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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罌想了想,這個解釋倒不為過,她點點頭。

  商王淡笑:“如此,如今再賜你玉蟬倒不為過。”說罷,他瞥了瞥小臣庸。

  小臣庸莞爾會意,將那玉蟬用絹布包起,遞給罌。

  “當年我賜玉蟬給你母親時,曾答應她,若有朝一日她要離去,我必不阻攔。”只聽商王的聲音深沉,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卻清晰入耳。他看著罌,片刻,唇角彎了彎,“如今於你,亦是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結尾修改了一下。祝法爾蘭以及所有高考的孩子們好運~

  菡萏

  王子躍率著大邑商的王師出征,商王為祈求祖先降佑,殺了十個僕人和六頭牛。

  半個月過去,前方的戰報還未送回,老天卻下起了雨,給悶熱了許久的大邑商帶來些涼意。

  貴族們從來不會放棄上天恩賜的好天氣。王宮的林苑之中,最後一輪菡萏開得正盛,宮眷們紛紛出來遊樂,以開解暑熱帶啦的煩悶。

  臨水的高台上,婦妌身著輕薄的衣裳,倚在一張竹榻上納涼。她的身後,兩名侍婢將巨大的羽扇輕輕扇著風。

  “再過一月,也該入秋了。”婦妌看著水邊嬉鬧的人們,將一枚冰鎮的酸梅放入口中。

  “正是。”旁邊的小臣郊將一隻盛滿蜜汁的水晶盞從冰屑中取出來,放到婦妗面前。

  婦妗問:“大王近來常去棠宮?”

  “並不時常。”小臣郊答道,“短則隔兩三日,長則隔五六日。”

  “那個睢罌,還是宮正?”

  “正是。”

  “載呢?”

  “王子近來常出去,”小臣郊道,說著,他看了看婦妌,“昨日有人看到他與睢罌在街市上。”

  婦妌沒有說話,看著湖中幾名乘舟嬉水的孩童,緩緩飲一口蜜汁。

  小臣郊看看她,低聲道:“王后若不喜,可……”他的手指並起,微微做了個往下切的動作。

  婦妌冷笑。

  “不忙,”她懶懶道,“她可是棠宮的宮正,過些時日再說。”

  小臣郊遲疑道:“可王子……”

  “無事,過些日子他就膩了。”婦妌看著手中的水晶盞,指尖緩緩撫著盞沿,“天下美人又不止睢罌一個。”

  這時,一陣吵鬧聲忽然從湖上傳來,兩個孩童在小舟上推搡掉到了水裡,僕婢們急忙下水去救,亂成一團。

  “怎麼回事?”婦妌皺眉。

  一名保婦急急忙忙地走上來,向婦妌道:“王后,王子弗和王子稽口角,落水了。”

  婦妌看去,只見兩個小王子已經救了上來,渾身濕漉漉的。湖上卻沒有安靜,他們的母親已經聞訊趕來,一邊將各自的兒子抱在懷裡一邊相互指責。

  婦妌面色不豫。

  商王有王子近三十人,這兩個王子年紀較小,還未成年。他們的母親素來不和,吵吵鬧鬧是常事。

  “將兩位王子喚來。”她吩咐保婦。

  保婦應了一聲,猶豫一下,問,“兩位王婦……”

  “只喚王子。”婦妗冷冷道。

  保婦應了一聲,朝石台下走去。

  沒多久,王子弗和王子稽跟著保婦走上來,眼睛紅紅,王子弗的臉上還帶著一道抓痕。

  “母妌。”他們雖有氣,卻畏懼婦妌,行禮之後頭也不敢抬。

  婦妌“嗯”一聲,問,“何事吵鬧?”

  兩個王子氣鼓鼓地對視一眼,卻無人開口。

  婦妌面無表情:“敢鬧不敢認麼?”

