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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坐著吧,省點兒體力。”

  小瘋子的建議被集體採納,我們紛紛坐到地上。閉眼睛太久,睏倦莫名襲來,我連忙睜開,並用力瞪得大大,雖然視野中還是漆黑一片,但我不管,我就知道我不能睡著,哪怕一秒。

  沒人說話,或許是太累了不想說,或許是不知道能說什麼。死寂像一汪深湖,慢慢將我們淹沒……

  有人抽了一下鼻子。

  我身邊的人動了下,感覺像是抬胳膊或者別的什麼,接著就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像兩個人在過招。

  然後我聽見周鋮無奈的嘆息:“你哭什麼……”

  “我沒!”堅決否認的小瘋子還帶著鼻音。

  第35章

  似乎很久之前,我也有過這種感覺。無盡的幽暗,狹窄的憋悶,仿佛自己被吞進了猛獸的肚子裡,感覺不到時間流逝,感覺不到外界變化,就這樣被釘在了原地,等著胃液一點點把我腐蝕到渣都不剩。

  我恨小黑屋。

  我恨一切黑暗狹小的空間!

  “說點兒什麼吧,”我說,“這能把人憋瘋了。”

  “行啊,拜某張烏鴉嘴所賜,我們確實被活埋了。”率先響應的是金大福,這可有點兒出乎我意料。

  被點名的若是別人也就罷了,可容愷是誰啊,什麼都能吃就是吃不得虧,於是抽噎著氣兒還沒捋順呢,就斷斷續續地反駁:“你、你他媽說誰呢……我要是、要是有這能力……我還在這呆著……早、早他媽出去給……給領導人當智庫了!”

  “你不整天一套一套的嘛,什麼這個蘑菇啊,那個坍塌啊,你有能耐,都說中了,你怎麼就不想著帶咱們換個地兒?非在這鬼地方等死!”

  “那是我……是我說換就能換的嗎!你以為監獄是、是我家開的……我也沒想到真能滑坡啊……”

  “還有臉哭,哭個屁!”

  “金大福我操你媽!”

  我錯了,我嘴賤,我非得提什麼大家來說話啊,這可好,不如憋瘋呢。

  “都少說兩句吧,”周鋮淡淡的嗓音這會兒頗像滅火器,“自家人較什麼勁,留著力氣與天斗。”

  “天在哪兒呢,你指給我看看?”

  “金大福,別逮著誰咬誰,多大人了,和個小孩兒置什麼氣。”

  “我就煩他沒心沒肺那樣兒!”

  “人家也沒求著你喜歡,我還煩你呢。”

  “周鋮你他媽到底哪頭兒的!”

  “婦幼保健協會。”

  “靠!”

  我被這黑暗中的唇槍舌劍逗樂了。我開始懷疑這麼多年錯看了周鋮,他那個淡漠的軀殼裡說必定包裹著一顆極富同情的溫柔心。

  小瘋子也安靜下來。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依我對他的了解,這麼乖的不回嘴,八成是被周鋮的拔刀相助驚著了,先是驚,待回過味兒來便軟軟的成了趴趴熊。

  不同於花花的倔強,小瘋子其實就是個唬人的刺蝟,你找好角度用對力道,輕輕鬆就能給它掀翻了,然後這娃就只剩下柔軟的肚皮。

  周鋮有句話說的沒錯,這就是個孩子啊。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外面沒有任何動靜。我們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圍困得有多深,但我們真的特別渴望能聽見機器的轟鳴,或者不要機器,哪怕是些許飄搖的呼喊呢,起碼讓我們能夠堅信自己並未被遺忘。

  但是沒有。

  整個世界像一口巨大的棺材,靜靜埋在地下最深處,無人惦記,無人打擾,任由它這麼沉睡下去,慢慢化作泥土的肥料。

  恐懼像成群結隊的小蟲子啃噬著我的五臟六腑,我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發顫,平穩呼吸。我不想變成花泥,我知道誰都不想,但沒人敢說,怕一語成讖。

  “你們都沒蹲過緊閉吧,禁閉就這樣,那可不太好受。”努力讓語調顯得輕鬆自然,我乾的不錯,除了被咬到的舌尖有點痛。

  “花雕蹲過。”金大福說了這麼一句。

  我驚訝:“啊?什麼時候的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那時候你還沒進來呢,”金大福似乎在回憶,過了幾秒才說,“足足蹲了一個月吧,差點兒加刑。”

  “為的什麼?”

  “那誰知道,我可沒你這待遇,還給寫字兒的。”

  “……”

  腿上忽然傳來重量,我下意識伸手去摸,得,毛茸茸一顆腦袋。嫌枕得不夠舒服,該生又數次翻身調整角度,終於尋到了滿意位置,不動了。

  記憶中花花就沒撒嬌過,忽然來這麼一下,我完全扛不住,頃刻便加入了周鋮的婦幼保健協會,別說奉獻個大腿,就讓我……呃,獻出四肢外加軀幹都成!

  小瘋子永遠都學不會察言觀色,審時度勢,這時忽然顫巍巍冒出一句:“救援……會不會不來了?”

