顧枳實在地上狼狽滾了一圈,才堪堪半跪住,劇烈喘息著,額角汗滴直直墜落。

  李泓歌說得不錯。他的確已是強弩之末,殺了那麼多人,他早就精疲力竭了。

  頸側一涼,一把劍貼住皮肉,顧枳實呼吸一滯,聽見李泓歌的聲音:“陣法在哪裡?”

  任憑皮肉被割開,顧枳實生生逃出桎梏,一劍劈向李泓歌頭頂,冷冷道:“無可奉告。”

  李泓歌身形頓移,躲開他的攻勢,收起笑容,面無表情道:“那你就等死吧!”

  李泓歌的劍法正是由唐願所創,被記錄在矢日莊的那上半部書中。當初唐願能一劍劈開結界,其劍法又豈是浪得虛名?

  縱然李泓歌非修道者,沒有靈力,但能使出唐願十分之一的劍氣,已然招招致命。

  顧枳實這一戰實在辛苦。

  李泓歌招式凌厲,無比刁鑽,顧枳實在遍體鱗傷之下,直被逼得步步後退。

  但他偏偏不能退。退了,如何報仇?

  李泓歌一劍刺入他背部,再狠狠拔出,鮮血濺出。

  這一片天地,大火燎原,而顧枳實頭暈目眩,在熏蒸的霧氣中,他於朦朧的火光里陡地發現了一點白色的蹤跡。

  師父。他傷痕累累的心裡默默念道。

  顧枳實伸出手,輕柔想要撫摸一下那虛無縹緲的蹤影。

  疼!

  一把劍刺入他的掌心,反覆攪動,讓那裡血肉模糊,無情地阻斷他的動作。

  李泓歌面容儒雅,手下卻動作不停,憐憫地問道:“戰鬥中竟然分神。在想你師父?”

  他嗤嗤一笑,又嫌惡道:“師徒亂/倫,你倒是有趣之人。不噁心麼?都為男子。”

  顧枳實咬緊牙關,只想將這人碎屍萬段,但他疼得冷汗涔涔,幾乎快要支不住了,仿佛下一刻要倒下去。

  李泓歌眼見勝券在握,也不急著要他命,所剩不過水磨功夫,從他嘴裡撬出陣法所在罷了。

  他慢條斯理地從那鮮血直流的手掌中一點點拉回劍,邊道:“溫兄那般風姿出眾之人,嘖。也不知若被扔去勾欄妓院裡,會是何等盛況?”

  他毫不留情地擊潰顧枳實的心理防線,兀自輕描淡寫地說著最為骯髒無恥的話。

  “啊,”他喜道,“師徒都能滾作一處,換了旁人大概更為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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