  仍然無人作聲。

  “罷了。”婦妌冷笑,道,“保婦,領二位王子下去換衣上藥,再到宗廟前罰跪,無我命令不得回宮。”

  兩個王子登時小臉煞白。

  保婦應了一聲,不由分說地將二人帶了下去。

  婦妌拿起水晶盞,緩緩飲一口蜜汁,眼睛瞥向台下。兩位王婦從保婦聽說了婦妌的命令,臉色難看,想上來說情,卻被侍衛攔住。

  “沒一個成器。”婦妌面帶嘲諷,收回目光,淡淡道,“再添些水。”

  小臣郊拿起銅壺,往水晶盞中斟水,微笑道,“這兩位王子究竟年幼,不似當年大王親自管教,王子弓、王子躍與王子載就從無爭執之事。”

  婦妌沒有說話,飲一口水,忽而問:“婦侈回兕方了麼?”

  小臣郊答道:“正是,她說兕任出征,國中繁忙,須回去助兕侯。”停了停,他補充道,“兕驪也一道離去。”

  婦妌淡笑:“那兩母女的心思誰人不曉,大王遲遲不答應,她們留在大邑商也是自取其辱。”停頓一下,她冷冷道,“婦侈慣常陽奉陰違,若不是熟稔宮中事務,我早將她換了。”

  天氣難得涼慡,又逢集日,罌閒來無事,又溜出了街上。

  不過,她並不覺得有多開心,因為載也跟著她出了來。

  自從上次在林苑裡遇到載,二人就常常見面。有時是載跟著商王去棠宮,有時是罌從棠宮出來,二人“巧遇”。

  比如前幾日她去邑中的陶氏作坊查看棠宮訂的白陶,在半路遇到了載。今日更加湊巧,她還沒出王宮的大門,載就出現了。

  她不得不認為這是監視和跟蹤。

  載卻有理,說這是躍交代的。

  他說話橫豎有理,罌也不跟他辯解,反正他是王子,他想要做什麼誰也管不著。

  不過載這個尾巴當得頗有操持,他說跟罌出來逛街就真的是逛街,不但不乘車馬,還特地戴了一頂竹笠。

  罌看看走在身旁的載,心裡憋著笑。似乎怕被人認出,載把竹笠的笠沿壓得低低,配著昂首挺胸的走姿,著實彆扭得很。

  “你還是回去吧。”罌同情地說,“若不放心,留下一個從人跟著就好。”她說著,瞥瞥混在人群中的賓和其他幾個人高馬大的衛士。

  “你勿管我。”載淡淡道。

  罌眉梢一揚,轉開頭去。

  與上次來逛集市一樣,偌大的街道上,人山人海,各種聲音喧囂交雜。罌覺得自己也興奮起來,一邊抓緊了袖裡的錢袋,一邊泥鰍一樣鑽進人堆了。

  她首先看到一個買飾物的攤子,糙席上擺著各式簪子手鐲,涼棚上還吊著好些項飾,很是搶眼。罌今天出來,最大的目的就是要買些首飾,她馬上走了過去。

  “子,來看看首飾麼?”看攤的商販露出熱情的笑容。

  罌答應一聲,眼睛朝那些飾物看去。平民用物並沒有什麼太多珍稀的材質,最貴重的也是些綠松石紅瑪瑙或者琥珀。不過,這些首飾的做工並不粗糙,看得出來也經過一番心血。

  她拿起一對小笄,只見光潤可愛,笄首做成商人最愛的鳥形,刻著流暢的花紋。

  “這是牛角做的,庇邑的僕人花了兩個多月才製成。”商販道。

  “如此。”罌點頭,又看向涼棚上掛著的那些項飾。

  “我這項飾也多,”商販笑著說,“象牙骨角貝殼寶石,都有。”

  罌看了一遍,目光在一串綠松石河貝和一串琥珀之間徘徊。

  商販見狀,指著綠松石自豪地說,“這個好,這是從西邊虞國過來的,這麼長一串,集市里也就我這裡有。”

