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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將眼角的目光掃向一旁,錄靜靜坐著,沒有走的意思。

  罌是他救回來的,這些人裡面,載也最相信錄。

  似乎察覺到載的視線,錄看過來。

  “何事?”錄問。

  載面無表情,片刻,問:“爾等是何人?”

  錄眉頭一揚,笑笑:“你是何人?”

  載不說話。

  二人對視了一會,各自收回目光。

  室中重新陷入沉寂,載再看向窗口發呆時,忽然,他察覺到身後的榻有些動靜。回頭看去,只見罌的臉偏向了一旁,嘴唇微張。

  載心中一喜,急忙起身湊前去看。罌的眉頭蹙著,嘴裡喃喃地不知在說什麼。

  “水!”錄反應過來,道,“她要飲水!”

  載連忙從旁邊取來一隻水碗,一手小心地托起她的後腦勺,另一手將水碗湊到她的嘴前。

  罌半睜著眼睛,“咕咕”地飲下。碗傾斜太過,她的領口被淌下的水浸濕了。

  “慢些慢些,你這樣她要著涼!”錄在一旁看著,又好氣又好笑。這個年輕人,不讓別人碰睢罌,他自己卻笨手笨腳,連餵個水也不會。

  “我去告知主人。”錄說著,起身出去。

  載不管他,一心餵水。沒多級,水碗空了,罌微微喘氣,載又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來。忙碌一番下來,他竟覺得背上有些汗氣。

  清水帶走了一些意識的渾濁,罌睜開眼來,發現前面的人是載,怔忡了一下。

  “是你救了我。”之前的事她早已記起,看著載,唇邊浮起一絲苦笑。

  她這樣突然醒來,載有些措手不及,看著她,嘴角動了動,覺得耳根有些發熱。這時,他瞥到案上的粥盂,心裡得救地一松。

  “你……嗯,你餓麼?”他開口問道,竟有些結巴。

  罌正要說話,忽然,門“呀”地被人推開。

  天光倏而進來,罌不適地微微眯起眼睛。待看清了來人,臉上的驚詫無以復加。

  “邶小臣?”她睜大眼睛。

  而當後面那人露出臉來,她的神色已經滿是不可置信。

  “國君……”她的聲音很輕,如風一般飄入載的耳中。作者有話要說:邪惡地笑……猜是丁的各位,乃們都錯了……

  商丙(下)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結局更新的公告:各位大人,本文已經到了尾聲,鵝需要花點時間整理一下思路。所以決定停更幾日,下周一開始更結局。謝謝各位支持……男子游泳比賽真是個美好的運動啊……鵝這幾天光指望著游泳世錦賽拯救悲傷情緒了啊!!! “啪!”

  笞條在商王手中重重劈下,一道帶血的紅痕即刻斜斜貫穿躍的脊背。

  躍一聲不肯,動也不動地跪著。

  商王臉色陰沉,一下一下,毫不手軟。

  躍頭也不抬,只盯著地面,嘴唇繃得發白。雖是深秋,豆大的汗珠卻很快從他的額邊沁出。背上一道道交錯的傷痕織成血網,血滴在地上,染紅了新制地茵席。

  小臣庸在一旁看著,有些不忍。想勸阻商王又猶豫,不安地袖著雙手。

  足足打夠了二十下,商王終於停手。

  “知錯了麼?”他冷冷問,聲音帶著些喘。

  沉寂片刻,躍開口,“知錯了。”

  小臣庸吊著的心放下來,想去攙商王坐下,卻被他推開。

  “為何一個女子!”他恨恨地瞪了躍一眼,把笞條扔到一旁。他深吸口氣,待得情緒稍緩,轉向小臣庸,“傳我令,出城尋人的武士,全部召回。”

  躍聞言,眼睛忽而一黯,下巴繃得更緊,卻沒有出聲。

  商王見他順從,也不再發火。他坐到榻上,從小臣庸手中接過白玉水盞,“這幾日堆積下不少事務,你明日去正殿。”

