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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老先生被前清一個王爺害死,沈紹岩為報父仇到處尋找王府後人,終於找到了毓詩,也知道她和北京秦家少爺關係密切。而在他徹查秦少爺資料時,又得知秦少奶奶一直化名向他所在的報社投稿。於是有了後面的咖啡館約見。

  一場利用。

  然而如果事情只這樣簡單倒也好了。余詩告訴她,沈老先生的死,和她的父親也有關係。方家突逢巨變,也不是因為時運不濟,而是被人設計。亂世里的仇恨,總是格外糾纏複雜。

  她應該做什麼呢?接手沈紹岩的事業,為父報仇,殺了他再等他的朋友親戚來找她報仇。周周轉轉,無止無休。

  也許等不到別人找她報仇,她就死掉了。

  沒有他,她要怎麼活?

  沈紹岩定定地看著如意,眼露悲戚。他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早就知道。

  從頭到尾,她都是最無辜的人,可他卻一次次地摧毀她的生活。年少時的偏執讓他逼死她的父親,害她失去家族的庇佑。後來他發覺自己隱約的愛戀,驚慌之下為了表示他對她的憎惡,特意寄給秦老太太那張照片,又令她被夫家驅逐。

  可也是因為那張照片,他有了名正言順照顧她的機會。他甚至弄不清自己是不是早預料到這一步才會寄出那張照片。

  他想起她生日那天晚上,他與子謙站在陽台上,月色下的紅玫瑰開得妖冶又艷麗,可子謙的每一句話都讓他的心一寸寸絕望。

  他冷靜地跟他挑明:“既然你在意她,便該知道,有些事情她早晚會知道,到那一日,事情便無法挽回。”

  他眼中的便光就此暗了下去,從此開始對她閃避躲藏。

  他太惶恐。他們在一起越幸福他就越害怕。不敢跟她坦白真相,怕她知道後會離開,可又害怕她知道他的隱瞞會更加生氣。最重要的是,不跟她說明一切,他就沒有勇氣表達出自己的情感。

  他知道他沒有機會了。殺父之仇加上七年的欺騙,足以讓她恨他一生一世。他捏緊雙拳,手背上青筋暴跳。

  如意看著一臉絕望的沈紹岩,忽然問道:“你生日那次受的傷,是余詩弄的?”

  他深吸口氣,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發出聲音來:“是。我早放棄報仇了,那次是街頭偶遇。後來起了爭執,我錯手傷了秦老夫人,她便說讓我刺她一刀,她再刺我一刀,從此兩不相欠。我答應了。”

  如意看著他,忽然揚手扇了他一巴掌。他沒有躲,被打得臉側向一方。如意看著紅腫的手,慢慢地說:“我可不欠你的,這一巴掌不用你還回來。我們從此也兩不相欠。”

  她是笑著的說這話的,臉上甚至帶著俏皮的神情,可是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流下來。沈紹岩看著她,眼中神色不知是悲戚還是欣喜。

  良久,他伸手將她帶入懷中,緊緊抱住。

  似乎再願不鬆開。

  .

  那天晚上如意興致勃勃表示必須吃一頓好的來慶祝彼此解開心結,同時補上她的壽宴。說到這裡時她略帶幾分幽怨地看向他,暗示自己因為他的錯誤已經整整六年沒過過生日了。

  沈紹岩理虧,摸摸鼻子連聲道好,一副只要你原諒我什麼都由著你的樣子。

  宴席設在涼亭里,如意換好衣服過來時,沈紹岩正端著一個小巧的青瓷纏花酒壺在自斟自酌。她奪過他的酒杯,湊近唇邊抿了一口,然後笑道:“主角兒沒到,怎麼可以自己偷喝?”

  沈紹岩卻沒注意她的話,只是看著她花蕊般嬌嫩的雙唇,想著她方才貼上的地方正是自己飲酒時嘴唇所貼之處,這麼一想,他就覺得喉頭髮緊,清涼的夜裡也覺出一絲燥熱。

  .

  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如意整晚上不停說笑,活潑得有些怪異。沈紹岩被她時不時的親近弄得心浮氣躁,恨不得立刻結束了晚飯逃回房間去。好不容易吃完了飯,如意卻又跟著沈紹岩去了他的房間,非要看他為她準備的生日禮物。沈紹岩笑笑,從柜子里抽出早備好的織錦盒子遞給了她。

  盒子裡是一件月白絳紗旗袍,如意初看便覺得有些眼熟,一思索,猛地想起這是當年在咖啡廳第一次見他時穿的衣服。心底猛的一陣酸澀,她吸吸鼻子,強忍悲傷,抬起頭沖他粲然一笑:“我換給你看好不好?”

  沈紹岩背轉身子,如意在他身後換衣服。他聽到衣服簌簌的聲音,額頭都在出汗。正覺得呆不下去的時候,就聽到如意聲音柔婉地問道:“你看我這樣穿好不好看?”