  罌聽到身後的載發出一聲輕哼。

  “這等物件,宮中十年前都無人佩戴了。”載的眼睛在笠沿下不屑地瞥著她,“你若戴回去,會給別人笑死。”

  罌瞪他一眼。

  載視而不見,低低道,“你想要飾物,我帶你去府庫,那裡面最差的東西也比這裡好。”

  “不必,我要不起。”罌懶得跟他理論,說著,看向臉色已經變得難看的商販,和氣道:“我要那琥珀。”

  商販這才面色稍緩,道:“子以何物來易?”

  罌說:“有貝。”說著,把貝幣拿出來。

  商販看了看,說:“四貝可易。”

  罌想了想,道:“這琥珀也不大,三貝如何?”

  商販搖頭道:“不可不可,三貝賣不出。”

  罌還想再說,忽然,眼前一個黑影“嘩啦”一聲落在商販的席上。

  “貝三朋,全要了。”載頭昂得高高。

  罌和商販都愣住,片刻,商販臉上綻露出大喜之色,唯唯點頭:“好好!多謝吾子!”一邊說,一邊七手八腳地把攤上的飾物全都收到麻袋裡。

  “你這是做甚!”罌面紅耳赤地瞪他。

  “不做甚。”載神色倨傲,“為一貝爭執,無趣得很。”說罷,他讓從人把一包沉甸甸的飾物扛起,轉身走開。

  罌看著他的背影,又好氣又無奈。

  “跟上。”載回頭,語氣像召喚愛犬。

  莫跟小孩鬥氣。罌心裡安慰道,片刻,邁步跟去。

  “還要買何物?”載問。

  罌的眼睛不停看著路旁,正想說話,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睢罌!”

  她回頭,卻見人群里擠出一個人來,竟是癸。

  他滿頭大汗,一邊擦著一邊笑著說:“方才就看到了你,你出來……”話才說一半,他看到載,忽然打住,滿臉驚詫。

  “他也想逛集市,就偷偷跟了出來。”罌瞥瞥站在兩步外的載,訕訕地向癸解釋道,問他,“你怎在此?”

  癸嘆一口氣:“我是小史哩,如今王師出征,我要管巡街。”

  罌頷首,笑道:“我看出征,那日見到宥,卻不曾見你。”

  癸“嘁”一聲:“休提此事。出征原本有我,我父親卻找人將我換了。”

  罌瞭然。

  癸四周看看,又抹一把汗,煩躁地說:“我不可在此太久,還有事,日後去宮中尋你。”

  說罷,他咧嘴一笑,又向載那邊一頷首,轉身走開。

  “那是冊癸?”再度前行時,載似不經意地問道。

  “嗯,”罌點頭,“如今做了小史。”

  “你與他甚善。”

  “尚可,他是好人。”罌說。

  載瞟她一眼:“以後少與男子搭訕,一個王子婦笑語晏晏成什麼樣。”說罷,看也不看橫眉豎目的罌,昂首前行。

  大雨一場接一場,大邑商的早晚漸漸開始變涼。

  王師征伐的消息頻頻傳來,躍伐鬼方的收穫也陸續到達大邑商,成批成批,有時是各式貴重器物,有時是俘獲的奴隸。大邑商的人們很是歡喜,躍出征的事跡更是在街頭巷尾被爭相傳誦。

  日子在喜訊和平凡中慢慢過去。

  將近秋天的時候,商王受了風寒,沒多久,又開始牙疼。再往後,居然大病一場。

  宮中上下緊張不已,貞人問卜的甲骨滿滿地占了一個祭坑。所幸過了一個月,商王病癒,他走出宮室的那天,宗廟殺了兩百個羌人酬謝祖靈。

  樹葉開始變黃的時候,宮中又開始忙碌。依照商王的吩咐,隆重祭祀後癸的日子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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