  “諾。”躍答道。

  話說完,他卻不動,仍跪在地上。

  “父親。”他望著商王,“日暈之事未盡,乞父王仍行卜貞定。”

  商王抬眼。

  “砰”一聲,他手中的白玉水盞飛出,險險擦過躍的臉頰,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商王看著他,目光沉沉,臉上卻沒有一絲怒色。

  “你安分做個好王子,我就允你。”他聲音平靜。

  邶小臣的醫術不差。休養了七八日,罌的身體已經痊癒了不少,背上的傷口也結痂了。

  派出去的人傳回消息,說路上的關卡已經不見了蹤影,暢通無阻。

  西方的氣候比大邑商寒冷,莘伯決定趁著寒氣未重,及早上路。

  於是,他來找罌談了一次。

  這些日子裡,他們雖然同處一宅,莘伯卻很少來。即便來到,他也是行些噓寒問暖之事,兩三句就結束了。

  看到莘伯臉上的鄭重,罌知道這回是正經事。

  “我等明日啟程,返莘國。”他開門見山地說,直截了當。

  罌頷首:“如此。”

  “你如何打算?”莘伯問。

  罌望著他清俊的臉龐,唇邊露出一絲苦笑。事到如今,她還能怎麼辦?出了王畿,莘國是最好的去處。說起來,不管莘伯心裡想什麼,他做事算是厚道的,至少不強人所難。

  “蒙國君不棄,睢罌願返莘國。”罌正容,向莘伯一禮。

  莘伯微笑,目光柔和。

  載到邑外打了一頭野豬,拖回來的時候,人人都睜大了眼睛。

  “嗬,商丙!不賴麼!”邶小臣看到載這般架勢,嘖嘖贊道。

  莘國眾人寄居在別人的鄉邑中,衣食自理,許多日不曾沾葷腥。見到載獵來野豬,紛紛樂得跳起,不等載招呼,他們已經一擁而上把野豬抬走,興致高漲地忙活起來。

  “給我留兩隻腿!”載喊一聲。

  “知道,知道!”邶小臣捲起袖子,頭也不回地應道。

  載不再說話,朝內院走去。

  自從罌醒來以後,他與莘國這些人相處得不錯,有些事他們也並不瞞他。

  那個邶小臣,開始的時候,他說他叫錄,後來載從罌的嘴裡才知道他是莘伯的近臣。都是有秘密的人,載並不覺得奇怪,因為他自己也一樣。這許多人當中,只有罌知道他的身份。他留著鬍子,穿著破舊,還時時戴著一頂竹笠。即便這裡還是王畿的地界,也沒有人能夠認得出他。

  他自稱商丙。商人的商,排行第三所以叫丙。罌曾笑他說這樣的名字在人群里叫一聲,回頭答應的人多得是。

  莘國的眾人待他並無特別,他們認為載就是集市上幫閒為生的人,至於他為什麼會跟著罌,誰也沒有問過。

  載走進內院的時候,看到罌坐在門前,手裡夾著一根禾管。

  “怎不歇息?”他皺眉。

  “老是躺著,背都要生繭。”罌笑笑道,說著,她忽而瞥見載身上有血,吃驚地問,“你受傷了?”

  載低頭看了看,道,“哦,方才獵彘,是野物的血。”

  罌微微蹙眉:“你一個人去?”

  載目光動了動,微微昂首:“那自然。”

  罌瞅著那表情,不禁笑了笑。她覺得載與從前比起來變了許多,變得沉穩內斂,說話的神氣也沒了過去那樣的咄咄逼人。也只有和罌多說幾句的時候,載才會偶爾流露出曾經的孩子氣。

  “載,”她拍拍身旁的台階,看著他,說,“坐下好麼?我有話同你說。”

  載微微一愣,片刻,移步走過去,坐下來。

  “他們明日去莘國。”罌說,“我也去。”

  載目光定了定。

  罌低聲問他,“你接下來要去何處?返王宮麼?”