  他知道自己不該回頭的,可是身體完全不聽使喚。他回過頭,看到鏡子前的如意長發披散,月白旗袍顯得肌膚通透,只是旗袍領口的扣子並沒有扣上,露出一塊皎潔的肌膚。而她明亮純淨的大眼睛正沖他忽閃忽閃的眨著,眼底深處有一絲無法掩飾的緊張。

  沈紹岩終於明白方如意想要做什麼了。看著眼前極力掩飾忐忑的女子,他忽然覺得自己糊塗了一晚上實在有些木訥。

  .

  第二天早上醒過來時,如意正靠在他的懷裡朝他微笑。他叫她閉上眼睛,如意只覺得一個冰涼的東西套上了她的手腕,睜開眼,便看到一隻瑩白通透的玉鐲。沈紹岩握著她的手,輕聲說:“這是娘親的東西,早就想給你了。”

  如意靠在他的胸口,深深的笑起來,眼角卻滲出淚水。她緊緊地抱著沈紹岩的腰,一字一句地說:“紹岩,你去參軍吧。”

  沈紹岩沒有說話,只是用力地抱緊了她。

  .

  就像余詩說的,家國大義面前,兒女情長只能擱置一旁。當年在秦家大院門口,因為愛,他對她許諾永不離開。可是如今有更重要的東西擺在面前,讓他們心甘情願以分離去交換。

  方如意和沈紹岩在半個月後舉行了簡單的婚禮。兩人都是新派人,舉行的也是西式婚禮。雪白的婚紗,黑色的西服,就在他們常去的一個小教堂里,兩個人手牽著手,在神父的見證下許下了一生的誓言。

  婚禮三天之後的清晨,沈紹岩出發去投軍,如意在碼頭給他送行。江邊風大,將她的頭髮吹得凌亂。沈紹岩溫柔地替她攏好頭髮,在唇上落下深深一吻,然後說:“等我,我一定會回來。”

  如意笑著點頭:“我會等你,直到你回來。”

  汽笛陣陣,輪船帶走了她的新婚丈夫。如意看著船頭那個黑點越變越小,終於什麼也看不見。

  水天渺渺。

  作者有話要說:

  ☆、流年(結局)

  方如意一直在等沈紹岩。

  他最初的時候常常寫信回來,但完全沒有規律,有時一個星期三四封,有時兩三個月也沒有一封。如意每封信都要讀很多遍,讀過之後就小心收在錦盒裡。

  他參加了國民黨。他立了軍功。他右臂中了槍。透過薄薄的信紙,她想像著他的生活,描摹他的容顏。

  如意也常常寫信給他,在信里,她講述著她的生活。兩個人時常各自描繪戰爭結束之後的生活,描繪他們再沒有分別和離亂的未來。那些場景太過美好,以至於她經常捏著信紙就笑出了聲。

  後來,沈紹岩的信越來越少,直到完全絕跡。

  他離開的第十個月,桃花爛漫的時節,如意生下了一個男孩。她給孩子取名為世平,祈禱早日迎來盛世太平。

  兩年後,北伐結束,沈紹岩沒有回來。如意一面打理報社,一面又要照顧小世平,常常忙得沒空吃飯。但她仍然每天都要寫信,如寫日記一般,寫好後便統統收在箱子裡,很快箱子就滿了一大半。

  又過了九年,抗日戰爭開始。如意在報紙上發表了大量激烈言辭,因此被逮捕。有人費了心機終於將她救了出來,出了牢房,如意才驚訝地發現那個人居然是余詩。此後兩個人便常常往來,漸漸發展成了至交好友。

  後來,抗戰結束,如意陪余詩去火車站接秦敬流。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她看著斷了一條腿的秦敬流抱著早已不再年輕的余詩,笑容平靜淡然。

  又過了三年,戰爭徹底結束,一個新的時代到來。如意帶著兒子世平、余詩和秦敬流帶著他們的女兒雅若一起回到闊別多年的故鄉,做起了對門鄰居。

  世平和雅若打打鬧鬧多年之後終於修成正果,結為夫婦。如意三人看著兒子女兒,笑嘆這緣分還真是怎麼也斷不了。

  然後,又過了很多很多年。秦敬流和余詩相繼去世。故人日稀,如意覺得這世上一日比一日寂寞,她開始整日地回憶往事,常常在院子裡一坐就是一整天。

  1987年的春天,如意病痛纏身,醫生診斷後只是嘆息著搖頭。某天清晨她難得精神不錯,小孫女便推著她出門散心,不知不覺竟走到了長安街上。如意看著熟悉的街道,一陣恍惚。這是他們當年初見的地方,兩旁的老房子已經被高樓取代,如意卻隔著鬱鬱蔥蔥的花圃似乎看到了轟轟烈烈的遊行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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