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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輕舟低聲咕噥了一句什麼,我沒聽清。

  獄警又說:“不過他精神狀態好像不太穩定,要不要帶出去放放風?”

  我頓時精神一振。嗷!放風!煤球兒我愛你!

  “不用,明兒最後一天了,放什麼放,就得讓他遭點罪,不然真以為自己來這兒度假的。”

  ……

  俞輕舟我操你媽媽媽媽媽!!!

  門忽然被打開了,我還維持著蜷縮在地仰天長嚎的姿勢,嘴巴張得能塞進去一個火龍果。

  “有些話心裡想想就行,別喊出來。”俞輕舟蹲下來,手伸進欄杆,噁心地摸摸我的頭。

  我猛地甩開撲過去吭哧就是一口,奈何那孫子反應太快,閃電俠似蹭就把手收回去了。

  我沒轍,唯有怒目圓睜,以眼殺人。

  “別這麼看我,”俞輕舟笑了,聲音輕柔得像四月春風,“有能耐你別犯罪,別進來。”

  我依然那麼看著他。

  一秒。

  兩秒。

  終於,我癱軟下來,像個泄了氣的皮球。

  不得不承認俞輕舟這話真狠,直戳你脊梁骨,不,是脊椎神經,他這是下手輕的,我還能動彈,要真往死了整,說不定我現在就是一個癱子了。是啊,誰讓你犯人家手裡了呢,有能耐你別犯罪,別進來。

  王八蛋走後,我躺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發了很久的呆。

  今天之前,我從不覺得我在人格上和王八蛋之流有什麼差別,確切的說,我從沒把自己真正當成過犯人,這放到法律上估計就是認錯態度極其不好,得重判,所幸我隱藏得很深。但是現在,我知道差別了,沒有自由沒有權利什麼都沒有,甚至連人都算不上,王八蛋伸手進來摸我頭的時候,那表情像在摸一隻癩皮狗。如果老頭子看見我現在這副德行,一定會罵,讓你作,讓你有好路不走!

  問候王八蛋的母親並沒有增加我的禁閉時長,第五天的晚上,我被如期釋放。

  走出鐵籠子直起腰杆的剎那,我忽然想改名叫馮重生,忽然頓悟了為什麼人們捨得拋開生命放棄愛情卻拼死也要前赴後繼地追尋自由。

  我的十七號啊,哥回來了!

  眼含熱淚推開“家門”,先映入眼帘的是金大福……的後背,你媽你除了睡覺做愛還會不會幹點兒別的!接著是周鋮,靠,你都讀書破萬卷了!再來花花,得,別總這麼凝視哥,哥會春心蕩漾的。最後是小瘋子……

  “喲呵,我還以為你得死裡邊兒呢!”

  很好,大家都沒什麼變化。

  “我馮一路是那麼容易死的人?嘖,你太不了解哥了。”三下五除二把囚服脫掉,那玩意兒都臭氣熏天了,我光著膀子走過去打開窗戶,吹風。

  “別吹了,”破天荒的,周鋮居然放下書本說話了,“味道都飄進來了,趕緊去洗個澡吧。”

  我不太樂意,因為我現在很累,我一累就懶得動彈。可書呆子難得提個要求,他又是我們這裡最……呃……特殊的,於情於理咱一個大老爺們兒都得照顧照顧對方感受不是?得,洗去吧。

  要說這監獄也夠缺德的,洗澡還他媽限定時間,就說你夏季用水緊張,也不能只給十分鐘啊,好麼,光夠打個肥皂的!

  但好賴是洗完了,我自我感覺良好的香噴噴回屋。這次周鋮沒再提意見,繼續讀他的《紅與黑》,我長舒口氣,心說幸虧老子沒找媳婦兒,不然被天天這麼管著還不如死了。

  周鋮是沒意見了,可花花還在看我。

  我無語,這不能說話的比能說話的恐怖多了,一天到晚被這麼盯著老子還不如找個媳婦兒!

  拿過寫字桌上的筆和紙,我走到花花床邊,遞過去。

  後者單手接過來,困惑皺眉。

  “來,哥身上有什麼好看的地方值得你流連忘返,全寫下來。”

  花花倒一點不磨唧,聽明白我的問題後立刻把紙放到床上,刷刷幾筆搞定。

  我拿過來一看,倆大字——沒有。

  我倒塌:“沒有你總目不轉睛地瞅我幹啥,跟咒怨似的很驚悚啊!”

  花花歪頭想了想,又刷刷寫下倆字。

  我湊近一看——閒的。

  “哥服了,”我踩在容愷床上,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摸到了花花的光頭,這是我表達敬佩的方式,“你是爹。”

  可惜花雕不喜歡這個玩笑,臉色一黑,啪地打掉了我的手。

  得,也不是個好脾氣的。

  我討了個沒趣,悻悻回到自己床上。

  容愷探頭探腦地觀望了全場,這會兒衝著我幸災樂禍:“馮一路你就是欠,沒事兒招他幹啥。”

  操,還不是你們都不招,一天到晚拿人家當空氣老子同情不行啊!

  但這話我也只是心裡過了過,真要嘴上說出來,我怕花花咬我。

  ——不能說話不代表牙口不好對吧。

  蹲了五天禁閉,硬板床都好像席夢思似的軟乎起來,我盡情地在上面翻滾了好久,才覺出枕頭下面不對勁兒,連忙把枕頭拿開,居然讓我發現一個蘋果!

  你媽活生生的水果啊,在這地界兒就是軟黃金!