  “不返。”載一口否定。

  罌笑笑,知道他的性子倔強,在亳邑的時候就見識過了。

  “載,”罌斟酌著措辭,道,“你在外漂泊終不是辦法,與我一道去莘國如何?”見他臉色詫異,罌連忙補充道,“莘國雖遠些,卻是不錯之處。寒日將至,你至少可有個棲身之所。若想去別的方國,在莘國住到開春再去也不遲。他們不知你是誰,不會阻攔。”

  載看著她說話,似乎怕他不去似的,語速有些急,一雙眼睛裡泛著清亮的光。

  “好。”載等她說完,答道。

  罌愣了愣。

  “你答應了?”

  “嗯。”

  罌睜著眼睛,載看著那雙頰上倏而漾起笑意,只覺蕭索的院落都明媚了許多。

  他不自覺地將目光移開。

  “我去收拾東西。”罌似乎高興得很,站起身來就朝室內走去。經過幾日前那生死一劫,載在她心裡的可靠指數已經遠遠超過了莘國那些人,有他作伴真是再好不過了。

  載看著她的背影,唇角微微彎起。可出乎他意料,罌走了兩步卻忽而回頭投來,眼神與他正正相對。

  “是了,載。”罌想了想,道,“如今不比在大邑商,山中危險難測,以後若非必須,你勿隻身行獵。”

  載眉梢一揚:“擔心我麼?”

  罌點頭。

  載覺得耳根有些熱,嘴上卻咧開笑容,漆黑的雙眸盛滿光亮。

  墓冢

  次日清晨,莘國一行人告別邑人,踏上了返國的路途。

  正如探聽到的消息那樣,一路上,暢通無阻。

  商王朝的疆域廣闊,歷代商王很重視道路。以大邑商為中心,商人朝四面八方修築王道,其中西向的王道可直達莘國。為了保障道路安全,現任的商王開始在王畿的道路上設立堞稚。每二三十里一個,築於大道附近的高地上,有武士鎮守。

  罌身上的裘衣本來就是男子的,頭上又戴著竹笠,看上去就像個身量不足的少年。她混跡在二十餘人的浩蕩商旅之中,根本沒有人注意。

  莘伯很是小心,起早摸黑地趕路,力圖儘快離開王畿。

  罌的傷沒有好全,又是個女子,他們把一輛牛車騰出來給她乘坐。但是載就沒那麼多照顧了,他和其他人一樣,只能步行。

  罌有些過意不去,好幾次暗示他可以坐牛車走一段。可是載並不領情,每次都淡淡地一笑,繼續步行。

  數日之後,王畿被山野阻隔在後面,眾人終於鬆了一口氣。

  夜裡宿營的時候,莘國人們的情緒明顯歡快了許多,燒食休整,還有人唱起了歌。

  莘伯與邶小臣在說話,罌坐在篝火旁,烘著把白日裡被雨水打濕的衣服。

  旁邊忽而坐下來一個人,罌抬頭,是載。

  他手裡拿著兩塊肉乾,用樹枝串好,放在火上烤。

  “那日的彘肉?”罌看一眼,問道。

  “嗯。”載回答。

  火光映著他的臉,這幾日趕路辛苦,罌覺得他又黑瘦了一圈,不禁有些愧意。

  “你從前離開過王畿麼?”罌問。

  載頷首:“離開過,我父親常帶我們兄弟遠足行獵。”

  可那是行獵,前呼後擁,王子從來不需要走路。罌心裡苦笑,片刻,輕聲道,“對不起。”

  載聞言訝然。

  罌望著他,道:“我只能帶你去莘國,路途還有很長,要累你受苦。”說罷,她自嘲一笑,“廟宮或許說得不錯,我身上有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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