  明知道不可能,可我還是覺得聽見了咯噔一聲。那聲音很大,分明是幾顆心臟共同發出的,不謀而合,整齊劃一。

  “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金大福幾乎在低吼了。如果不是兩眼一抹,我想他真的會跳起來揍容愷。

  小瘋子沒了往日的自信滿滿抑或恃才高傲,變了調子的聲音里除了委屈,更多的還是害怕,那種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出去的恐懼,忐忑,惶恐不安:“他們要真來,我說了也會來,他們要是不來,我不說也沒用!”

  金大福恨恨地罵了句什麼,太含糊,聽不清。

  小瘋子又開始掉眼淚了,雖然看不見,可他身邊的人知道——

  “你水做的啊……”周鋮又無奈又好笑地嘆息,在這幽閉的空間裡,顯得莫名溫柔。

  窸窸窣窣的聲音再度響起,我忽然有個大膽的猜測:周鋮該不會在給小瘋子擦眼淚吧。這,這畫面完全不屬於地球啊!

  許是安撫告一段落,周鋮再度開口:“救援是肯定有的,咱們再不值錢也是人命,起碼俞輕舟不會不管,只不過這是山里,可能挖掘機一時半會兒進不來。”

  金大福沒什麼精神地冷哼:“你就自我安慰吧。”

  周鋮的聲音淡下來:“不然呢,反正都是等,等獲救總比等死強。”

  金大福不再言語,周鋮也不是不饒人的人,話頭便在這裡止住了。小瘋子連哭兩回,估計消耗了不少體力,這會兒安靜著,花花也很安靜,或者說是一直很安靜,而且過於安靜了。

  “喂,沒睡著吧?”我忽然起了擔心。

  腿上的腦袋未動,手卻讓人握住了。我懷疑這傢伙那眼睛是紅外線的,不然怎麼就準確無誤地抓到了我的爪……啊呸,玉手。溫熱的觸感透過皮膚,進入血液,又隨著血液傳到心臟,最終化作片片安心擴散開來。

  時間又開始流逝,似乎每到安靜,等待就會被虛無的黑暗拖得長長,仿佛永無盡頭。

  周鋮說得對,同樣是等,等救總比等死強。所以我覺得該說些能讓大家開心的,一開心,就把煩惱忘了,即便忘不了,也可以衝散一些。退一步講,真死了,也別死得太難受……

  輕輕嗓子,我一字一句講出醞釀半天的開場白:“那個,我進來也有三年了,這三年咱大家處得也不錯,今兒我就和你們說兩句掏心窩子的話。”

  “你也知道你平時一多半兒說的都是廢話麼。”金大福現在是點著了的鞭炮,噼里啪啦炸起來沒完。

  “我檢討,行了吧。”咱不和你一般見識,“就我剛進來那會兒,覺得你們是一屋子殭屍,說個話吧,沒反應,遇著個事兒吧,還是沒反應,我想我六年都跟你們一起挺屍,那我還不提前報銷了啊!”

  “然後呢。”周鋮的話裡帶上了笑意。

  “然後咱就相處了唄,我才發現,哥幾個也沒那麼不是東西哈。”

  小瘋子沒好氣地咕噥,悶悶的:“你的表揚真別致。”

  我莞爾:“其實我這人渾身毛病,好事兒啊,三八啊,嘴碎啊,一天到晚沒個消停的時候,還喜歡招貓逗狗,想那年弄小合唱,我看大金子臉都綠了,還跟我這兒啊啊啊的和音呢……”

  “我他媽當時想撓你!”

  “哈哈,這個可不適合臨時起意,你得先把指甲留起來。”

  “……”

  “然後就是小瘋子,你絕對是我見過的人里最聰明的,上到養老院,下到幼兒園,沒人比得過你。”

  “嗯,這表揚聽著舒坦多了……”

  “就是沒用在正地方。”

  “……”

  “周鋮就不說了,壞毛病基本沒有,對人彬彬有禮春風化雨,我要稀罕男的我也找你,哈哈!”

  “謝謝。”

  “啞巴呢?”小瘋子問。

  我愣了下,隨即咧開嘴,知道沒人看得見,於是肆無忌憚地呼嚕一把花花微卷的短髮:“這就不用說了,他都明白。”

  “馮一路你怎麼跟他倆似的越來越噁心了……”

  “喂,人家剛剛給你擦完眼淚你就說人噁心還有沒有點兒良心了……”

  “啊,你看得見?”

  “……”暈,這他媽也能猜中?!

  不知是不是說話太多,我漸漸感覺胸口發悶,偶爾,還會一陣陣的天旋地轉。手心出了一層層的汗,花花也感覺到了,在我手心一筆一划地開始寫字,我努力識別了好久,才分辨出來他寫的是:怎麼了。

  “沒事兒。”我想讓他安心,可話一出口,就覺出了底氣發虛。

  花花忽然爬起來摸我額頭,自然,他蹭到了一手的汗。

  花花著急起來,掙扎著就要往外走,我一把拉住他:“你幹嘛!”

  花花不理,用力想甩開我的胳膊。

  其他人也被驚動,緊張地問:“怎麼了怎麼了?”

  這種時刻,任何風吹糙動都足以讓我們這些驚弓之鳥崩潰。

  “沒事兒沒事兒,就是覺得有點兒悶。”我用力把花花扯回來,真生氣了,“你亂跑什麼,萬一哪個地方又垮了呢!”

  花花不管,就跟我來拉鋸戰。

  我要瘋了,恨不能抽他倆耳刮子,卻聽見小瘋子說:“感覺悶正常,這地方空氣本來就不多,也不通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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