  俗話說的好,家有錢財不露白,我按耐住激動的心情,又悄悄把枕頭蓋上去,然後警惕環顧四周,看看有沒有其他人打寶貝的主意。

  “別捂了,”容愷樂不可支,“我給你的。”

  “拉倒吧。”這話可信度為負。

  “還真是他的,”不知道為什麼,周鋮今天似乎心情很好,所以格外話多,“我們都分著了,不過你的最大。”

  “真的假的?”我和容愷啥時候交情到這份兒上了?

  “其實也是托你的福,”容愷笑得像只沒毛兒的狐狸。

  我更不明白了,眼前咣咣的全是問號。

  還是周鋮好心解惑:“容愷和三號的王瘸子打賭,王瘸子賭你挨不過一個半月就得爆發關禁閉,容愷賭兩個月。”

  賭注是蘋果,結果自然是容愷贏了。

  ……

  【馮一路,你來這裡有一個半月了吧?】

  【加油。】

  ……

  尼瑪處處留心皆學問啊!

  後禁閉時代的日子仿佛好過了些,我依然不能很從容的適應規律枯燥憋悶的監獄生活,但我已經在冰冷而堅不可摧的現實面前低下了得瑟的頭,其實有的時候,認命也可以換來解脫。不過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繞著俞輕舟走,當然多數時候繞不過,那就低眉順目儘量不引起他的注意,像以前那種齜牙樂啊打屁啊統統絕跡。惹不起總躲得起——他成功的讓我明白了自己就是低人一等。

  九月下旬,天氣終於慢慢涼下來,偶爾夜裡還會有些冷,為了不受凍,我努力趁著周末在十七號學習疊豆腐塊。有時候,周鋮會對我的努力給予些指點,不過多數情況下,耳邊只有容愷冷嘲熱諷的聒噪。

  但今天例外。

  周鋮和容愷都去接見親友了,周鋮見的是姐姐,容愷見的是大學同學。我知道小瘋子腦袋轉得快,但從沒想過他居然念過大學,而且還是那麼赫赫有名的。

  少了小瘋子的十七號異常安靜。金大福破天荒的沒有睡覺,而是坐在床上拿著周鋮的書看,也不知道是睹物還是思人,花雕則坐在窗台上,看著天空發呆。我發現小啞巴很喜歡看天,因為胳膊的緣故,他不用出工,可是每天從食堂吃飯回來的路上,他會一直仰著頭,仿佛上面那一片湛藍里藏著無數的奇珍異寶,數都數不完。

  “對了花花,”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或者說沒話找話也好,“你是不是該拆石膏了?”我記得他是大暑那天回來的,算算到今日整兩個月。

  花雕收回遠眺的目光,轉過來看我。

  我微微挑眉,和花雕溝通需要耐心,天知道我居然是個這麼有耐心的人。

  終於,花雕緩緩搖頭。

  我奇怪:“還不能拆?不是說兩個月嗎?”

  花雕的臉色沉下來,一抹不易察覺的情緒從他的眼中閃過,我隱約覺出這裡有事兒。

  “你不用管他,自找的。”金大福丟開書,沒好氣道,“人家罵,他就該聽著,忍不住非要去動手,人家就等著他動手呢。”

  “又干架了?”我一頭霧水,“什麼時候的事兒?”按理說大家百分之九十九的時間都在一起,沒道理花雕打架我不知道啊。

  “就你關禁閉那幾天,沒看出來是重打的石膏麼。”

  我順著金大福的指點再一次地看向花雕的胳膊,熟悉的白紗布,熟悉的木頭板,熟悉的微微露出的手指頭……尼瑪我這是人眼睛又不是X光!

  第9章

  我用了幾分鐘才消化花雕又和人鬥毆了這個事實,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單方面被毆。在打架的事情上,其實我和金大福是統一戰線,動手之前要先掂量掂量勝算,有,就干,沒有,就撤,明知道不是對手還非要雞蛋碰石頭,好聽點,是豬,難聽點,就是傻逼。當然,前兩天我揍王八蛋那拳不算,那屬於特殊情況。

  但這話我不準備當著花雕的面兒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總不由自主地對這孩子心軟,有時候看他那骨瘦如柴還死倔死倔的樣兒,莫名其妙就生出點兒憐惜來。好吧,有點噁心了,那就叫兄長愛吧,我家就我一個孩兒,沒個弟弟妹妹讓我愛愛,以前在道上混的時候有個小崽子想拜師學手藝,我沒讓,直接改成認哥,然後我真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結果人家剛出師就把我踹了,可就這也沒讓我學乖,碰上那可憐見的小崽子,還是沒轍。

  金大福可沒我這人文關懷,話茬提起來就收不住了,而且可能是半天沒見到周鋮,心煩氣躁,說話也沒什麼好樣兒:“你管他干毛,他就那逼樣,本來就是個啞巴還不讓人家說,說兩句就炸,往死里磕,你磕得過也行啊,倒讓人收拾成這幅德行。再說你本來就是個啞巴被磕磣兩句能怎麼的,可別告訴我你從小大到沒讓人擠兌過,那幫孫子就是想鼓搗你兩下,你還就上套,有能耐你倒是說兩句話啊,你不是說不了嘛……”

  花雕是說不了,但這會兒他的手緊緊握著拳頭,我甚至聽見了關節咔咔的聲響,平日略顯淡漠冰冷的眼睛裡跳動著火焰,如果下一秒他撲過去和金大福扭打,我一點兒不會奇怪,哪怕他明知道打不過。

  這是個壓不住的暴脾氣,又野又倔,我瞧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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